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長城一日游
逼仄的出租屋裡連一把椅子也沒有，沐子抱歉的一笑，請陳淼就在床邊坐下。
兩個人一起擠在床邊未免有點局促，陳淼把茶杯放在床頭的窗台上，斜挎著包站到門口，面對著沐子，好像不打算久留。
沐子為了打破沉默，問道：「你怎麼找到這裡的？」
陳淼將眼神從沐子的臉上移走，小小的空間里他不安的眼神竟無處安放，他緩了緩緊張的神經說：「你說過住在李家大院，很好找！」
「也是，這裡門牌上都有，是吧……」沐子努力地尋找話題，過去那些想要責難他的話一句也說不出口了，只能說著無關緊要的話。
幾番欲言又止的陳淼終於開口了：「沐子，我想問你一句話，你要誠實的回答我。」
「你問！」沐子真誠的看著陳淼的眼睛，這雙眼睛還是那麼清澈明亮，只是好像少了當初的溫情。
「那一年，我奶奶去你家提親，你為什麼拒絕？」陳淼直視著沐子，目光犀利，他試圖在沐子的眼裡捕捉到一絲真實的信息。
「提親？你奶奶！？」沐子詫異的看著他，疑惑地問道：「哪有提親一說，我從來沒有聽說過你奶奶來提親的事啊！」
「看來你真的不知情？」陳淼長舒了一口氣，情緒瞬間放鬆下來，面露柔情，感謝上帝！他沒有聽到他不想要的答案。
沐子怔住了，她試著打開記憶的閘門，回憶她曾經親口拒絕過的那幾次相親，她被這樣荒唐的自己嚇到了。
沐子想起有一次媒婆帶來一位老奶奶，父親讓沐子叫她「陳奶奶」！陳淼的奶奶可不就是陳奶奶么？
沐子呆若木雞的靜止在那裡，命運怎麼能如此弄人？這種比小說還要狗血的劇情怎麼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她要怎麼解釋這種荒唐的事，這無法彌補的過失僅僅是因為她的任性，為了跟父親慪氣？當年不知真相的陳淼對自己該有多失望，多痛心！
痛心！震驚！悔恨！如噩夢初醒，痛苦讓她幾乎面目猙獰！
「沐子，別這樣……都過去了，我不怪你！」陳淼手足無措的看著隱忍啜泣的沐子，不知道怎樣才能安慰她。
良久，沐子才稍稍平定了情緒，痛定思痛的她根本不能原諒自己，她狠狠地抹一下眼淚說：「一切都是命！滑稽的命運！」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接著，陳淼用小得只能自己聽到的聲音問道：「我想……我想約你……一起去長城……有時間么？」
沐子抬起淚眼看著眼前的男人，這個曾經說過要帶她週遊世界的男人，如今連約她去長城都這麼沒有底氣。
別說游一天長城了，沐子願意陪他走完整個萬里長城！走一輩子也願意！她說:「什麼時候去？」
「明天可以么？」陳淼試探性的問。
「隨時都可以！」沐子沒有一絲猶豫的回答讓陳淼瞬間有了精神，他挺直了身子，好像完成了一項了不起的心愿，很興奮的告辭了。
陳淼走後，沐子再一次捋一下自己這些年走過的路，正所謂人的一輩子很長，最重要的就幾步，一步錯，步步錯!滿盤皆輸！
……
一大早，在約好的車站，沐子遠遠看見煥然一新的陳淼，一點不像是外出旅遊樣子，一身正裝打扮，儼然是一個奔赴婚禮現場的新郎，沐子在他這身行頭裡看出他內心對這次長城之游的期待。
多年以來第一次這樣近距離的接觸，坐得這麼近，可以聽見他的呼吸，可以清楚的看見他的睫毛，兩個人卻不敢有僭越的舉動，親密這對於他們來說亦如當年那樣奢侈！
發乎於情止乎於禮！陳淼就像不食人間煙火的使者，純潔無瑕地飄在雲端，好像任何一個小小的親密的動作都是對他的褻瀆，沐子只靜靜的看著他，聽著他說話，享受著這種夢一般縹緲的感覺，如夢似幻，如痴如醉……
兩人默默地走在古老的長城上，卻無心看景，當走到好漢石旁邊的時候，陳淼問：「你敢登上去么？我給你拍一張照片？」
沐子開玩笑道：「你會不會把我推下去？」
陳淼寵溺的看著沐子溫情脈脈的說：「我為什麼要把你推下去呢？」
沐子笑著，她想問他，你不恨我么？但是她沒問，她為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感到臉紅！
他為什麼會有恨呢？自己是不是高估了在他心目中的位置了！沒有她，他過得好好的！過得也許比和她在一起更好！
無所謂愛！哪來的恨？對陳淼的質疑讓此刻的她倒有點妒恨了。
「看！」陳淼拿出包里的相機，「相機都帶來了，可是連一張合影也不敢拍！」
是的！上天註定他們之間的感情註定是見不得光的，從最初的不敢愛到如今的不能愛！
人世間，不存在真正的桃花源！
長城的風好大好大，沐子被風吹起的裙擺絆得一個趔趄，陳淼伸出雙手作勢要扶過來，沐子緊急示意他別動，陳淼立正站在原地，他淡然一笑，攤開雙手說:「好！我不碰你！」
沐子是在防備什麼呢？只是介於他現在的身份，她只能繼續保留這份純真的感情，這種沒有任何人可以超越的純潔的高尚的友誼，雖然世人不能理解，沐子卻深深的陷在這樣自我感動的深情里不能自拔了。
