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剪斷理還亂

十八、剪斷理還亂

向依依下樓,遠遠的,就看見眾多人群中的那一個不管等多久,永遠不焦不躁,溫柔以待的身影。他是否也曾多次為了米曉如,等在這個樓下?答案可想而知。向依依不禁嘲笑自己,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衡量你和米曉如在他心中的分量。這不是自取其辱嗎?

認清自己的位置,才能在喜歡的人面前不至於失了自我,如果真的沒法在一起,瀟洒離開,為自己留些自尊。

李建見向依依款款走來,向依依寬大的褲腳隨著腳步,晃著風舞動,像極了跳動的音符,這張克制的臉竟和昨晚喝醉酒吻他的那張放肆的臉判若兩人。李建失神地望著她,連她站到他面前了,還不自知。

向依依將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嘴裡問道:「想什麼呢,這麼入迷,連我這麼大個人兒站在你面前都能忽視?」

李建眼裡只有一雙晃動的雙手和一張一開一合的嘴巴,被突如其來的聲音,拉回現實。「走吧,去公園走走。」說完,不多停留,不安分的小手,此刻正摸索著褲子口袋,好不容易找到縫了,直接插進去,這才邁開雙腳,朝前走去。

向依依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後。看到這一幕,向依依又傷感起來,好像每次都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屁股後面,從不敢大膽一次和他並肩走著。原來自己的愛這麼的卑微,生怕被人發現愛的蛛絲馬跡,連齊步走的勇氣都沒有,原來一直以來,一路追逐的,是他那虛無的影子。原來,他不是看不到自己,而是自己從來沒有給他正視自己的機會。

向依依突然不想這樣下去了,她要和他並肩走,堂堂正正的和他一起走。她挺直了脊背,快走兩步,追上他的步伐,和他暴露在太陽底下。夕陽將兩人的影子拉的很長很長,不過這次不再是重合的兩個身影,而是平行的漸行漸近的兩個單獨的軌跡。

李建錯愕的望著地板上那步伐一致的兩個身影,忽然意識到,認識向依依這麼久,每次說話,他都得轉過身去,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平視過她。原來從始至終,她都是在自己身後,默默無聞,小心翼翼。是什麼支持著她,堅持躲在背後,這麼久?他的心裡泛起一絲愧疚,不自覺的放慢了腳步,等著她跟上。

兩人默默來到公園,此處是校園裡另一道風景,有一座貌似許仙和白娘子相會的鵲橋,橋上坐滿了頭挨著頭,鶯鶯燕燕的情侶,再往裡走,就來到了一處空曠的籃球場,幾個又高又帥的男生在揮灑汗水。籃球場的左邊,修建了一湖池水,倒映著幾顆柳樹,這裡的草地略顯清幽。

兩人找了個地兒,并行坐了下來。向依依眼睛望著那一湖池水,沒有風的撥動,它就像死了一樣,沒有任何波瀾。她又朝籃球場望了幾眼,花痴般看著那幾個又高又帥的別人家的男朋友。

她想起了某天在宿舍,夜聊的時候,說起了每個人的理想型。許秀青要的是不用很高很帥,但是要一眼看過去很乾凈的,懂得體貼,疼她的人。袁香君沒有什麼特別的想法,只要一點,不能一直管著她,給她自由。米曉如喜歡的類型,大家都清楚,直接跳過。輪到向依依了,她想了一下,說道:「我喜歡打籃球的,覺得打籃球的,都很高很帥,身材又好。」許秀青立馬說道:「你說的是朱志強那種類型的吧?」向依依沒有否認。

也許是最美好的憧憬吧,向依依有自知之明,憑自己的顏值,是不會有這類型的男生看上自己的。得不到的,過過眼癮也是好的。所以她每次路過籃球場,都會駐足,看著那些矯健的身姿,腦補一回偶像劇的劇情。

