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矮人部落的蒼蠅

熊熊燃燒的爐火，忙碌的工作場面，燒紅的金屬上，不時迸出的火花，鍛造時，密集的金屬撞擊聲。

這一切，讓諾爾古有種時光倒錯的感覺，前世的年少輕狂，成長付出艱辛，拼搏時換來的不公，挫折后，厚積勃的崛起，輝煌后，再次歸於平淡......。

像塵封了多年的膠片，在主人收藏了漫長的歲月後，再次無意中，把它放在了回憶的播放機上，時間，雖然沖淡了記憶中曾經繽紛的色彩，但那些斑駁的，帶著划痕的黑白影像，卻仍然在不經意間，執著的跳躍在主人的記憶深處，帶來的，是縷縷輕愁，絲絲悵惘！。

博落古族長對諾爾古的好感，是毋庸置疑的，親自帶領他到矮人的工作現場，詳細講述對火焰操控和冶金方面的知識，不同金屬的特性，以及加工時的每一道工序。

讓博落古吃驚的是，這位人類的學徒，對冶金和火焰的操控，具有乎尋常的深刻認知，關於退火和蘸火的技巧也駕輕就熟，而一些新奇的鍛造方法，更是深深地吸引著博落古族長那顆為鍛造而生的心。

對金屬鑄造共同的狂熱，使他們忘記了年齡的界限，就這樣，師徒關係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師友關係，他們探討鑄造方法，加工流程，中間環節的工藝，白天黑夜的談論不休，這對於其他不喜言談的矮人來說，絕對是一種極度痛苦的精神折磨！。

沒怎麼被蒼蠅騷擾過的極地矮人，在以往的記憶中，對這種討厭的昆蟲，並沒有任何類似人類的憤怒和怨恨，但現在，這種怨恨卻不可阻擋的產生了，等同於人類對蒼蠅的仇恨，都順理成章的投入到一天到晚喋喋不休的師徒身上！。

無可否認，與博落古族長討論的話題，之所以能進行下去，諾爾古前世經歷，幫了他很大的忙，但對於把鑄造作為生命意義具體展現的矮人來說，諾爾古在這方面的知識，顯然還是遠遠不夠的，博落古族長之所以還對他的認知保持強烈的興趣，完全是因為他提出的一些新奇理論。

與這裡落後但複雜的鑄造工藝不同，諾爾古前世的所在世界，全部是機械化生產，根本沒有什麼不能加工的已知金屬，而且工藝流程異常簡單，在這方面，可以說得出的話題非常有限，至於古代傳說中的冶鍊技巧，雖然僅僅存在於理論上，但這些完全可以在矮人手裡實現的理論知識，還是讓博落古族長大為傾倒。

而關於根據不同種族特點，鑄造最適合該種族掌控的兵器這一說法，也讓博落古頗為嚮往，但人體力學與人體工程學，顯然不是博落古族長這種智慧可以想象和學習的，這對於執著、暴躁的矮人族長來說，是一種難以忍受的煎熬！。

既然有討論，就一定會有爭辯，為此，族長大人和諾爾古的激烈爭辯，不時地爆在矮人部落里，以往安寧祥和的部落，經常被這師徒兩人弄得雞飛狗跳，但爭辯根本不是矮人的強項，在一次又一次的辯論失敗后，灰頭土臉的族長大人，終於想起了矮人們終極信條。

對於注重實踐的矮人來說，「實際操作，才是說明問題的最好辦法」。

諾爾古才十歲，當然掄不動重達百斤的大鐵鎚，去證明自己理論的正確性，但很顯然，執拗的博落古族長，並不想因為這個原因，而放棄實踐的機會，族長大人願意親自為他的理論進行實地操作，以便於在自己的頭還沒有徹底變白之前，來檢驗諾而古所闡釋的理論是否可靠，而檢驗的對象，就是「矮人」，根據矮人的種族特點，設計合理的武器。

諾爾古對站在熔爐邊，拎著大鐵鎚的博落古族長說道：「矮人們身材矮小，但力量卻很大，善於鑄造，對鐵鎚的應用，有高的天分，但對於很多強力種族來說，矮人的力量和勇猛，並不足以稱道，您認為在戰鬥中，矮人的鐵鎚，比猛獁族勇士手中的千斤重鎚，更加具有威脅嗎?」

誠實的博落古族長，無奈的搖了搖頭。

諾爾古繼續說道：「既然答案是否定的，那麼，就應該根據自身的不足和優勢，最大程度的在製造技藝和應用技藝上來尋找突破口，從而彌補缺點並揚長處，以此為基點，迫切需要的，就是根據自己的長處和短處，來作出適合自己的武器」。

