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個大師

七十八個大師

一旁四人都頹倒在地,這一唱一和就擺明了韓家不想出手幫他們,現在這情勢都不用元空多說,他們已經自亂陣腳了。

明弘帝懶得看這兩父子做戲,對韓啟凌道,「你小子不好好獃在國子監修學,暗地裏干著邪門歪道的勾當,橫豎有你老子兜著,你就能無法無天了是吧!」

韓啟凌趴在地上不動,這回他栽了,他們韓家也因着這個事丟盡了臉,抬不起頭是小事,但他往後想入仕大概難了,終歸是倒大霉,也是他自找的。

明弘帝冷聲道,「貓嫌狗憎的玩意兒,自己擦不幹凈屁股,還順帶坑朕的兒子。」

他厲聲朝容鳶道,「朕看你說話顛三倒四,你說是老大殺了溫烔那個大夫人和溫昭,又把結陰親的事全推到溫烔大夫人頭上,左右死無對證,憑你怎麼說,你都是無辜的,你和他暗地聯絡,溫烔那個嫡長女沒抓到,你用他的二姑娘頂也正常,橫豎不是你的孩子,死了便死了,出事了就往外一推,你們真以為朕的兒子好欺啊!」

韓啟凌老實裝死。

容鳶汗如雨下,「……二小姐被埋,她自己都說是大殿下做的,陛下即便您不信臣婦,二小姐方才說的也不會騙您。」

明弘帝已經很不耐煩了,他瞥著溫若萱道,「你說老大抓你進墳墓,韓家這個混賬東西說沒看到老大,你給朕老實交代,再撒謊朕現在就讓人把你拉出去斬了!」

溫若萱嚇得在地上磕頭,哪兒還有膽子再往元空身上說,只一個勁兒指著容鳶道,「臣女暈過來后是她告訴臣女,臣女被大殿下埋到墳墓里的……」

容鳶兩眼一抹黑,揮開她的手吼道,「你還有沒有良心!我為着老爺跑進跑出,你們在府中悠閑,你母親和哥哥被大殿下殺死,我不計前嫌幫着你們討公道,你就是這麼對我的?!」

「吵什麼!」明弘帝怒斥一聲。

容鳶和溫若萱匍匐在地戰慄不止。

明弘帝從座上下來,踱步到容鳶跟前,睥睨着她良久,直看的她冷汗冒出,才緩緩道,「朕聽到現在,溫烔的大夫人和溫烔唯一的兒子都死了,還都是從你嘴裏說出來的,你一個人把這一群人耍的團團轉,如今捅到朕這裏,你還在辯解自己清白,你什麼居心?」

容鳶哭出來,「陛下,臣婦沒有說謊……」

明弘帝冷淡道,「你們內宅婦人慣來愛爭鬥,你一個毫無身價背景的婦人能在短短半年內成了溫烔的平妻,說明你的手段不少,這件事裏蹊蹺眾多,死了誰不好恰恰這麼巧死了溫烔的大夫人和他的嫡子,這兩人一死,你這肚子要是爭氣些,生出個兒子,那豈不是溫家往後就被你隻手遮天?朕替你全想明白了,你把事情推到老大身上,朕要是老糊塗,這髒水潑在他身上洗不掉,老大也被朕貶走,溫烔有機會出來,你還可以和老二拉近關係,一箭三雕的買賣,包賺不虧,那溫家大夫人和溫昭到底是誰殺的,朕看更像是你殺完了人憑空栽贓!」

容鳶大張着眼愣住,俄頃她轉頭看林貴妃三人,他們都安靜的不敢接話,她又看了看元空,他氣定神閑,不笑不悲,儼然置身事外,她這時才明了,溫水水之前說的要按律令處罰她是什麼意思,她對她的怨恨在這一刻變得蒼白無力,她扳不倒溫水水,有明弘帝的偏愛在,元空永遠是清白的,不用他做什麼,明弘帝自己就會將他護住,她只是想讓溫家重新回到以前,她做了這麼多卻抵不過君王的偏寵,她一敗塗地。