見向依依久久不說話,只是目不轉睛地看著遠處打籃球的人,他說道:「你喜歡籃球?」

向依依還是看著籃球場,沒有任何情緒的說道:「也不是,只是覺得打籃球的人都很帥,而且看他們打得很激烈,心裡也會忍不住為他們加油。」

將眼神拉回來,向依依有一下沒一下的逗弄著腳邊的小草,這小草長得鬱鬱蔥蔥,那草尖都透過雪紡褲刺痛了她的肉,不想再耗下去,她說道:「說吧,你想和我談什麼?」

這麼直接的問話,打亂了李建循序漸進的計劃。他索性也開門見山。「今天我看你一直在躲我,是為了昨晚的事嗎?」

「昨晚是我沒控制住自己,失態了,請你別往心裡去。」向依依一下子沒了底氣,蔫了似的說道。

「。。。。。。」

「對於我喜歡你這件事,都是我的一廂情願,你不用覺得負擔,也不必回應什麼,就當做一場告白吧。如果你叫我出來,就是為了給我一個交代,那大可不必。」

向依依直接把話說死,不讓他模稜兩可。與其拖拖拉拉,找一大堆借口,倒不如自己做個了斷,給彼此留些臉面。

聽她這樣說,李建還在想怎麼措辭,才不會傷了她。可想來想去,無論他說什麼,都將傷了她,話到嘴邊,也只有「對不起」這一句。

「應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是我佔了你便宜了,你就當被狗給啃了一口吧,回去漱漱口,洗乾淨,還是一樣,當什麼事都沒有發生。我是不會因為一個吻,就對你負責的。」

向依依想哭,可是她不想在此人面前哭,她抿起嘴角,輕笑了一下,隨後,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前仰后翻,直到把自己笑出了眼淚。她抬手,狀似無意的輕輕拭去,還是笑。她笑著拍拍李建的肩膀,說道:「你的對不起,我收下了,好了,咱們兩清了。以後,還當朋友。走吧。」說完,她站起身來,拍拍屁股后的灰塵,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來回甩動著已經酸麻的雙腳,又將手放到頭頂,伸了個懶腰,才轉身往回走。

這一次,她一定要先走,讓他看著自己的背影走。知道他在後面,看著她,她不能讓他看出她的脆弱和無助,於是她挺直了脊背,堅強的一步一步踏在軟綿綿的草地上,走得那樣義正言辭,走得那麼決絕。

李建的手舉起來,想叫住她,可是看著那假裝堅強的背影,一下子,他心疼了。說好的,不傷她,到底還是傷得那麼深了。對於拒絕喜歡自己的女生,那一句對不起,無疑像一萬把刀子,在她的身上割,而他卻無能為力。他不能去揭穿她偽裝的堅強,她想走得有自尊,那就成全她。

可他看不見的是,向依依此時的臉上早已掛滿了淚水,她不能抬手去擦,只能任它流淌,滴落草地,消失在土壤里,彷彿不曾出現過。

拐過宿舍樓,一回身,向依依知道他已經看不見自己的身影了,她無力的靠在宿舍樓的牆壁上,仰起頭,試圖不讓眼淚那麼快滑落,可還是一顆接一顆,像灑了一盆的紅豆,滾得地板到處都是。她的身子慢慢滑落,蹲在地上,頭埋在大腿上,放肆的哭了起來。

不知道哭了多久,她才又將頭抬起來,擦掉殘留的淚,正要起身回宿舍時,突然嚇了一大跳。潘小旭不知道什麼時候蹲在離她一步遠的地方,靜靜地陪著她。

「你什麼時候來的,嚇死我了?」向依依摸摸還在驚魂中的胸口,有些生氣的問道。

「從你和李建跨進這個公園開始,我就注意你了。」

「你閑著沒事,跑到我們這裡做啥?」

「我啊,約了幾個朋友來打籃球,沒成想,這都能碰上你。」

向依依一記白眼過去,「這麼說,我和他談什麼你都聽見了?」

潘小旭急忙搖頭,「沒有沒有,你們聊你們的,我打我的球,互不干涉,好吧。」他停頓了一下,見向依依,還是不信,又補充道:「我是看你走的時候,梨花帶雨的,擔心你,才默默跟在你身後,看你去哪,沒想到你全程都沒發現我跟蹤你。看來,是真傷心了?」潘小旭頭湊到她面前,試探問道,「跟哥哥說,是不是他欺負你了?」

