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前神鷹

史前神鷹

「哥你太沒六兒了啊，你要再辦這麼缺德的事兒，別怪哥們兒跟你掰面兒。」谷之篁穿了一件系著盤扣的月白色對襟褂子，下穿著淺藍色長褲，鬆鬆散散挽起褲腳，趿拉著一雙小鴨子形狀的黃絨絨的毛拖鞋，耷拉著身子癱坐在客廳的明式圈椅上打哈欠，不中不西，不古不今，懶懶散散，歪歪斜斜，睡眼惺忪，欠揍無比，要不是那張傾國傾城的臉蛋，江蓼紅實在忍不住要打他一頓。

「小篁啊，不是哥哥說你，這大冷天的光溜溜地睡覺，小心凍著。」許枚笑得像一隻狐狸。

「要你管！」谷之篁臉一紅，咬牙切齒道，「有事兒說事兒，別老跟我甩這片兒湯話！笑得賤不嗖嗖的樣兒，真想給你一大耳貼子……我說這姐姐誰啊？怎麼老盯著我抿嘴兒，想笑就笑唄，小爺這身兒有那麼招笑嗎？」

「這位是江蓼紅江老闆。」許枚介紹道。

「喲，嫂子！」谷之篁愣了愣，立刻滿臉堆歡，「嫂子好，咱可得多親近親近，俗話說『好吃不過餃子，好玩……』啊呸呸呸，應該是俗話說『老嫂子比母，小叔子是……』也不對呀，我這輩兒怎麼還下去了……」

「你……叫我嫂子？」江蓼紅心跳得飛快，「是誰讓你這麼叫的？」

「我哥呀，去年他來北京的時候，我把他灌醉了，他就……哎喲我娘喲……」谷之篁話沒說完，腦瓜頂就挨了許枚一拳頭，疼得淚花直冒，咬著牙道，「嘿呀孫賊，你當著我說了那麼些肉麻話，還不想我告訴嫂子嗎？」

「哥哥有件正事兒請你幫忙。」許枚俊臉通紅，擰著拳頭，從牙縫裡擠著話道，「關係到一件案子，幾條人命。」

「案子？好哇！這陣子在家閑得五脊六獸的，正愁沒案子辦呢。」谷之篁是個閑不住的性子，好久沒接到隱堂的委託，正閑得發慌，一聽有案子辦，頓時來了精神，把嫂子的話題忘到了腦後，興緻勃勃道，「案發現場發現古玉了？你帶來了嗎？」

「啊不不不，和古玉沒有關係，我是想去清史館大庫查查實錄。」許枚道，「現在就去，我的時間不多，綁匪要我明天中午用幾件瓷器交換人質，在冉城東門外。」

谷之篁聽得直發愣：「清史館？綁匪？瓷器？人質？你那邊兒又出什麼幺蛾子了？」

許枚道：「一言難盡，我的時間可不多。」

「行，這忙我幫，不過這麼好玩兒的事兒你得帶上我，最近隱堂那老傢伙讓我追查逃獄的『幻面』，昨兒來了電話，說他可能就在冉城。」谷之篁起身道。

「等一下，幻面？那個自稱有易容之能的變裝高手？」許枚驚道。

「對呀，就是他。」谷之篁道，「前陣子他逃獄之後，到京西無縫山莊搶走了那匹『柔雲緞』，隱堂的牽絲女瘋了，可巧她在新疆趕不回來，我不是正好在北京嘛，這活兒就落到我頭上了。」

