第十一章 歲月稠

第十一章 歲月稠

雖見識到了如此震感的一幕,岑修仍沒有放棄的打算,他還是保持着那半子的勝局判斷。

與此同時,一個身影在叢林里一步一步地走來,黑暗中只能看清影子的輪廓,直至在這月光下,一個年邁卻站的筆直的形象展露無遺。

老人先是沖着岑修微微鞠躬,聊表歉意,然後緩步走到少年郎身邊,一隻佈滿滄桑的大手不斷的砸在少年郎頭上,頓時生出許多滾圓的板栗。

「小兔崽子,讓你多嘴,什麼話該說不知道?再瞎說一句話,我讓你受萬箭穿心死在這異國他鄉。」

「是是是,老大哥說的是,小的屁都不會再放一個了,絕不多說一句話。」

少年郎點頭哈腰,練練稱道,任誰都看出來這小傢伙毫無誠意,但就是此番的敷衍應答老者卻絲毫不在意。

老人不搭理那個沒皮沒臉的少年郎,對着岑修微笑道:「是岑先生對吧?我們二人受命來送穆家小少爺上路,對付岑先生不在我等任務範圍內,岑先生可以自行離去。」

岑修面無表情,沉聲道:「都這個時候了還說什麼廢話,先前動手的時候怎麼不商量啊?現在開始裝君子風範,真有臉啊您二位。」

老人似是感到些許愧疚,賠以笑臉,道:「先生教訓的事,先前確實是我二人魯莽了,為了表達歉意,我們可以回答先生的三個問題。先生難道就不好奇我們來自哪裏嗎?日後逃出生天也好報仇才是嘛。」

這個用暗箭的老人說起話來卻是如此直白,先無論他話中的真假,單是能短暫的拖延時間就符合岑修現在的需求,他倒是巴不得能一直聊下去。

岑修說道:「還是您知事理,日後有機會必登門道謝。」

「客氣了客氣了,若先生到來,我等必然全力歡迎。」

岑修冷哼一聲,不再打啞謎,說道:「老穆他前半生征戰四方,功名利祿他是得全了。期間得罪了不少人,有記恨他的更少不了嫉妒他的。他走後我就想到了,必然有數不清的人要推倒穆家的圍牆,壓死老穆的威風。」

「從問鼎城開始我們叔侄二人就一路躲一路藏,老穆去世后,唯有報復小穆子才能解他們的心頭只恨。但小穆子身子虛弱,他們又不怎麼放在心上,這一路的追殺更像是要把我們趕出問鼎城,這樣他們才能安心發展,殊不知這也整合我意啊。」

「只是您二人,身手高的異常,我着實想不出有哪方勢力能養得起你們這樣的人中龍鳳。所以,你們究竟是來自哪裏。」

老人對這問題似是早有預料,脫口而出。

「花滿樓。」

岑修似是有些驚愕,這個答案足以讓所有人驚愕,全問鼎國最大的青樓賺錢的法子似乎真的遠不止質量的問題,它水深的超出問鼎國每一個人的想像。

思索了一會,岑修彎腰坐在了地上,似是這般交談才更顯得遊刃有餘,他繼續道:「那麼,我第二個問題是,花滿樓為何要追殺我這子侄,老穆似乎不曾和花滿樓接下過梁子吧?」

老人面露糾結,良久,開口道:「我所知也是甚少,只能說,花滿樓內有規矩,抓穆家小少爺是合規矩的。也合賭約的。」

岑修抓住了關鍵詞,眉目微挑,道:「說清楚了,賭約是什麼賭約,不然這第二個問題可算是作廢的。」

老者真的很糾結,想來想去發覺規矩里似乎沒說不能說吧?

老者道:「罷了,這個問題我確實不知道答案,賭約的事當是我的賠償好了。花滿樓內都知道,穆大將軍和花滿樓立過賭約,抓穆小少爺是合乎賭約規矩的。」

岑修需要停頓一會,老穆和花滿樓有賭約?全國最知名的兩個存在,遍佈十三個州府的七十二座花滿樓,征戰四方呵護全國百姓的大將軍,這兩者的對賭,會賭些什麼呢?

最後一個問題,岑修卻問得最乾脆:「您說過,這是異國他鄉,您二位和花滿樓,是不是,是不是那裏的人?」

很乾脆,老人甚至一句話都沒說,給予回應的是明確又果斷的點頭。

岑修微微笑,說道:「難怪,難怪這萬國中還有勢力養得起您二位這樣身手的人,原來是出自攪動萬國潮的那隻大手啊。」

「哼,萬國潮,萬國來朝吧。」

岑修輕哼一聲,話語中卻充滿了無奈。

原來是哪裏的人。可是還好,我看到的結局,依舊是那半子。

老人一步一步走來,說道:「問答環節結束了。岑先生,你放棄吧,林子已經摸清你的底細了,我們動真格的話你是活不下來的,把穆小少爺給我們吧,你可以離去了。」

岑修卻不以為意,說道:「哎,兩位,別着急啊,法門咱們還沒比過呢,為何就自信我會輸啊?」

老人搖頭道:「先生何須逞強,你的手段我們早就打聽過了,唯獨這身上功夫我們需要親自來鑒定一番。你剩下的那點手段無非就是三兩式的真武法門,出身在花滿樓的我二人根本不懼任何等級的真武法門。」