向依依的心已經平復不少,她淡淡地回道:「沒有啦,是我欺負他。」於是,向依依將昨晚的事簡單和小旭交代了下。

「哇靠,妹子,沒想到你這麼猛啊,來個強吻啊。」小旭被驚掉了下巴,他實在無法將面前這個靦腆不愛說話的女孩子和強吻聯繫在一起,對他來說,向依依雖然做的事有點傻,但不至於衝動。

「喝酒了,腦子不清楚。他今天就是為這事和我說清楚。」向依依知道他不相信,但是她確實是衝動了一回,與其說是借著酒勁,不如說早已圖謀不軌。

潘小旭從她淡淡的語氣里感受到了悲傷和失望,他試探性問道:「所以,即使他被你吻了,還是不和你在一起?」他實在搞不懂李建,都說女追男,隔層紗,這都接吻了,難道他就沒有一點點的喜歡或者試著了解下對方有沒有可能發展嗎?他突然瞧不起李建,拖泥帶水,尤其是感情方面不如他決絕。如果早一點杜絕感情的滋生,那是不是就沒有後來這麼多事情了?

「感情的事,怎麼能勉強呢,他不喜歡我,不會因一個吻,以身相許。我的感情,他沒法回應。」向依依頗感無力,在這段感情里,從頭到尾,都是她一個人的獨角戲,他全程無參與,她並不怪他:「我只能假裝瀟洒才能讓他不介意,放下對我的愧疚。」陷入愛情旋渦的是她,明知他心裡有別人,還是一頭熱的栽進去,該放下的,其實是她。

「所以你就這麼人前偉大,人後哭泣啊?」小旭心疼道:「妹子啊,你太傻了。只想著別人,從不考慮自己的感受。」看著這個假裝堅強的女孩子,小旭的心裡難受極了,他第一次見她哭得撕心裂肺,卻又害怕被人洞悉,只能躲在角落裡,自己療傷。他想伸出手去抱抱她,可是手出了一半,又縮回來了。只見向依依隨手抹了兩下眼淚,支起身子,站了起來,似是看開一切,沖小旭擠出一臉微笑道:「我沒你說的那麼偉大,我只是認清了事實而已。這件事,錯的是我,我應該來個一刀兩斷的。讓大家回到最初的朋友的位置上。」許是看出了小旭還是有些擔憂她,為了讓他安心,她裝出一副古代俠士特有的豪爽,直接勾住他的脖子:「不說了,走吧,既然來到我的地盤,那就讓妹帶你去浪一圈。」也不等小旭站穩,一個踉蹌,將他拖走了。

小旭眼疾手快,一把抓起地上的兩個包,抱在懷裡,順從地跟著向依依走了,今天就陪她瘋一回吧,不管幹什麼他都奉陪到底,一醉方休。

那一晚,他們特地挑了離宿舍樓挺遠的一處大排檔,喝了很多,向依依侃侃而談,說了很多,他從來都不知道的事,包括她的家庭,她的過去。她的背後竟然有這麼的辛酸和往事,他意味深長地望著她,眼神里盈滿了自責,作為她的哥哥,疏於對她的了解和關心。他一直以為她每天將笑容掛在臉上,是個開朗活潑,對什麼都放得很開的小女孩,卻很少真正走進她的心。也許是家庭的緣故,讓她對一切都敏感,多愁善感,不敢表達,對人對事都小心翼翼,默默地承受著一切。也許沒有擁有過,就不用害怕失去了。這是今晚他從她身上得到的最大的收穫。

向依依透過酒杯,看著對面喝的滿臉通紅的小旭,打心眼裡笑了。他是一個特別善於傾聽的人。儘管她有滿腹心事,可是好像在他面前,她就可以毫無保留一骨碌全部倒出來。她喜歡他身上那股豪爽勁,不該問的,從來不會多問。她仰天長笑,失戀又如何,在失意的時候,能有這麼一個人,陪你醉生夢死,人生得一此哥,夫復何求啊。

