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月影

月光。

少有一首名曲像這首奏鳴曲一樣，因「月光」這一俗稱而名滿天下，家喻戶曉。

德國詩人路德維希形容這首樂曲的第一樂章為「如在瑞士琉森湖那月光閃耀的湖面上一隻搖蕩的小舟一樣」。

於某人而言，月光曲，只不過是某個動畫片里曾用過的詭異BGM。

正在演奏這首月光的孩子顯然是個鋼琴菜鳥。他把月光第一樂章演繹得像第三樂章。

急促、焦躁、不安，當然還有悲哀。

演奏者將這種消極的情緒傳遞給琴鍵，琴鍵傳給擊弦機和琴槌，透過響板發出了低沉的悲鳴。

勉強將第一樂章彈完，醫生把一旁沒有了氣息的屍體擺好，悄悄離開。

他從窗口翻了出去。

那外面是一片海，離他很近。

近得可怕，近得只需要走下幾個台階就能踩到海里。

——醫生突然有些走不動路了。

月光下的海面非常有吸引力，它顯得模糊又幽暗。

看着看着，醫生胸膛里劇烈的跳動逐漸穩了下來。

心彷彿被澆上石漆，

而他準備點上一把火。

……

正出神時，窗戶裏邊傳來聲響，被鋼琴聲引過來的人發現了裏面的屍體，低聲呼喚之後，傳出一聲惶恐的叫聲：

「死人了……村長死了！來人啊！」

醫生立刻驚醒，迅速離開了公民館。

月影島的平靜再一次被打破了。

-

8月21日，周日晚11點27分。

醫生前腳剛回到診所脫下白大褂，警察局的老警察就到了。

老警察氣喘吁吁地說：「成美醫師，出命案了，方便來驗屍嗎？」

醫生放下書籍，悄悄捏緊拇指和食指，「什麼人死了？」

「是龜山村長，在公民館的陳列室，那架被詛咒的鋼琴上。」老警察簡略地說明，最後強調了一下，「鋼琴上。」

醫生驚呼：「什麼時候的事情？下午還見到村長呢。」

說着話，他再一次披上白大褂，隨手整理了下有些凌亂的頭髮，重新紮好馬尾，跟着老警察前往公民館。

陳列室的燈難得的打開了。

醫生穩住心神，開始檢查屍體，十分認真。

但他早就知道，龜山勇的死因是心臟麻痹。

旁邊的老警察皺着臉，深深地嘆氣：「村長怕是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東西，被嚇死的吧？」

醫生動作微微一頓，看向龜山勇那張緊繃的臉。

——他雙目圓瞪，嘴巴張大，的確是被驚嚇到的神情。

原來……他這麼嚇人嗎？

可能就像傳說中的天狗一般醜惡吧。

然後，他順着老警察的話說了下去，「無明顯外傷，死亡時間不超過一個小時，想要確定死因需要司法解剖。鑒於龜山村長的心臟病史，可以推測他是受到驚嚇導致的心臟麻痹。」

聽到醫生的判斷，陳列室外的幾個人竊竊私語，聲音不大，但隱約能分辨出鋼琴、詛咒、月光等詞，醫生聽着聽着，就低下了頭。

老警察看着屍體沉默了許久，嘆了口氣，「麻煩成美醫師了，天晚了，回去歇息吧。」

剩下的事情的確跟他沒太多關係了。

然而……

第二天早八點，月影島上又死了三個人。

雖然明顯都是跳海自殺，但在屍體撈起來后，老警察仍然慣例請醫生先做個初步屍檢。

可是島上唯一的醫生病了。她發了高燒，暈倒在診所里。

月影島的居民們都十分同情成美醫生。

他們都覺得是月光曲對龜山四人的詛咒牽連到了成美醫生。

有些老人見識廣，說月光曲奏響那夜是華夏的中元節，百鬼夜行亡魂當道，說不定那天晚上的詛咒會特別靈驗，所以接觸過龜山屍體的成美醫生被牽連出事兒了。

這個說法……準確的講其實沒問題！

因為這件事情，的確跟華夏玄學有部分關係。

/////

他是淺井成実，曾用名麻生成実。

因為行醫執照上沒有寫明讀音，他謊報性別，稱自己為成美（Narumi女性名），但其實正確讀音是成實（Seiji男性名）。

【註：日本名中成実的發音分別可以是（Narumi女性名）和Seiji男性名）為了方便，用成美和成實區分不同的叫法。】

因為對親生父母和妹妹的死因存在疑問，於是在畢業後來月影島開了診所。

或許是因為島上終於有了醫生，也或許是成實醫生五官精緻秀美，身材纖瘦平板，聲音也不像成年男性那樣粗噶，扮演女性這一年裏，島上的居民對他態度非常友好，從沒有對他的性別產生疑問。

