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卒塔婆

2 卒塔婆

在老金惦記他在日本情況如何,盼著他平安回來之時,他正在日本,品嘗洋味苦窯的滋味。

他是蘇征陽,秘密身份是一名中共地下黨,而且還不止是一條線的組織關係,他既是中共地下黨組織「海燕」情報三人小組的核心成員,目前處於未啟動的雪藏時期,他另一秘密身份還是一名由中央領導人直接單線聯繫的重要情報員,這個秘密身份,是「海燕」組織里的其他同志所不掌握的。

他這次東渡到日本,就是受上級秘密布置,到日本執行另一項秘密任務。

苦窯是什麼?

就是監牢。

洋味苦窯,就是日本監牢了。

對監牢,蘇征陽並不陌生,因為在上海,他有在提籃橋當差的朋友,聽朋友講了不少監牢秘辛與獄卒行的內情。如給犯人戴的鐵鐐銬,叫「捆仙繩」,把犯人吊打叫「開天眼」,以及「老虎架」是對犯人用酷刑等等。

本來,以蘇征陽的身份是不用坐牢的,他知道是因為什麼遭了禁忌著了嫌疑,只要他亮出日本的關係人的身份,就可以避免受囹圄之罪,但他另有隱秘任務在身,因此需要入獄一次。

但三天的牢獄生活,使他明白,他所獲得的信息滯后太長時間了。

那個著名女作家,被獄中犯人稱為「共產婆子」的百合子,是曾經坐過這座監牢,但這只是她多次坐牢生活中的一次。現在這個女作家被關在哪座監牢坐牢,就不知道了。

這事算是不巧了,他白坐這次牢了。

但世事難料,不巧之下,又遇上巧事,他竟在日本監牢里,遇到了熟人、原來在上海灘也有名氣的神偷高飛。不想幾年前自己一句無心之意,被高飛當了真,竟真的到了日本,繼續做他的無本生意。

說來,他與「神偷」高飛的相識,也可謂不打不相識了。

原來蘇征陽在上海是出了名的大款之一:蘇家大少。蘇氏企業是集團企業,不說蘇北的棉花與紡織業、鹽業等商業,就說上海的企業,涉及實業與交通運輸業,名下車船行,就有汽車公司與輪船公司。汽車公司,租賃與出售汽車,輪船公司,小火輪拉客拉貨南來北往,做江海運輸,北到青島,南到寧波,跑得最多的是上海與江北南通兩地客貨兩運。加上蘇征陽是有名的鑽石王老五,他因為所戀愛的護士在一二八淞滬會戰中被日本炮彈炸死,從此發誓單身,在滬上被傳為一時美談。

人怕出名豬怕壯。人一出名,事情就傍身而來。

出手闊綽的富少爺蘇征陽,也被賊惦記上了。曾經有多次賊光顧了蘇征陽。但無論是人在外面遇上「三隻手」扒竊,還是人在家裡「梁上君子」上門,無一在蘇征陽手上落得好去,盡皆鎩羽而歸。

其中就有「神偷」高飛。高飛外號叫「草上飛」,這說的是他輕功了得,飛檐走壁,高來低就的身手了得。另外還有一個行內外號,叫「捕不住的高飛」與「千面神偷」高飛,這說的是高飛另幾樣大本事:精於七十二把小擒拿手的反擒拿,會縮骨功脫銬術,能說百樣語精於化裝術。

因此,高飛在上海灘可說是得風有風要雨有雨,日子過得快活逍遙,出手也闊綽,也是上海娛樂界風月場中的常客,與蘇大少也照過面算是相識,但原來只是互不知底而已。蘇征陽不知高飛是神偷,高飛也不知蘇征陽是卧虎藏龍真人不露相的武學高手。

於是有一天,高飛潛入一處秘藏財富的宅室施展他妙手空空的神技時,不意遇到了犯克的剋星,落到了蘇征陽之手,生平第一次在作案時栽了。

蘇征陽在知道高飛的底細為人後,笑著勸了一句:「『劫富濟貧替天行道』是不錯,但入得山多終遇虎,須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遇到高手一旦遇上一個心狠手毒的,可不就落個慘結局?還不如趁早金盆洗手,以兄弟你的聰明與身手,干哪一行都有飯吃。」

末了,蘇征陽又加了一句,「若真是難以改掉積習,要手癢重作馮婦,你可以挑小日本下手啊。不過也要警惕,防備東洋高手。不過,你也要有心理準備,落到小日本手裡,就難有善了。」

不想蘇征陽這一句話,竟成了對高飛的啟發之語,他「茅塞頓開」之下,東渡日本,專門來「禍害小鬼子」來了!而且高飛還在日本有了個怪癖:愛上日本監牢了。三天兩頭的,自己找一個事兒犯上,「住」進日本監牢里來。由於高飛會脫銬術,日本關一般犯人的監牢與拘禁所,根本關不住他,他想進來就進來,想走就走。