有人失意,總會有人得意,這世間就是這麼的公平。

經歷過昨天的大哭一場和一醉方休,向依依今天總算癱倒在床上了。這兩天的荒唐,掏空了她的心,隨著情緒的大起大落,她也算認清了現實。有些東西不是努力了就能得到,不是豁出一切就能得償所願,在愛情面前,所有人都是卑微的,甚至毫無尊嚴可言。向依依心想,沒皮沒臉了一回,也沒什麼值得留戀的了,她下定決心,今後的日子遠離李建,開始新的生活。只不過,容她今天斷片一回,她實在太累了。

許秀青和袁香君玩了兩天,仍然不盡興,這會兒,又在研究商討今天的行程。向依依明確拒絕同行。

「唉,你是老人家嗎?才兩天,至於這樣筋疲力竭嗎?」許秀青走到向依依的床鋪下,扣著鐵欄杆,一下連著一下,使勁敲著,朝著床鋪那一動不動的軀殼,不滿的抗議道。

「拜託,我真的是比你們老了那麼幾歲啊,精力沒有你們那麼旺盛,你們就饒過我吧,」向依依不厭其煩,用被子從頭到腳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用幾乎請求的語氣說道:「再說,我去不去,也不妨礙你們的遊樂啊!我實在是頭痛的緊。」

「算了,讓她休息吧,我看她這兩天心情貌似不是很好。」何亦菲此時也被許秀青那震耳欲聾的敲擊聲給吵醒了,她強忍住焦躁的心情,探頭對許秀青勸道:「你們要去哪,去哪,彆強求別人了,說不定人家已經有計劃了。別在這瞎製造噪音,擾人清夢了。該幹嘛幹嘛去哈。」她盡量保持平和的語氣說道,如果許秀青再敲下去,她可不敢保證還能不能用這麼好的語氣說話了。

「好吧。」

隨著腳步聲的遠離,向依依鬆了一口氣,將頭從被子里挪出來,大口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許秀青再不走,她可就要缺氧,明天中文系的頭條一定會是316有人活活悶死在被子了,是真傻還是另有隱情,敬請期待!

過了一會兒,手機嗡嗡的震動起來,是簡訊。她拿起來,見是何亦菲,她點開看了一眼,瞬間心就暖暖的。

她說:「我知道這兩天,你心情不佳,很多時候在強顏歡笑。認識你這麼久,從沒有見你喝醉過,可是就五一你已經醉倒兩回,要靠酒精麻痹自己,可見你的心裡肯定不好受。想開點,不要為了不值得的人,傷害自己。女人要懂得愛自己,才能更好的愛別人。振作起來,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隨叫隨到。」

全宿舍,只有何亦菲留意到了自己的沮喪和脆弱,這一刻,向依依突然熱淚盈眶,這麼多年了,一有事,都是自己消化和默默承受,從來沒有一個人真正關心過她。

記得小時候,爸爸很愛喝酒,喝醉了,就開始在家裡發酒瘋,說胡話,抱怨媽媽的不是。媽媽因為忍受不了,晚飯一吃,就出去溜達,直到爸爸睡著了才回來睡覺。大姐去了福州念大學,哥哥呢和兄弟串門去了,二姐早早輟學,去了外地學做生意。向依依只能一個人靜靜地躲在房間里努力認真的做作業,旁邊是爸爸那撒潑的大嗓門叫叫嚷嚷。每當這時候,向依依就非常羨慕家人,每人都有自己的去處,而她卻無處可去,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偌大的一個家,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也沒有人會關心一個10幾歲的小孩子,是怎樣獨自度過一個個漫長到無邊的夜晚。

孤獨是向依依所有童年的真實寫照。而她漸漸地也習慣了,把所有的事都藏在心裡,習慣了,一個人在狹小的房間里將所有心事寫成日記,慢慢消化。也因為如此,她的心裡很自卑,不被關注,不被家人疼愛,在她小小的心裡形成了一團團陰影,以至於後來,她是那麼的想得到別人的重視,甚至只需要一眼就足夠,可是為何連這麼一點小小的心愿都那麼難實現呢?