甚至還有不長眼的看上了他。

在龜山勇不軌的私下接觸中，成實醫生說出了自己的真實身份。

在受到了來自女裝大佬的驚嚇之後，一直對當年的事情心孤意怯的龜山勇吐露了當年的真相，狂送一血。

在老警察的見證下，成實給龜山勇驗了屍，事情結束是已是深夜一點多。

醫生回到診所，身心俱疲的換了衣服，洗漱過後回了房間，然後就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他畢業於東大醫學部，接受過良好的科學教育，二十四年來都認定鬼怪神靈之說只是蠱惑人心的東西。

今天他的三觀碎了。

咪咪碎。

只見，房間中央憑空出現一張紙跟一支筆，浮在半空，泛著淡淡的光，筆在紙上寫着複雜的漢字，他大略能猜懂幾個字，整體的意思卻不太好懂。

醫生一開始有些驚疑、惶恐，但這投影就這麼飄着也沒什麼動靜。

於是醫生試着去觸碰紙張，發現它只是類似投影的存在，觸碰不到，但又找不到投影的來源——它是憑空出現的。

醫生有些慌張，不知道該採取什麼行動，在他要離開房間打算打電話報警的時候，那隻筆慢慢的飄向書架，筆尖懟向一本厚重的詞典。

……

……

醫生腦海中一道閃電劃過，突然醒悟！

這支筆似乎是讓他查字典……？

……

僵持半晌，醫生開始翻找字典。

.

怨契-7

任務指標：搞死龜山勇，黑岩辰次，川島英夫，西本健。

報酬：麻生圭二：靈力（1-78），物品可選（無），學識（A級鋼琴演奏、B級音樂知識、B級日語……C級及以下省略）

麻生繪美：靈力（1-42），物品（美利堅馬薩諸塞州房產一套……6位數以下省略）、學識（A級美式英語……C級及以下省略）

淺井成實：靈力部分（1-270），物品可選（358萬存款，東京杯戶町高級單身公寓一套，米花藥師野醫院17%股份……6位數以下省略），學識可選（A級日語，A級基礎醫學，B級臨床醫學……C級以下省略）

乙方：大師甲方簽字：麻生圭二，麻生繪美，麻生成實（未簽）

.