容鳶聲嘶力竭,「陛下,臣婦被大殿下囚在府中兩日,大小姐和他沆瀣一氣害了夫人和少爺,臣婦問心無愧,只求陛下替夫人和少爺討回公道。」

她還說着車軲轆話,可這話又跟先前林貴妃說過的有差別。

明弘帝手發癢都想抽她,奈何看她是個孕婦才忍下來,怒道,「你們不是說溫家的大姑娘是被老大擄走的嗎?怎麼現在又說她跟老大沆瀣一氣,撒謊都圓不上,是真以為朕能被你們三兩句話騙到?」

他背着手坐回座上,長聲道,「在你們自己宅子裏興風作浪還不夠,還想攪和到朝堂上來,你們溫家一堆爛事,溫烔人還在牢裏,你們自己就窩裏亂,朕都替溫烔心疼。」

他支著胳膊跟周免道,「把這婦人壓進牢裏,暫且收押了,就跟溫烔關一道,等朕空了再審溫烔,他們溫家宅院的事他自己管,這次朕大度,看在她還是個孕婦的份上就不動刑了,趕緊拉走。」

周免沖兩邊揮手,就有小太監上前來壓住容鳶,她大驚失色,掙扎著悲聲道,「陛下!陛下!他們都在騙您,原先說好的事如今全推到臣婦頭上,大殿下殺人,他們指使臣婦出頭,臣婦出頭了卻落到這樣的下場,求您開開眼!臣婦冤枉啊!」

她很快被人拖走,殿內瞬間清凈,明弘帝煩膩的朝林貴妃一幫人揮手,「都給朕滾下去思過,盡給朕整些么蛾子,再要惹出些破事,朕定不輕饒!」

三人顫著聲稱是,旋即慌亂退走。

明弘帝又盯着韓明,「朕是你父親一手教大的,說起來你們韓家朕也瞧著喜歡,這些年安分,比別家懂規矩,朕想着只要你們老實,什麼有的沒的朕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你們還舞到朕跟前來了,韓明,朕看在你父親的份上,這事朕不予追究,但你這兒子給朕管好了,若是管不好,往後他就算得中進士,朕也不要!」

韓明按著韓啟凌連聲跟他道謝,「微臣謹記陛下的話。」

明弘帝將手一揮,他們也悄悄退出殿。

大殿內就剩了元空,明弘帝沒叫他起來,沉聲說,「你和溫家大姑娘怎麼回事?」

溫水水暴露出來,元空已經做好了被他責罵的準備,他輕聲說,「她確實在兒臣府里。」

明弘帝涼聲說,「溫家的姑娘你想要,早先可以跟朕提,為何瞞到今日?」

元空說,「不是有意瞞的,兒臣不救她,她就死在了溫家。」

明弘帝想到溫家這般烏煙瘴氣,也理解道,「倒是實話,她沒親娘護著,死也正常。」

元空靜默。

明弘帝回想到向前在他府里看到的那個侍妾,「就是你房裏的侍妾?」

元空停頓了一下。

明弘帝以為他尷尬,擺手道,「收了就收了,朕又沒說不準。」

元空肅聲道,「她不是侍妾,兒臣想娶她。」

明弘帝一口氣卡在嗓子裏,片晌嗆聲道,「失心瘋了嗎?她家中那麼個情況,你能救她就不錯了,還想當你的正妃,朕不準!」

元空說,「外祖他們都沒有反對,為什麼父皇不準。」

明弘帝一甩衣袖,瞪着他道,「你不懂事,你外祖也是蠢蛋?她是什麼身份?也配肖想正妃這個位置,你喜歡她,朕可以勉為其難的給她賜個側妃噹噹,旁的沒有!」

元空一瞬抬頭,「家世真那麼重要?」

明弘帝急走到他跟前,伸手戳他胸口,「你捫心自問,她要沒那張臉,你要不要她?」

元空合目,他想過這個問題,溫水水如果不好看,性子不嬌氣,會不會他就不喜歡了,可他想來想去覺得這個問題很荒謬,他最開始並不是因為她的臉心動,而是責任,起初溫水水於他而言和覺塵很像,需要人照顧,需要人陪在身邊,後來溫水水打破了這個僵局,她引誘他,拉着他沉淪慾海,她會趴在他懷裏說好聽的話,她很愛他,那種愛在有的時候會讓他心疼,有的時候又是一種壓力,壓的他喘不過氣,他如果退縮她就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氣,他和溫水水是生長在一起的。