在初中,她努力讀書,拚命做老師眼裡的好學生,希望博得老師的關注,可是在老師的眼裡,又何止向依依一個好學生呢,當她關注的目光從向依依身上移走,轉向別的學生時,向依依心裡說不出的失落和難過。

自己那麼努力,才求得老師的一絲絲青睞,為何別人卻能輕而易舉呢?這問題困擾向依依許久,沒有答案。放到現在,她依然想不通,為何米曉如不費吹灰之力,輕輕鬆鬆就擁有了李建和舍友們的感情,而自己處心積慮地維護和舍友們的關係,小心翼翼的守護李建這份愛情,到頭來,還是沒有人在乎自己,接受自己。

我到底差在哪裡?向依依不止一次的問自己,可她不知道的是,這想法一旦出現后,其實心裡已經沒有了底氣,說白了,就是輸了,沒有堅強的內心做後盾,外表又怎麼能刀槍不入。

承認了吧,向依依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她再一次將頭縮進被子里,任憑眼淚生生打濕了枕頭。許久,她拿出手機,發了一堆感謝的話語給了何亦菲,不管怎麼樣,此時此刻,至少還有一個人是關心她的,還能考慮到她的感受,她打心眼裡感動。

「我和謝文立分手了,可是你看,我也沒有不開心,對吧,男人不是生活的全部。生活還有美好的東西值得我們去細細品味。你很好,對舍友體貼,重承諾,生活不會虧待你的,欠你的,總有一天會加倍償還給你的。」何亦菲又打了一串字過去,告訴向依依,自己也失戀了,可是並沒有自暴自棄,相反,對生活還是充滿期待。

她和謝文立在2天前,和平的說了分手。沒有任何多餘的糾纏不清,死死挽回,分了就各過各的,誰的感情不是布滿坎坷的,愛過就好。想起分手那晚和米曉如做的瘋狂事,她忍不住又笑出來。

事情是這樣的。和謝文立分道揚鑣后,她非常不開心,心中堵著一口氣,不吐不快。她提了兩大袋啤酒和花生,湊合一些雞爪和雞翅根,約了米曉如在中庭喝酒。米曉如一來,就看見地上兩個啤酒瓶在那滾來滾去,故作生氣道「喝酒都不等她」,便彎腰抄起一瓶酒,打開易拉蓋,咕嚕咕嚕喝起來。米曉如今天心情也不好,她爸已經催她抓緊學習英語口語。她據理力爭,想要拖延到畢業再去,可她爸義正辭嚴,絲毫不容她反駁,並威脅她和何新分手。

何亦菲以對她的了解,知道她心情肯定也不美麗,也不勸她,豪氣地舉起手中那半罐酒,在半空中,和她碰了一下,兀自喝起來。米曉如灌了小半瓶,用兩隻手指頭拎著瓶子,坐在何亦菲對面,見有雞爪,拿起紙巾隨意擦了下手,抓起一隻,啃了起來。「怎麼了?這麼閒情逸緻請我吃夜宵。」

「沒事就不能吃了?我是這麼摳的人嗎?」何亦菲仰頭將背緊緊貼在椅背上的橫杠上,抬起有酒的那隻手,橫在椅背上,眼神迷離,抿了一口酒才回道,「來,今晚一醉方休。」

「你就藏著掖著吧,早晚憋死你。」米曉如也不急著要她說,只管顧著啃雞爪,不多時,椅子上就出現了被肢解的骨頭,狼藉一片。「哎,你給我留點。」何亦菲趕緊向前,攬過雞爪,護住它,不讓她再伸手。

酒足飯飽后,米曉如躺倒在椅子上,唉聲嘆氣,無奈頻出。「你又怎麼了,這麼感慨。」何亦菲取笑道。

「不知道什麼時候還能和你這樣把酒言歡,賞月看星星啊?」米曉如的神色暗淡下去,語氣也變得沉重起來,何亦菲聽出了她話裡有話,清醒一大半,坐正起來,嚴肅地盯著她看,「你什麼意思?」

「我可能要出國了,我爸正在辦理簽證,應該馬上就下來了。」米曉如以為自己說出這個消息時,會很難過,難掩激動,可是現在,她竟然波瀾不驚地平平靜靜地敘述出來,這算是內心默默接受爸爸的安排了?

