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二)

番外(十二)

李驛昀從小便知自己是大梁太子,要擔起重任,不可行差踏錯,旁人於他,也只剩下敬重,整日跟在他身後「殿下,殿下」地喚著,李驛昀甚是煩躁。

在七歲那年,李驛昀遇上了京城傳言最難纏的刺頭,而後,也正是這根刺扎進了他的心裏,他拔不出來,亦捨不得□□。

他原本就聽過那人的名字——宋幼清,幼學壯行,清風峻節,寓意極好,人倒是……不怎樣,第一次相見時就將他打了一頓。

那日是宮宴,朝中重臣皆帶家眷赴宴,席間觥籌交錯,院中卻是混亂不堪。

「眼珠子往哪兒瞧呢?」宋幼清二話不說掄了拳頭過來,「你推她做什麼!信不信我打死你!」

「你是誰,竟敢打我!我可是太子殿下。」李驛昀一時不備,處於下勢。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宋幼清!」那個叫宋幼清的更為囂張了,「太子怎麼了,太子我照樣打,誰叫你欺負我妹妹!」

「我何時欺負你妹妹了,你妹妹不慎落水,是我將她救起。」

宋幼清一頓,回頭看向濕漉漉的宋靜姝,「當真?」

宋靜姝早已嚇得說不出話來,只是茫然地點了點頭。這下宋幼清有些難堪,即便李驛昀趁勢偷襲,在她臉上狠狠打了一拳,宋幼清也沒還手。

當夜宋幼清便被罰跪了三天三夜,李驛昀也被禁足了半月。

正所謂不打不相識,半個月後宋民懷帶着宋幼清親自來東宮賠罪,李驛昀看着面前一臉不情不願的少年,笑着伸出了手,「我叫李驛昀。」

或許便是從那時起,他身邊便多了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敢直呼其名的人,可他從不惱。

每年他的生辰,宋幼清都會翻牆入宮來,給他送些市面上討巧的物什,皇帝知曉,但也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送你。」宋幼清面色淡淡,將一個錦盒塞進他手裏。

「這是什麼?」李驛昀掂量了一下,心裏有些數。

「你自己打開瞧瞧不就知道了。」

李驛昀緩緩打開錦盒,裏頭躺着一支桃木簪,做工……有些粗糙,一眼就知不是買的。李驛昀心頭抹了蜜一般,可嘴上依舊不饒人,「想你也是個舞刀弄槍的,怎麼同樣是用刀,這東西就這麼不堪入目。」

宋幼清瞪了他一眼,伸手就要去奪,「不要就給我,老子辛辛苦苦刻了兩宿呢。」

「要要要。」李驛昀笑着就將簪子換上,「怎麼樣?是不是比往日還俊。」

宋幼清眉眼瞧,「方才你說的是對的,這東西丑的很……不過,與你甚是般配。」

李驛昀不怒反笑,宋幼清這人什麼都好,就是長了一張嘴,不過習慣就好。

「走吧,去江滿樓,老白他們都在了。」

李驛昀有些為難,「今日我不能與你出宮了。」

「為何?」

「我皇叔來了,我得去見一見他。」

宋幼清疑惑,「皇叔?你哪裏還有個皇叔,李驛昀,你騙人能不能過過腦子,我會信嗎?」

「真的,我三皇叔一直在晉州,今日才回來,明日又要走,我理應也要見上一面的。」李驛昀要推託了與宋幼清的邀約,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幼清,要不你與我一起見見我皇叔?」