「那可未必!」

岑修身上忽然燃氣熊熊烈火,漫天的靈力若干草般引燃落入這烈火中,岑修的的氣勢一漲再漲。

老人神色嚴肅,秘訣。

老人沒想到,令岑修一直臨危不懼的底牌是能短暫提升修為的秘訣法門。

鋒芒境七段、八段、九段……

「噹啷」一聲,境界突破的聲音自岑修體內傳來,於此同時,渾身燃起的烈火浸入岑修身體內。曬得焦黑的皮膚龜裂出層層傷痕,那如大地裂縫般的傷痕卻不曾流出一滴鮮血。傷口下是崢崢白骨,是熊熊烈火,是逐漸乾枯的血液和冒着煙的血肉。

岑修不住的乾咳幾聲,微微彎腰,腳用力的跺向大地,試圖接力穩住身形。此刻,他的境界是氣蘊境,是個足夠傲視問鼎國,立足在萬國最高點的境界。

但此刻岑修依舊覺得不夠。

「火還是不夠旺……」

大火依舊在燃燒,這一片天地的靈力都快被燃燒殆盡,更多的燃料已然變成岑修本人。

是岑修是筋骨,血肉,迴路,是岑修渾身上下可以燃燒的一切。

老人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大喊道:「林子,快動手,這傢伙是個他媽的瘋子,他想燃盡一身修為換個魚死網破。」

被叫做林子的少年郎早就滿頭大汗,不知是被這炙熱的烈火烤出來的,還是被這場景嚇出來的。

他手中刻有銘文的匕首正發着瘮人的血芒。匕首是近身武器,一寸短一寸險,所以它通常講究一擊斃命。

林子手中的匕首就是為了一擊必殺而誕生的,它上面篆刻有複雜的銘文,在靈力的催動下可以將血液化作匕首的一部分。

這匕首一旦插入對手體內,哪怕只是分毫的距離,只要可以觸碰到血液,他就能經由匕首上的銘文任意改變匕首的長度乃至形狀。

是對手體內的血化作了武器殺了對手本人。

匕首上的尺寸一節一節的變長,常年浸染在匕首上的血液在此刻起到了關鍵作用,而被老人一箭劃破的中指此刻也作為材料幫助鑄造這把全新的利器。

林子手中的匕首已經長至五尺六寸,他反手握刀,一如之前般爆射過去,只是此刻的他速度快的足以產生殘影,氣蘊境的實力在此刻展露無遺。

老人也並不閑着,他不斷接着手印,嘴裏念念有詞,同樣的滿頭大漢,一身靈力被抽空了許多。

岑修四周忽然飛來許多暗箭,短短一瞬成千上萬的暗箭形成了天羅地網,讓岑溪去無可去,這是個必殺的局。

岑修反倒笑了,帶着大口的鮮血笑了,「兩位,別着急啊,這一局,我終會勝半子。」

半子?哪有機會還贏什麼半子啊。

忽然,老人注意到一件事,穆羽不見了,岑修召來烈火燃燒自己的時候,穆羽就消失不見了。

老人驚呼:「不好,中計了,他要以身作餌,放那小傢伙逃出去。」

岑修咧嘴,笑道:「可惜,你發現的有點晚了啊。」

岑修有一計,叫瞞天過海。

這裏是楓江岸,土地濕潤,而此刻正值夜晚,視線昏暗,正是做些小動作不易察覺的階段。

他在坐到地面的時候摸了摸附近的土質,若是有烈火烘烤此地會迅速形成宛若陶片般易碎的材質。自己先前踏地的一腳早已震碎深處的土壤,此刻只要自己接受攻擊倒在地上就能用身體壓住這個小坑,被自己藏在其中穆羽也就能夠成活。

這兩位自詡聰明,事後尋找小穆子的時候一定會思考我是如何將他送走的,更會想着我用的什麼手段。

他們一定記得,我僅會的三兩式法門中有一招雲拖掌,這一掌盪氣綿長。我曾經被追殺時就用這一掌將逼近的敵人排去甚遠,此掌沒有什麼威力,但因其對靈力運用的特殊,可以將一個人排的極遠,用以拉開交戰的距離。

他們一定會自作聰明的去尋找小穆子,但只要等他們離去,小穆子就能尋找漁家乘船渡江,只要渡過了江,一切就都安全了。

在這楓江岸越是危險,岑修就越堅信,江的那一頭越安全。所以楓江非渡不可。

漫天箭雨逼近,林子手中的長刀幾欲劈砍至身前,岑修卻是笑了,這一刻他彷佛看見了老穆,那個意氣風發的男人又是懷揣着什麼樣的心情直面死亡的呢?

