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香田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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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老八跪在地下抱著姬揚清的大腿不肯起來,哭哭啼啼的令人心煩,姬揚清連哄帶嚇,好容易把這個愛子心切的大富豪請了出去。

單曉貴屋裡的各種神像,都是單老八花了大價錢請回來的,佛祖、三清和各路菩薩、羅漢、真人、天尊格外齊全,其他如文武財神、關聖帝君、托塔天王、哪吒太子、齊天大聖、天蓬元帥、碧霞元君、嫦娥仙子、城隍爺、土地公、閻君、龍王、媽祖、鍾馗之類無一不有,還有些許枚也叫不出名字的外國神,香氣繚繞,燭火熏天。

單曉貴抱著一隻巨大的布偶坐在床上瑟瑟發抖,眼裡噙著淚,可憐巴巴地望著姬揚清:「你們是捕門的人?胡勵也被婁太監殺死了?」

許枚看單曉貴這副模樣,後悔沒把小悟帶來。

江蓼紅笑得格外溫柔,欠身坐在床沿上,輕輕拍拍單曉貴的頭:「瞧,多招人疼的孩子。別怕,胡勵是自己走路不小心,被風水塔上的落石砸壞了,不是婁太監殺死的,這世上沒有鬼。」

單曉貴不信:「可肖哥是被虎皮抓死的,虎皮,死老虎的皮……」

江蓼紅對肖搏望的案子一無所知,只覺得虎皮殺人純屬荒誕無稽,抬頭看向姬揚清,她就是為這案子來的。

姬揚清卻盯著擺在托塔天王父子神像前的香爐,輕輕提了提鼻子,伸手掐斷了香頭,又湊到嫦娥和豬八戒的神像前,凝神嗅著香氣。

「阿清?」江蓼紅不知道姬揚清在搞什麼名堂。

許枚道:「香有問題?」

姬揚清回頭望著單曉貴:「有些香里摻了致幻的藥物,但還不致命。小子,有人盯上你了,你最近常做噩夢吧?」

單曉貴聽了這話,反倒不怕了,一把丟開布偶道:「你說的是……壞人?活人?」

「當然,死人可不會害人。」姬揚清又掐掉了元始天尊神像前的香頭,說道,「你這裡至少有七八支香被人動過手腳,香是從哪買的?」

單曉貴也記不大清楚,撓著頭道:「有的是從集市上買的,還有的是請神像的時候人家送的……哦,你掐掉的這幾支都是我爸派人在鎮里買的,這些香比較粗,味道也好。」

「瞧,線索這就來了。」姬揚清取了幾支殘香,從佛祖蓮花座下抽了一張符紙包好,「明天去找那個賣香的人談談。」

單曉貴卻輕輕吁了口氣,心弦也鬆了下來,軟軟地靠在枕頭上:「多謝先生提醒,只要沒有鬼來纏我,我便不怕……」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一咕嚕坐起身來,瞪著眼道,「不對呀,那天我真的看見婁太監回魂了,肖哥也確實是被虎皮殺死的!這不可能是人乾的呀!」

姬揚清拉過一把椅子,坐在單曉貴面前:「仔細說說吧,你們看到的所謂太監還魂和虎皮殺人。」那個到冉城求援的歪嘴警察說話顛三倒四,且有誇大其詞之嫌,姬揚清覺得親自詢問當事人很有必要。

性命攸關,單曉貴不得不「老實交代」,把「還魂夜」的事詳詳細細一字不落地說了一遍。單曉貴記性本就很好,當晚的事離奇可怖,他印象更是深刻,一番話說得詳盡無遺,只是隱去了胡勵那句「他在我們眼前死的」和他自己那句「肖哥用硯台砸的洞」。

許枚和江蓼紅聽得渾身直冒雞皮疙瘩,江蓼紅湊在許枚耳邊,小聲道:「是靈嗎?」

許枚苦著臉搖頭:「我可沒聽說過皮肉潰爛、爬滿肉蛆的靈。」

姬揚清事先聽歪嘴說過案子,對之後發生的事多少有些了解,繼續問道:「我聽那歪嘴說,胡勵不相信婁太監回魂,還找來幾個大人來,破門而入。」

單曉貴點點頭,說道:「胡勵從來不信鬼神的,可他當時也嚇著了,等跑出院子才回過神來,吩咐肖哥去找幾個護院家丁,還拉著我守在院門外,怕那『裝神弄鬼』的人跑了。過了不到半個小時,肖哥帶了五六個人來,提著大刀棍子砸了門鎖進屋去看,婁太監已經消失了。可蠟燭確實亮著,壁爐里的火也燒得旺旺的,被婁太監打碎的碟子和點心還在地下,我們當時看到的一定真真切切地發生過。那房門是用大銅鎖鎖住的,鎖眼裡還灌了膠,窗戶也是裡外都上著鎖,煙囪只有胳膊粗,活人根本不可能出去!」單曉貴越說越害怕,焦躁地在床上滾來滾去,「你們這些大人都說世上沒有鬼,可我眼睜睜地看到滿臉是蛆的婁太監……婁太監的貓凌空站著,喜鵲在天上亂飛亂叫,這都是異象,厲鬼現身的異象……」