猶如晴天霹靂,一下子將何亦菲震醒了,「你要出國?」怎麼這麼突然,之前從來沒聽她談起過,「大學不讀了?」

米曉如點點頭,沉默著,像被抽幹了力氣似的,死死攤在椅背上,對於這件事沒有轉圜的餘地,她只能被動接受。何亦菲眼睜睜看著她一副無能為力的樣子,心中越發感傷起來,「連你都要離我而去,這次真的是要咫尺天涯了。」她走了,誰來和她談笑風聲,她走了,誰來撫慰她心中傷痛,她走了,誰和她互訴衷腸。何亦菲不得不感嘆世事弄人,知己難求,從今往後,她再也碰不到一個和她如此合拍的人了。

她又悶頭喝起酒來,無言以對。「說說你吧。」米曉如不想再在出國這個話題上多愁善感,轉而問起她來,「分手了?」

得到的是何亦菲嗯的一聲,果然被她猜出來了,銳利如她,什麼都逃不過她的眼睛。

「對於不實誠的人,分了也好。來,為了慶祝你擺脫騙子,干一杯。」米曉如端起酒瓶,停在半空,等著她一起。兩人互相碰杯,就著花生,一連喝了好幾口,直到嗆得滿臉通紅,才就此作罷。

兩個滿腹心事的人頭貼在一起,互相安慰著。酒入愁腸愁更愁。何以解憂,唯有瘋狂。兩人默默看著人來人往,陷入了沉思。突然一個靈光閃現,兩人默契的對視一眼,開懷的笑了。「要不玩個遊戲吧。」「奉陪到底。」

遊戲規則很簡單:剪刀石頭布,輸的人,不管從餐廳出來的人是男是女,無論認識不認識,都必須上前擁抱他。這遊戲要是擱在平時,那是絕對不敢的,可今晚,兩人都喝了酒,借著酒勁壯膽,勇氣一下子就湧上來了。第一局,輸的人是何亦菲,只見她大義凜然的站起來,等待著即將從門口的某人,送上自己的擁抱。

夜色迷濛,籠罩著黑暗,酒壯人膽。誰也沒有退縮,何亦菲瞅准了那朦朦朧朧的人兒,閉著眼睛,不管不顧,一個箭步衝到那人面前,是個男的,何亦菲瞬間想退回來,可後頭,米曉如正等著看她的笑話,她不能讓她如願,她面帶微笑,不好意思朝來人講明理由,來人顯然非常難為情,臉紅彤彤的,思慮了許久,才默許她的行為,靜默不動,任由她抱。何亦菲意思性的抱了一下,就鬆開了,對著那人不好意思地道歉了幾聲,便掩面跑回米曉如身邊。

米曉如早就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前仰后翻了,對陌生人投懷送抱,她不得不佩服何亦菲的厚臉皮和勇氣。何亦菲反而心情大好,這賭博簡直就像押寶一樣,興奮緊張,雖然有些恬不知恥,但過程驚險刺激,可以將一切雜念拋諸腦後。

連著兩句,何亦菲都輸了,她願賭服輸,一次又一次地上前去賭,有了第一次的經驗,這一次她輕車熟路,沒幾秒便返回,得意的炫耀她的戰果。米曉如甘拜下風,卻想溜之大吉,何亦菲玩得正過癮,哪裡肯放過她,抓住她的衣領,重新又一輪洗牌。