穆羽被岑修放到洞穴下,這個發着高燒身體虛弱的少年不斷落淚,他想要大聲呼喊卻什麼也說不出來,該死的身體甚至讓他說不出一句話,做不成一件事。

父親的死還不夠,還要再看見叔父死在自己的面前嗎?!

少年心底是無窮無盡瘋狂的怒吼,他在努力催動自己的一切力量,他想爬出這土壤,他想救這個烈焰中燃燒的叔父。

動了!竟然真的動了,靈力在少年體內奔涌,他體內的迴路若明珠般照亮少年的軀體。靈力帶動穆羽身體前行,靈力喚回機體的生機,帶來無窮無盡的力量,少年破土而出,在一眾驚愕的目光中擋在了岑修面前。

誰都沒有反應過來,這個憑着一腔熱血催動了靈力的少年站在這裏。迎面著死亡的逼近,少年的身子發着光芒,這光芒與天上的星辰遙相呼應,照亮着這片黑暗的大地。

「快跑啊小穆子!快聽我話的跑啊!」

「糟了,賭約有規定,不能傷害這個小鬼。」

忽然間,時間彷佛在此刻靜止,所有人和所有的攻勢都彷佛被攔了下來,就連岑修體內燃燒的烈火也停息了下來,只有穆羽身上的光芒在閃爍。

「這……這是怎麼回事……」

林子和老人感覺自己被無形的力量拘束住了,動彈不得,而那漫天的暗箭也好像是被類似的力量固定在了空中。

清風刮來,自楓江之上,一個由風線刻畫的人影出現在江面,他深深的看了穆羽一眼,這漫天的攻勢都被他指尖的微風擋下,便是岑修身上的火焰都不在燃燒。

「幾位,太鬧騰了,我不喜歡。」

就是這麼一句話,狂風驟起,老人和林子欲要反抗,但法則的力量勝於一切,無力的掙扎就連吶喊都被埋藏在風的呼嘯中。

狂風吹走了此刻,吹走岑修身上的火焰,更多的是吹走了危機。

風中人深深的看了穆羽一眼,說道:「小輩,今日我保你性命,他日你要幫我做一件事。」

說罷,不等穆羽和岑修有所反應,一場大風吹起,將叔侄二人托到了江上,就這麼慢悠悠的飄過楓江……

待時間回到現在,看着這如夢般的場景,穆羽久久不語,他心中百感交集,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而岑修也是一言不發,他心中的複雜程度絲毫不亞於穆羽。

只有風中人有些洋洋得意的在飄着,說道:「二位,這小手段不錯吧,我已經很多年沒有展示這小手段了。想當年我露出這一手的時候,那些江湖女子都歡喜雀躍都很啊。」

穆羽了一眼這個不著調的活寶,道:「風前輩,我擱著兒正傷感呢,你能不能給我留點氛圍。」

風中人一愣,笑道:「傻小子,這都六年前的事了,你還傷感個什麼啊。」

誰料就這麼一句話卻是戳到了穆羽心中最無力的一點,「是啊,對風前輩你和叔父而言事六年前的事,可對我而言,它卻只是剛剛發生在我的眼前……」

「我,究竟為什麼會失憶啊?」

「還有那身修為,我這個身子連迴路都沒有,為什麼會有修為啊。還有我身上的光芒,那能與星辰呼應起來的光芒,這一切為什麼都消失了啊?」

岑修不語,這也一直是壓在他心頭的問題,他更是有意讓穆羽和風中人接觸,這個實力高深的前輩閱歷豐富,興許有幫助穆羽找回記憶的辦法。

風中人傲嬌似的哼哼了兩句,說道:「兩位自不必着急,我已有頭緒了。穆羽少年,你且聽我的,該睡就睡,不要害怕。今日起,你不會再忘記任何一件事了。不過要想回憶起過往的話,須得等到你幫我幹活的時候才可以了。」

「嗯?風前輩所言當真?!」

「自然當真,風前輩所言,駟馬難追。」

穆羽欣喜的很,既然不會再忘記什麼,那麼睡覺就會很踏實了。剩下的只是找回記憶就好了,而聽風前輩話中的意思也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

岑修和穆羽向風中人鞠躬感謝,相約走回小鎮,這個夜晚一如他們六年前渡江過來的一般。

「叔父,咱們當初在江上飄了多久啊?」

「兩三日吧,和風前輩詳談甚久,他也是聽那兩個此刻叫我先生才管我叫做小先生的。」

「哦哦哦,叔父為什麼你覺得會贏半子啊?」

「傻孩子,你是我侄子,你要是跑了,自然是『半子』啊。」

「這樣啊……還有一件事,叔父啊,今天你木匣里放的是什麼東西啊?」

「這……你這前後兩句也不搭著啊……」

楓江上的人影看着一路歡笑離去的叔侄二人,久久不語。

穆羽少年,我要等的會是你,對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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