「我們談了一場轟轟烈烈人盡皆知的愛情，我連你的小手指也沒有碰過，會有人相信么？」陳淼自嘲的笑著，收回了想要摟過去的雙臂。
沐子看著陳淼有些失意的神情，不知道他是在控訴還是只是陳述，難道他真的想要牽她的手么？那為什麼不呢？
如果他再堅持一下，哪怕堅持幾秒鐘，沐子也會握住他的手！此刻沐子的內心也是同樣的失落，她難以啟齒的期待落空了！
沐子提醒自己，不要忘了！他已經結婚了！是一個有妻室的男人！
柏拉圖之戀難道就是這樣么？她覺得也許這就是她要的那個感覺？肉體的衝動，皮囊的迷戀那都是世俗凡人的庸俗追求！庸俗至極！
她和陳淼之間怎麼會有這種東西？她想去牽他的手，她想體驗一下他手臂的力度！可她不想毀了自己在陳淼眼裡的形象，純潔的玉女形象！她也不想毀了陳淼在自己心目中的印象！
她想起了徐子旭，但願今生再也不見！
她，在陳淼眼裡是一個視精神食糧為一切的玉女一樣的存在的人，怎麼會去尋覓那些酮體上的愉悅？那不過是偶爾的動物本能的衝動罷了，現在的她，在陳淼面前的她，是不食人間煙火的林仙子！
忽然陳淼話題一轉感嘆道:「哎，時間過得真快！我的女兒都快三歲了。」
「你的女兒，叫什麼名字？」沐子第一次談到他的家人。
「甜甜，陳甜甜，她笑起來很好看，甜甜的，所以我給他取名甜甜。」
「那一定長得隨你，笑起來甜甜的。」沐子感到此刻的陳淼是幸福的，她不禁有點嫉妒了！豈有此理！他怎麼能這樣幸福？！
她嫉妒這個笑起來甜甜的女孩，是他讓此刻的陳淼臉上露出同款甜甜的笑，是的，甜甜的笑，這樣的笑卻不是因為她林沐子！
「也許吧，女兒隨父，二胎又快要生了，已經知道了是個男孩。」陳淼意味深長的看著沐子。
「你也不能免俗！想要個男孩？！」
「是她想要一個兒子，你知道，我是無所謂的。」
可是她明明看見他的眼裡又添了一抹幸福的光。
「她什麼時候生？」
「兩個月以後！」
「需要小保姆么？讓我去！我去伺候她坐月子！」沐子大眼睛里閃著孩子氣的真誠。
陳淼哈哈一笑：「小丫頭！大編劇都不敢這麼編！」
「難道不好么？又浪漫又刺激！而且我完全可以勝任！在老家的時候我嫂子坐月子就是我伺候的！」沐子孩子似的認真。
「你還真行！沐子！我給你看一樣東西。」陳淼從包里拿出一本證書。
「律師證！」沐子驚訝的叫出聲，「這些年你一直都在堅持學習？你太厲害了！」她此刻就像看到港星的小迷妹，眼神里充滿了羨慕和崇拜。
「沒有那麼喜歡學習，只是太空虛，漫長的日子需要打發，為了充實自己。」他見到沐子誇張的表情，平淡的說，「還有一點是為了告訴你，辭職了我可以更好！希望你不要因為我失去工作而介懷！」
怎麼能不介懷，他十幾年寒窗苦讀換來的工作因為他倆的流言蜚語而辭職，沐子怎能不自責！他母親的那句「他沒有了工作！不得不走！」她一直耿耿於懷！
「是的，我一直很抱歉！……」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不過並沒有去任職，我還是喜歡自由市場的自由！我覺得我更適合做生意。」
「你真是太厲害了……」沐子喃喃的重複著，她真想抱抱他。
陳淼看一眼逐漸西沉的太陽，說：「我們要趕在天黑之前回去！天黑之前必須回去！」
沐子聽他重複了那句「天黑之前必須回去」的話，她俏皮的拿眼神鄙視著他。
他不好意思的笑著解釋：「你知道，我只是自由市場的自由人，在家庭生活中我已經沒有自由了！」
沐子原本打算要跟他借錢退婚的想法怎麼也說不出口了，如果陳淼知道她有退婚的想法，他會怎麼樣？難道這一切還有改變的可能么？算了吧……
可是她又忍不住要試探一下，她說：「我有件事要求你！」
「什麼事？這麼嚴肅？還用上求字了？」
「我想要租一個店鋪，你能借我點錢么？」說完借錢兩個字，沐子感到臉上火辣辣的了，跟人借錢真丟臉！
「當然可以！借多少？」
「借多少都可以么？你在經濟上很自由么？」沐子戲謔的語氣問他。
陳淼略作思考後認真地回答說：「嗯……多了肯定不行，她會盤問的……不過只要你需要，我一定儘力！」
「只要我需要？我需要你兌現許過的諾言，你能做到么？」她是想這麼說的，可是並沒有說出口。
她極力掩藏自己的深情，她剋制著自己的情感，看著眼前曾經的戀人，她想象著他的擁抱，想把頭埋進他的懷裡，感受他的溫度，跟他撒嬌，跟他耍賴，跟他訴說這些年的委屈和遭遇……
編劇可以這麼寫！可是現實中理智又一次佔據了上風……
長城好長好長，可是他們的腳步已經到達了終點。
分別的時候，言語已經顯得蒼白無力，目光傳送著彼此的不舍和無奈，也許以後見面的機會越來越少，也許再也不見了。愛，越來越遠……
可是沐子的直覺告訴她這次見面絕不會是最後一次！她堅信她和陳淼不可能永遠是兩道沒有相交的平行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