「你進監牢有什麼好處啊?」

蘇征陽問高飛。

「好處多著呢。」高飛洋洋得意,「我要做大單子,就提前入獄,再從獄中出去『辦事』。這樣,任那幫日本警察打破頭也不會想到,是獄中關押的人作的案。任他們查個底朝天,也查不出來。還有,不用住旅店了。住旅店,要出錢是一回事,還好,麻煩的是要登記。我雖然有無數個假身份,可以住店,但我在日本的住所就兩三處,我的住所也不適宜曝光啊。因此就臨時找住所,犯個事住進監牢里來了。犯事坐牢還不容易,喝醉酒衝撞警察,一打警察,就關進來了。出去也可按正常途徑取保出去。你有錢,就可以交一些日後用來托保的朋友。每次托保出去,多給保人銀子,下次作保,他來得可快了。這對他們來說,也是一門生意。」

在日本,化名為「秋野」的高飛,對蘇征陽說,「等出去后,我給你看看,我在日本,攢下不少好東西哩。」

「你來日本多少時間了?」蘇征明問高飛。

「兩年多,近三年了。南京淪陷后,我想起你說的話,就想,小日本禍害我們中國,我他娘的去他小日本國,去禍害他們去!這就來這裡了。」

「你怎麼過來的?」

「日本鬼子抓一批中國人來日本做勞工,我就設法換下一個勞工,混進去,跟著被他們運過來了。」

高飛問蘇征陽:「你以前跟我說過日本有十大財閥,控制著日本的經濟命脈。你知道我下手了幾個財閥了?」接著他扳著手指說著他下手的日本財閥:「三井,三菱、安田、住友,中島、野村、大倉、古河、淺野、鯰川……齊活了!還加上那個大名鼎鼎的鈴木商店……」

高飛說到這兒,嘆了一口氣,「日本有錢人太有錢,一般日本人也真是窮鬼,窮得都一天只吃一頓飯了。男女都穿粗布簡陋的『國民服』,還吃什麼『國旗飯盒』,你知道那是什麼嗎?」

蘇征陽問:「嗯,這還才聽你說起呢。是什麼?」

高飛說:「就是拿一個咸酸梅當菜。在飯盒裡,白飯的底子,撂著一個圓的咸酸梅,象徵著他娘的膏藥旗中間的那個膏藥太陽了!」

高飛見到蘇征陽也是特別興奮,滔滔不絕地說著他在日本的見聞,「還有一個可惡的什麼博士,叫什麼來著?哦,松永……那傢伙說,一晝夜只吃一頓飯,吃得少些,可以厲行國家政策的原則,絕不會損壞身體,可以增強體質,還可以節約大米支援前線……」

聽著高飛這樣說,蘇征陽不由想到在日本國內那些飯館餐廳里到處貼的紙條:「奉行節約精神」「奢侈就是敵人」,還有初來日本時,日本軍界商界的人對他客氣有加,點了不少豐盛的菜肴招待,但端菜的服務生雖然做的動作標準,很是彬彬有禮,腰彎到九十度成大蝦米,但眼睛卻是冷冰冰的,那笑也是硬擠出來的皮笑肉不笑,原來他們內心深處一定對包括自己在內的所有這樣豐盛進餐的一桌子人,都充滿了敵意吧?恐怕連殺自己的心都有!

窺一斑而知全豹。日本國內因為戰爭的拖累,經濟已到非常緊張的地步了!

蘇征陽在心中作著初步的判斷。

這樣說來,獄中的粗糲的牢飯與稻草作鋪蓋,並不算是故意虐待囚犯了!

「喂,你怎麼進來了?」高飛後知後覺地突然停下話興,睜大眼睛問蘇征陽,「是做什麼事被發現了?被抓了?」

「我想買一份東京與日本地圖。結果跑遍了各處可以買到地圖的地方都沒能買到。等回到山野旅店沒多久,就被特高科抓了,說有間諜嫌疑。」

」你可能不知道,現在,在日本,誰買地圖就都有被當成間諜抓的嫌疑。前天,監牢里抓了一個外國人,僅僅因為是他皮包里有一張奇怪的像地圖的透明圖片!後來特高科來了弄明白了,那是骨折透視所拍的X光片……」

」那你這次是怎麼進來的?」蘇征陽問高飛,「又要做大案了?」

高飛苦笑:「這次是意外翻車。冒充日本人,被揭穿了。」

「語言關露餡了?還是生活過得太奢侈招眼了?」蘇征陽思忖著高飛霸餡的可能。

高飛問:「你日語學得好,又在日本留學過多年,可知道什麼叫『卒塔婆』嗎?」

蘇征陽瞪大眼睛,說道:「啊,是卒塔婆啊!你栽在這上面?」

蘇征陽忍不住笑了起來,「你,你這小子,竟栽在『卒塔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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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渡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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