「你不是說你最近很閑嗎？」

「幻面跑了，我這裡斷了線索，可不就閑下來了嘛。」

「斷了線索就想別的法兒查呀，你就是懶。」許枚無奈，「一個神出鬼沒的撫陶師，再加上幻面這種江湖老怪，冉城怕是要亂成一鍋粥了……他搶柔雲緞幹什麼？」

「我哪知道？」谷之篁道，「還是你這邊的案子比較有意思，清史館大庫晚么晌兒就關了門了，等著，我把我壓箱底兒的幾件寶貝給翻哧出來，咱飛進去。」

谷之篁壓箱底兒的寶貝是兩隻小玉鷹，圓頭圓腦，圓身圓翅，腆著肚子，展著一雙翅膀，一個色澤青綠，扁體白瑕，一個綠中透黃，翅沿上帶著几絲紅色斑痕，質地滋潤，小巧可愛。

「這東西可不好得著。」谷之篁輕輕撫弄著玉鷹道，「我八歲那年跟著我家老爺子去喀喇沁王府做客，遇著王府上一個日本師傅，那師傅喜歡山山水水的滿世界轉悠，還帶著我到烏蘭哈達去玩。那時候我淘啊，自個兒跑到山溝溝里，掉進一個大石頭堆成的古墓裡面，我醒過來的時候，正趴在一個骷髏架子上，當時就給我嚇急眼了，亂抓亂喊地把骷髏架子旁邊這兩個小玉鷹拿在手裡，後來我喊得脫了勁兒，迷迷糊糊地睡著了。那日本師傅的人直到天擦黑兒才找著我……嘿，得嘞！」

谷之篁掌中迸出一片淺淡的光，青黃交織，柔和悅目，好像即將消逝的彩虹似的，美妙虛幻，轉瞬即逝，兩隻小小的玉鷹突然活了過來，毛茸茸的，在谷之篁掌心飛騰跳動，撒歡打滾，親昵地蹭來蹭去。

「咱們騎著它們飛進東華門。」谷之篁用手指輕輕撥弄著小玉鷹胖乎乎的腦袋道。

「誰騎誰呀？」江蓼紅瞧這兩隻麻雀大小的玉鷹，不知該哭該笑。

「沒事兒，能變大。」谷之篁推開窗戶，一揚手把兩隻小玉鷹拋了出去，只聽「咚」「咚」兩聲悶響，兩隻巨大的胖鳥把谷之篁的院子擠得滿滿當當，仰著脖子咕咕直叫。

「好肥啊！」江蓼紅和許枚在窗口探頭探腦，「怎麼是咕咕叫的？貓頭鷹似的。」

「也許它們原本就是貓頭鷹吧，瞧它們頭上還豎著兩隻貓兒似的小耳朵呢。」谷之篁走到院子里，招招手道，「來來來，我坐這隻小的，你們坐那隻大的，咱這就走。」

「這麼大兩隻鳥兒滿天亂飛，太惹眼了。」江蓼紅有些擔心。

「不怕，你先上去。」谷之篁道。

許枚笑眯眯地托著江蓼紅上了鳥背，自己坐在後面，輕輕將她抱住：「別害怕，一會兒可能會有非常奇妙的事情發生。」

江蓼紅被許枚兩條結實的臂膀穩穩抱著，只覺踏實無比，紅著臉輕輕點頭，輕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谷之篁也上了鳥背，輕輕打了個響指，江蓼紅便覺周遭景物飛速變大，眨眼工夫，院子里那座小小假山如同萬仞高峰，立地衝天，幾株芭蕉大葉龐然，遮天蔽月，院牆、房屋更是高入雲霄，宛如絕壁。

「這……」江蓼紅目瞪口呆，望著坐在牆角的一隻比自己大出好多倍的瑟瑟發抖的老鼠，「我們變小了？」

谷之篁道：「沒錯，現在這鳥兒和小麻雀一樣大，我們就像蛐蛐一樣。」不等江蓼紅回過神來，谷之篁便展開雙臂道，「走起！」

一綠一黃兩隻小鷹乘風而起，江蓼紅只覺周身狂風大作，嚇得緊閉雙眼，不自禁向後一傾身子，靠在許枚懷裡。

許枚緊了緊手臂，把江蓼紅牢牢抱住，湊在她耳邊輕輕安慰道：「不怕不怕，江老闆，你睜開眼瞧瞧，八臂哪吒城就在我們腳下呢。」

江蓼紅睜開眼睛，見身已在雲月之間，抬眼星光熠熠，四顧夜幕沉沉，低頭看去，只見北京四九城百街千巷大小屋舍，鱗次櫛比密密層層，彌散著濃濃的紅塵煙火氣息。又飛不多時，只見幾條大道筆直寬闊，環繞重重紅牆黃瓦，恢宏壯觀，撼人心魄，正是紫禁城。

「瞧，那裡是東華門，右手邊就是清史館大庫，前清歷朝實錄都存在裡邊，這鐘點裡面沒人，咱們偷偷進去。」谷之篁輕輕吹個口哨，兩隻小鷹一側身子，斜沖而下，直奔東華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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