「別人一定會覺得出門不甚,遇著兩個瘋子了。會不會從此會女生產生陰影啊?」米曉如咯咯的笑著,開始同情那些陌生人,不明就裡就被吃了豆腐,輪到她輸了,她舉步維艱,不敢上前,扭扭捏捏了半天,始終不見行動,「要不,罰酒吧。」她打退堂鼓,順手掄起胳膊,就要喝。何亦菲也不生氣,她知道她心裡始終顧慮著何新,也就不勉強了。

兩人,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一會兒放聲高歌,一會兒又對月懷遠,一路喝到半夜才踉踉蹌蹌互相攙扶著,往宿舍走去。

這是她們倆在大學里做得最瘋狂的事了,事後,回想起來,不禁冷汗涔涔,後悔起來。何亦菲將此事說與向依依聽,意在告訴她,生活不單單隻有悲傷,只要敢想,沒什麼大不了的。

「雖然不知道你們為了什麼而分手,但我支持你的選擇。你說得對,生活如此美好,還有大好時光等著我們呢!」向依依似乎又重燃起對生活的希望。一絲陽光帶著好看的光暈,從陽台直直滲透進來,打亮了向依依的床鋪。她伸手想要去撫摸它,感受陽光捧在手心的感覺,暖暖的,彷彿還有些刺痛。

是啊,生活從來不是溫柔的,多少會帶著痛,可是這才是成長啊!

向依依突然發自內心地笑了,她釋然了。

幾天後,向依依很少待在宿舍里,她很忙,忙著結交新朋友,忙著忘記李建。和李建已經很多天沒有見了,說不想念那是假的,白天還好一些,找些事做,分散注意力,就是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心裡不免生出幾分哀傷來。小旭說,那是過程。只是這過程未免太難熬了。

這兩天,她連著加了好幾個校友,在想念李建的時候,她就強迫自己,隨便找一個校友,天南海北的聊,時間就不知不覺過去了。是誰說的,忘記一個人最好的方法就是開始一段新戀情。這話真的不假。向依依就在用這樣的方式麻醉自己,假裝得非常瀟洒。

一回到宿舍,她也不過多參與話題的討論,洗漱完畢,就縮在自己小小的床鋪里,偶爾哼唧幾句,刷下存在感。

許秀青說,「向依依怎麼變得深沉了?」

向依依回:「不是深沉了,是成長了。以前作繭自縛,現在破繭成蝶,瀟洒走一回。」惹得舍友們感慨一番:是啊,時間真快,我們也從稚嫩的面孔一躍成為新人口中的學姐。一年以來,的確成長了不少啊,袁香君接茬道:「你看我的體重,也蹭蹭蹭的往上長啊。」

眾人不免又深切緬懷下已經終結已久的高中時代,連連誇讚大學真是人間聖地,自由天堂。向依依不由得在心裡默默地說:其實我還寧願回到那朝夕奮鬥的時代,至少沒有時間去想那些情情愛愛。人一旦閑下來,總會變得空虛,得讓自己忙碌起來。

向依依這學期也跟著何亦菲找起兼職來了。她需要攥錢,攥很多很多的錢,然後畢業后買一輛QQ車,供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當她把這個宏圖大志在宿舍里說了以後,她們都笑了,笑向依依想得太遠了。人不能活那麼遠,應該珍惜當下,及時行樂。

向依依不置可否,任憑她們笑去。她認為,只要有目標,努力一點總是好的,不會像無頭蒼蠅一樣,到處躥,最後任人踐踏成泥。

米曉如說:「向依依,我發現你變了,越來越像陳凱月了。」

「人不能總一成不變吧,我不知道我能變到哪去,變好或變壞,但是我覺得再怎麼變,人心不會變,友情不會變。就像我們,無論怎麼吵,心始終是在一起的。」

米曉如說,這話說到她心坎里去了。萬物皆在變,友情恆久遠。她不免深深感傷起來,多希望能和你們一起畢業,一起青春。只可惜。。。。。米曉如欲言又止,那件事還沒確定,還是等日子定了,再告訴她們吧,「走吧,上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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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B316的愛恨情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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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剪斷理還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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