所以她的臉重要,她這個人也重要,哪怕沒有這張臉,他也會竭盡全力疼着她。

元空又睜開眼,勾起唇笑道,「兒臣喜歡她。」

明弘帝伸腳踢到他腿上,「你喜歡她,朕不喜歡!你想要老婆,朕明天就給你挑個出來,她只能給你做小的,能蠱惑你到這種地步,朕現在都想殺了她!」

元空朝他拜了拜,「她很乖,也很聽話,兒臣不想再讓人進府了,懇請您放過她,也放過兒臣。」

明弘帝冷著臉不接話。

元空低聲說,「她過的很苦,在溫家時常擔驚受怕,她三歲時,她娘親懷着孕被溫夫人用一碗墮胎藥葯死了,她八歲時又被溫夫人身邊的嬤嬤拉出去賣給了人販子,後來她自己跑回府,等到她終於長大了,她身邊的丫鬟都敢買通土匪劫持她,兒臣遇到她的時候,她已經病的不清,溫大人嫌棄她是個瘋子,將她送到彌陀村再也沒管過,她是兒臣救回來的,父皇,兒臣想救她一輩子。」

他的表情很專註,眼神柔和,彷彿是能看到她在身邊,面容也帶着笑,他沉浸在自述中,已經不在乎明弘帝能否聽進去。

明弘帝聽着他的話,忽然發覺他和溫水水是一樣的,他的母后被人誣陷自殺,明弘帝一怒之下將他趕進雲華寺,這些年他生活在寺里,誰也不知他內心深處的煎熬,他離開雲華寺后,又遭遇刺殺,這些苦和那個溫水水相比,只多不少,明弘帝在一瞬間聽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護著溫水水,或許不僅僅只是喜歡她,而是因為在他心裏,溫水水就是自己,她遭受了創傷,他想治癒她,治癒的不僅僅是她,也是自己,溫水水是他的另一面,他小心翼翼的保護着她,又何嘗不是在保護自己。

明弘帝按著額頭,「你回去,這話朕當做沒聽過,朕給你時間想清楚。」

「兒臣想的很清楚,」元空道。

明弘帝暴喝一聲,「滾回去!」

元空爬起身退走。

明弘帝倒回榻上,合住眼都能感覺到手在抖,他想要一個殺伐決斷的繼承者,像這般痴情的孩子並不符合他的期望,可是他只有三個兒子,老三沒用了,老二居心叵測又沒有本事,只他最有能力,如今卻毀在兒女情長上,終歸是楊家出來的子孫,骨血里重情。

他只要一想到那個小姑娘就頭疼,委實難辦。

——

在寢殿的那一場鬧劇讓林貴妃和蕭笙祁丟盡了顏面,兩人回去生了一肚子悶氣,他們和韓家崩了,溫家也指望不上,現今朝堂上各路人都有眼力勁,過不了一晚就都看出風向,誰都知曉明弘帝偏袒元空,元空更有機會入主東宮,只要不是傻的都會趁機去巴結,他們處在現在的局面,已經沒有路再走了。

「你父皇心長歪了,」林貴妃摸著腿上的白貓嘆氣,「前些年他看在林家的面上待我們母子好,如今你舅舅不在了,你姨母也枉死,我們失去了靠山,你父皇再也不願意看我們一眼。」

蕭笙祁陰狠道,「您是後宮唯一的貴妃。」

林貴妃自嘲道,「你還是不懂,他若真想讓本宮執掌後宮,為何那后位遲遲不封?」

蕭笙祁猛然驚醒,楊皇后死去了十多年,后位一直空懸,明弘帝的心在楊皇後身上,即使當初怨恨,也沒把后位拱手讓出去,說到底他對楊皇后念著情,若不然他又豈會待燕嬪那般寵,歸根結底是因為楊皇后。