許枚心中一動,忙問道:「等等!貓和喜鵲是怎麼回事,你仔細說說。」

單曉貴抱著布偶蜷縮在床角,囁嚅著道:「婁太監養了一隻白貓,鬧鬼那天晚上,我看見,那隻貓懸空站在婁太監家房頂和院子外面的大樹之間,只停了一下,就跳回到房頂了,可我確實看到它懸空了幾秒鐘,一定是婁太監的靈魂抱著它。那些喜鵲也不知怎麼了,都夜裡十二點了,還不肯回巢,在天上亂飛亂叫。」

許枚搔著下巴道:「有意思,這隻貓也許是破案關鍵,只有你看到了嗎?」

「只有我看到了,但我和胡勵說過,他兇巴巴的,不讓我告訴別人。」

「胡勵……這小子有些意思。」許枚思索著道。

姬揚清問道:「你們偷了什麼東西?」

單曉貴瞳孔一縮,緊緊地抱了抱布偶,吞吞吐吐道:「什麼也沒偷著……」

「第一次偷的是什麼?」姬揚清問,「胡勵丟下扇墜,你留下腳印的那次。」

「就是……一個小獅子,只有……差不多這麼大。」單曉貴比出一個兩寸來長的大小。

「什麼模樣?」許枚問道。

「就是一隻獅子呀,卧著,圓胖圓胖的……」

「我是問材質,是石,是木,是瓷,或是銅鑄的?可有文字?」

「應該是石頭吧,上面沒寫字。」

「什麼樣的石頭,你仔細描述一下。」

單曉貴努力想了想,說道:「黃澄澄的,像橘子……不對,比橘子色淺……像是南方的那種叫枇杷的果子,顏色柔柔的,有點透明,又不是很透明,半透半不透,又潤又細,一看便知道是好東西,那老太監放在抽屜里的……」

許枚「嚯」的一聲:「你們倒是識貨,這東西也許是一件田黃小鎮紙,二寸來長的獅子,怎麼也有二三兩重,你們把東西賣掉了?」

「賣掉了,胡勵拿著小獅子去了魚蟾縣城,賣了五十塊大洋。」單曉貴小聲道。

門外傳來長長的抽氣聲,除了身軀雄壯的單老八,別人怕是沒有這肺活量。

姬揚清最煩聽牆角的猥瑣傢伙,一拍桌子道:「進來!」

單老八賠著笑臉,弓著身子,小心翼翼地用肩膀推開門,端著一個茶盤走了進來:「三位上差勞碌多時,想來也渴了,我沏了壺茶,想給您三位送進來。剛走到門口,正巧聽到這逆子說『五十塊大洋』,忍不住嘩然作聲,請上差包涵。」說著他把茶盤放在桌上,殷勤地倒了盞茶。

茶葉已經泡得發脹沉底,茶水也不冒熱氣了,單老八有些尷尬,偷聽的時間有點長。

單曉貴見父親進來,嚇得差點哭出來,一個勁地往床角縮。

單老八狠狠地瞪了單曉貴一眼,壓著火氣道:「小兔崽子,你不是說那東西只賣了三塊大洋嗎?」

單曉貴把身子縮成一團,帶著哭腔道:「是肖哥和胡勵讓我這麼說的。」

「錢呢!」單老八氣咻咻地問。

「他們分了我五塊,剩下的他們兩個分了,肖哥要去城裡嘗嘗女人的味道,胡勵要自己攢錢開個鎖匠鋪,躲開他那九個小媽……」

單老八痛心疾首:「五十大洋呀,他們只分你五塊?」

許枚火上澆油:「胡勵賣虧了,他如果拿著小獅子到冉城去賣,三個鎖匠鋪也開起來了。」

單老八又抽了口涼氣,惡狠狠地瞪著單曉貴。單曉貴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出,單老八對兒子極為疼愛,但在錢的問題上從不含糊。

許枚見單曉貴眼淚汪汪實在可憐,笑著安慰道:「覬覦虎皮的肖搏望死在虎爪下,賣掉石鎮紙的胡勵被石花盆砸死,你只是個小跟班,就算婁太監真的化作厲鬼,也不會與你為難。」

單老八雖然惱恨單曉貴謊報收入,但總歸還是疼愛兒子的,忙問道:「上差,那些香,我剛才聽到……」

許枚一擺手:「鬼神害人可不會用這種小兒科的法子,香是從哪買的?」

「從傅先生那裡買的,鎮子最南邊的那條小街,掛著藍布棉門帘的那家,門面不大,您到了那條街,循著檀香味兒就找到了。」單老八詳詳細細地說了傅家地址,賠著笑道,「天這麼晚了,傅家香鋪早打烊了,三位上差可否賞光,在我家裡住下,有人費盡心機要對我兒下手,我怕那兇徒今晚……」

「可以。」許枚一口答應,「可我的夥計還在你的醉仙樓。」

「這個好辦,我這就打發馬車去接。」單老八鬆了口氣。

「我也去。」姬揚清道,「既然有順風車,不妨帶我去一趟派出所,把婁子善和肖搏望這幾件案子的卷宗取來,晚上得空看看。」

「是是是,上差想得周全,上差辛苦。」單老八點頭哈腰地奉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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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古董店.煉金弄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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