所以這張紙是一份契約？

用什麼靈力、物品來交易他還能理解，怎麼還有學識呢？這能交易嗎？

醫生愈發心神不定，不僅僅因為契約上直白的任務指標和他父母的簽字，更多的還是因為……

好吧！

就是因為這個任務指標。

但這樣的契約交易未免太奇異了。

像極了西方靈異小說中，凡人與惡魔做的邪惡交易。

醫生有些惶恐，緊張得聲音發抖，「你是什麼人？」

那支筆動了動，在靈契任務指標後面添了幾個漢字。

醫生仔細一看，正好是他能看懂的。

筆這麼寫道：請寫漢字。

醫生有些無語，同時恐懼之色再次退去，並且拿來紙筆，再次翻動字典。

他也不擔心自己的話被聽懂了，：「華夏的鬼竟然聽不懂日語……」

所以等級也從惡魔退成了鬼。

……

雙方以查字典寫漢字這種詭異而且效率低下的方式交流了起來。

筆：公平交易，你需要復仇

醫生：不需要，我不殺人

筆：不要騙人

醫生：我沒有

筆：beybey

筆身開始消散。

醫生蹭地站了起來，喊了一嗓子，「等下，等下。」

接着慌忙着查字典+寫字。

醫生特別的謹慎：我需要證明。

筆：靈契不簽，無法證明。

雙方展開了一段不必要的談判拉鋸戰。

去掉一部分重複的不必要的話，雙方大致談判內容如下：

筆：你父母怨靈的想法，是殺了這四個人。

——這是以死者遺願來壓迫對方的談判方式，有些不近人情，不建議使用，有損個人形象

醫生：請用別的方法。

——這是一個……蒼白無力的要求

筆：其他的方法需要報酬極高，你給不起。

——這是抬高價格的惡劣行徑

醫生：再見。

——這是被逼急眼的欲擒故縱

筆：我從不勉強別人做生意。beybey。

——這是拿捏了主動權的將計就計

醫生僵硬了三秒，眼看着靈契上的字開始消散，着急的喊：「稍等，稍等，我再想想。」

這是他想停就停的嗎？

靈契的字一行一行的消散得很快，不過幾秒的功夫，半張紙都空了。

醫生着急道：「我簽。」

不用翻譯成漢字，明眼人都知道他這樣急吼吼的神態是什麼意思。

於是筆寫道：我不喜歡強迫別人交易。你想清楚了嗎？

——這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隨後筆往靈契上面添上了那些消失的字。

醫生沉着臉一直不說話。

但靈契到底是簽了。

*

第二天早晨十點，醫生恍恍惚惚的照常開診。

但很快就有人來通知有三個人集體跳海自殺的消息，並且讓他去驗屍。

消息說完的那一刻，醫生眼前出現了幾個漢字：指標完成度100%。

鑒於日文跟漢字某種程度上的相似性，醫生看懂了。

然而不等他去看仇人的屍體一眼，成實醫生感覺身體力氣突然被一抽而空，直接昏倒在地。

醒來后，醫生趕緊把照顧自己的月影島居民打發走，然後第一時間捏著那本字典翻閱，正要寫些什麼東西，突然心頭一震，耳朵聽見一道奇異的聲音，使用着不怎麼熟練的日語：「你失去了……許多能量，S……身體暫時會有些……虛弱。」

——吃點紅棗枸杞補補氣就好。

醫生：「……」

那道聲音努力地解釋：「你說話，我……現在，能聽明白。」

醫生立刻就炸了：「你特么誰啊！？」

「昨夜，跟你交……易的人。」

醫生：「你給老子出來！」

等了會兒，那個聲音說：「出不來，我沒有身體。」

醫生噎住。

半晌，醫生莫名感慨道：「我還真是跟惡魔做了一場交易？」

無端被人形容成惡魔這種劣品生物是應該要生氣的，但日語還不太熟練的某人沒有反駁。

雙方的交流有些許困難和尷尬。

但他們都不是特別在意。

「既然交易完成了，你怎麼還不走？」難道有什麼企圖？

——這是醫生的陰謀論。

那道聲音磕磕巴巴地解釋道：「因為契約……的關係，我能……跟你說說話。我已經有許久，沒能，同人說話了。」

很久沒有跟人交流過了？

成實醫生臉上浮現出複雜的情緒。

感情這是寂寞久了，所以抓到個能說話的就不放過。

成實醫生撐著疲累的身體躺好，閉着眼完全沒有要搭理的意思。

結果兩分鐘之後，他突然問：「好久是多久？」

「不知道。」反正很多年了。

醫生耐心問：「你是一直在月影島上嗎？」

「不是，我到處走。覺得，這裏，風景不錯，停留了一段時間。」

醫生笑着看向窗外，似乎心情十分明朗，「是呀，空氣很清新，而且十分安靜，是個養老的好地方。」

空氣安靜了會兒，醫生並沒有等來對方的回應。

於是主動問，「你不在了嗎？」

「在呢。」

「那怎麼不說話了？」

「沒話說。」

醫生嘴角一扯，露出兩分不滿，「哈？」

那聲音似乎徹底安靜了下來，安靜到這個屋子裏似乎從來沒有出現過不明物體。

醫生則閉上了眼睛，「不想聊天早說啊，我先睡了。」

「我姓劉，你可以叫我大師。」那道聲音突然說：「很高興認識你，成實醫生。」

「嗯嗯，很高興認識你。」

醫生很敷衍的點着頭，埋頭睡去。

「那麼，晚安。」大師是這樣同醫生道別的。

【試圖添加成實醫生更多更深的故事，或許有不當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