「那是你皇叔,又不是我皇叔,有什麼好瞧的。」宋幼清滿不在乎,「既然你有事,我先走了,改日再約。」宋幼清頭也不回地走了,愣是沒再看李驛昀一眼。

李驛昀望着宋幼清的愈來愈遠的背影,有些煩悶。

「怎麼?一個人待着,看什麼呢?」

身後的這道聲音有些陌生,李驛昀愣在原地,可見來人的模樣與皇帝有三分像,而更勝七分,他心裏也有了考量。

李驛昀試探道:「三……三皇叔?」

李承珺並未回應他那話,只是自顧道:「皇兄說你應當在園子裏,我便過來瞧瞧。」

「皇叔不必如此,侄兒應當去拜見皇叔才是。」

「方才那人是誰?」李承珺望着已瞧不清模樣的背影喃喃道。

「是宋幼清,宋伯爵的嫡子。」一提起宋幼清,李驛昀滿臉笑意,「皇叔可認得他?」

李承珺收回目光,「不認得,但來京途中聽起過他。」

李驛昀笑了笑,「皇叔走得太急了,不然侄兒可帶他來見見你,他是侄兒的摯友,皇叔也定是會喜歡他的。」

李承珺沒在意,只是聽到「摯友」二字時不免有些異樣,「能得一知己實為不易,你需得好生對待他。」

「自然。」李驛昀信誓旦旦,「我與他情同手足,定也是一輩子的手足。」

李承珺看着他髮髻間的桃木簪笑而不語。

李驛昀不會想到,他的一輩子不過須臾。

在他十二歲那年,他死於刀下。

那時的他死死攥著已半入胸膛的刀,凝視着持刀之人,咬牙切齒,「梁……公公,沒想到你……」

梁九公毫不猶豫地又將刀入了三分,他看向站在一旁已經震驚地說不出話來的孩子,狠絕凌厲,「隗瞿,看到沒,對待敵人就不能心慈手軟,他死了,你就是大梁的太子。過來,你拿着刀。」

隗瞿顫顫巍巍地接過刀,看着與他一般年紀的李驛昀,止不住地發顫。

梁九公在一旁催促,「還愣著做什麼,殺了他,大梁害死了你母親,只有做了大梁的太子,你才能替你母親報仇。」

「可……可他是無辜的啊……」

梁九公恨鐵不成鋼,「你母親難道不是無辜的嗎?快些,馬上就要來人了。」

隗瞿咬了咬牙,將刀拔了出來,又狠狠刺入李驛昀心肺,血噴涌而出,濺了滿身,李驛昀知曉,自己活不久了。

「快些,將他身上的東西都取走,一樣都不許落下。」

說着,兩人就將他衣袍扯開,將他的佩玉,扳指一併奪走。

李驛昀喘著粗氣,知曉根本無法阻攔,便任由他們去,他死死壓着傷口,讓血流得更慢一些。

隗瞿盯着他看了一眼,瞥見了他髮髻之上的那支桃木簪子,他三兩步上前,就將其取了下來。

可誰知半死不活的李驛昀突然抓住了他的手,勢要將簪子奪回,他滿手的鮮血將簪子一併染紅。

「給我。」隗瞿奮力一奪,可也不知李驛昀哪來的氣力,根本不鬆手。

「還……還給我……」他用盡氣力攥著隗瞿的手,死死盯着他手中的簪子。

梁九公毫不客氣,「看來這東西對你很重要,隗瞿,拿走!」

「是。」他看了一眼李驛昀胸口的刀,突然拔了出來,又狠狠刺了一刀。

李驛昀吐出一口血來,癱在了地上,梁九公見他已出氣多進氣少,將他身子一抬,就拋進了井中,「快走,等等來人了。」

腳步聲越來越遠,李驛昀的意識越來越模糊。

他從未有一刻如現在這般想活下去,他不想死……

今日他與宋幼清有約,待幼清發覺他不在東宮,她自然會尋來的,他告訴過她,這口井下有密道,她會想到他在此的。

他想等,等到她來。

可她若是知曉他將桃木簪弄丟了,她定是要生氣了,她脾氣不好,可難哄了……

鮮血沾滿了他的臉,可依舊能瞧見他唇角的溫和。

宋幼清曾問過他,他可曾有什麼事瞞着她,他那時說二人是兄弟,他不會有事欺瞞。

其實他騙了她。

有一件事他一直藏在心裏,他沒告訴她,他無意間知曉了她是女兒身。

他從未告訴過旁人,更不會告訴她,他怕她會有顧慮而遠離她。

那簪子他一直好生保留着,身邊的小太監總是打趣他,說他將宋幼清做的簪子當成寶貝疙瘩。

他沒說,這是他心底的姑娘贈與他的。

他想着,再過幾年待她及笄,他便可以拿着這支簪子去尋她,抬着六十四抬聘禮,問她一聲:

幼清,做我的太子妃,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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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她弱不禁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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