「母妃,兒臣爭不過皇兄了,」他喃喃道。

林貴妃目色一寒,「若你皇兄真成了太子,我們大概沒有好日子過。」

蕭笙祁點一下頭,握緊手道,「決不能讓父皇立他。」

林貴妃又頹喪,「現如今還能怎麼辦?」

蕭笙祁挑一邊唇笑,「父皇近來約莫要給身體動刀。」

林貴妃一怔,「他不想活了?」

「父皇這些年一直為身體困惑,到今日才敢讓玄明動刀,這樣大的動仗,他自己也怕出事,」蕭笙祁說。

林貴妃擰著眉不語。

蕭笙祁笑道,「父皇打算在三皇弟及冠后做這事,兒臣記得,太醫院的陳太醫常來給您問脈,不知到時候能不能讓他從中周旋。」

林貴妃手一緊,她膝上那隻貓慘叫一聲蹦下地溜走,她抖著聲道,「……怎麼周旋?」

蕭笙祁揚眉,「您才是後宮之主,您的兒子當然得是太子,父皇自己都怕有閃失,屆時真有了閃失也得怪玄明沒用,您再叫人將他拿下,傳喚皇兄入宮,豈不是順理成章的事?」

林貴妃眼眸閃過厲色。

蕭笙祁笑着沖她拱手,輕鬆的離開。

——

元空回府時,溫水水跟着含煙她們在水池邊看小鴨子,鸚鵡在旁邊搗亂,一會兒撲翅膀,一會兒啄小鴨子,啄的那幾隻鴨子嘎嘎叫。

從梅追着它打,「死鳥!」

鸚鵡倒高興的引她,「打是親罵是愛,又親又愛用腳踹!①」

從梅鼓起腮幫子瞪它,它飛到元空肩上得瑟的晃腦袋。

元空捏起它的小爪子將它抓住,輕飄飄丟給了從梅。

從梅拍它頭道,「讓你貧嘴,我現在就把你宰了燉湯。」

鸚鵡在她手裏上竄下跳,「娘娘吉祥!娘娘吉祥!」

溫水水憋著笑道,「你嚇它幹嘛,吵得耳朵疼。」

從梅撅著嘴道,「奴婢還不如只鳥。」

溫水水往她嘴裏塞了個蜜餞,她就高高興興拉着含煙跑了。

溫水水捧著一隻小鴨子在手心,給元空看,「它好小。」

元空下意識抬起手想摸她,倏忽摸了一下那隻小鴨子。

她歡快的把小鴨子放到他手裏,柔聲說,「它都不會走路。」

元空捧著那隻鴨子放進水裏,它的小腳劃在水裏,開始還嗆了幾口水,後來穩了就慢慢游到鴨群里,乖乖跟着母鴨子。

溫水水揪着他的袖子道,「你又不開心了。」

元空撫她頭,「我跟陛下說了你。」

溫水水心一驚,旋即難過道,「他肯定不願意的。」

元空輕道,「他不願意就算了,我們過我們的。」

溫水水細細嗯一聲,捏了個蜜餞抵在他嘴邊,他張口吃下去,她便伸指描摹着他的五官,「他要是給你賜婚……」

元空抱她起來往回走,慢聲說,「我和他攤開說了,他若還是要給我賜婚,我就抗旨,他總不能殺了我。」

他一路把溫水水抱進屋裏,溫水水歡喜道,「就怕他太生氣,然後立了二殿下當太子,我們就慘了。」

元空放她下地,她仍圈着他的腰,他俯下頭在她唇上吻過,「不至於。」

元空小聲跟她道,「容鳶和你父親關在一起了。」

溫水水有些犯迷糊,「……我討厭他們。」

元空低笑一聲,摟着她進裏間。

日頭降下去時,元空從床帳中出來,溫水水皺着眉側卧在他臂彎里,臉又紅又濕,委屈巴巴的跟他哭,「你混蛋。」

元空披了件衣裳要扶她起來檢查。

溫水水沒什麼勁,被他整個兒抱到腿上,這樣明晃晃的看着身子,她再厚臉皮也撐不住,想曲腿又被他扣住,她捂住臉又泣又說他,「你裝的比誰都老實,我不要理你了,我要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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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囚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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