諾爾古用略帶惋惜的語氣，繼續說道：「先，要說一個不可更改的實事，就是矮人的身高，天生的身體條件，限制了你們使用長兵器來作為衝鋒陷陣的選，因為在你們手中的長兵器，根本不可能有大範圍施展的空間，拿著三米長槍的矮人，我更願意相信，他們是用來玩撐桿跳，而不是去打仗」。

博落古族長鐵青著臉，氣囊囊的看著侃侃而談的諾爾古，那表情，就像是諾而古偷了他僅剩的一壇好酒。

避過博落古族長要殺人的目光，諾爾古繼續說道：「無可否認，極地矮人們的鑄造水平是無與倫比的，而且，嚴酷的生存環境，使極地矮人們，擁有了比其他矮人更加強壯的體魄，和更為強大的力量，而極地礦藏之豐富，也遠不是大6其他地方所能企及的，從這一點上，可以看得出來，神靈對你們是多麼的偏心，他們把所有的強大和技巧，都給了你們，而不是其他的矮人！我想，如此偉大的民族，當然不會忘記，你們除了鑄造以外的另一個使命，就是為信仰、正義、保衛家園而戰鬥，因為，你們是神靈派往地上行走的神權守護者，作為偉大的種族，你們當然不會忘記這至高無上的榮耀，是嗎」？。

在聽這番話的時候，臉色已經從鐵青，變得像喝了十斤酒的醉漢，極地矮人的榮譽感和使命感，不僅油然而生，博羅古族長神情激越的大聲回答道「是的，我們當然不會忘記！」。

但諾爾古下面的話，卻讓族長大人意識到，自己高興得有點太早了。

諾爾古話鋒一轉，繼續說道「但你們，卻浪費了神靈賦予你們的天賦，忘記了自己的使命，你們以為，照搬人類的軍隊編製，就可以達到神靈對你們的期許嗎？看看你們的戰隊編製，混亂的，連我這個十歲的孩子都看不下去，更不要說愛護你們的神靈了，我想，他們一定很傷心，看到自己寵愛的孩子們，如此的浪費他們所賦予的高天賦」！。

現在的博落古族長，嘴唇開始顫抖，油然而生的榮譽感和使命感，也蕩然無存，臉色竟然變成了少見的蒼白。

諾爾古臉帶歉意的繼續說道：「所幸的是，在歷次保衛家園的戰鬥中，極地矮人表現得異常英勇，傑出的武技和勇往直前勇氣，讓你們成為了極地生靈們的楷模，優秀的鑄造工藝，也使得我們的戰士，擁有了無堅不摧的利器，和異常堅固的鎧甲，你們用實際行動，贏得了極地所有生靈的尊重，這其中當然也包括我，您的學生諾爾古」。諾而古說完，躬身向博落古族長表達了自己的敬意。

博落古族長的眼睛里，閃動著驕傲的光芒，臉上神采飛揚，氣色比剛出生的嬰兒還要好！。

可是緊接著，諾而古又換上了一幅沉痛的神情，繼續說道：「但是，愚蠢，讓你們造成了巨大的損失，面對敵人高大的魔獸騎士，和五米長的騎槍，矮人們用精良的武器都作了什麼呢？他們用一雙短腿和三米長的長槍去砸敵人，用百斤重的鐵劍和長刀去拍敵人，為什麼會這樣呢？我想，是因為以矮人的力量，普通的重劍顯然並不適合你們，但刀劍的特殊形態，卻註定了它們不可能在不大幅增加體積的情況下，還能增加重量，所以，我看到了重達百斤，寬有一尺，長度過一米五的重劍和大刀，這種長度，已經與你們的身高相等了，根本就沒有足夠的揮動空間，事實上，這種兵器更適合劍齒族和雪獅族的要求，而不是矮人，沒有任何遠程武器的支援，面對高大的對手，付出了重大傷亡后，卻只傷到了魔獸的腳趾，您不覺得，用質量如此優良的武器，來為敵人的魔獸修腳有點浪費嗎？而且，沒有戰鬥后的經驗總結，沒有在失敗中吸取教訓，神靈大概正是因此而傷透了心，所以，才會十年也沒有出現對極地的祝福！」。

「夠了，你、你個混蛋小子，不許你在侮辱我們極地矮人，我、我、我......！」。

現在的博落古族，長鬍子和眉毛都在一起抖動，臉色比焦炭還黑，臉頰兩側的小辮都翹了起來，眼睛更是因為憤怒而凸起，形象酷似一種名貴金魚！。

諾而古神色不變的勸慰著族長大人：「不要生氣，我親愛的導師，我之所以跟您說這些，正是想讓您領會神靈們的意志，恕我不能告訴您，我的種族異能是什麼，但我可以向你保證，我將要對你說的話，絕不會違背神靈們的意志」。

「我的老天！你難道得到了與神靈溝通的能力嗎？這太不可思議了，怪不得你會選擇我來作為你的第一任導師，一定是神靈，想讓你向我們這些忠誠的僕人轉達他的旨意......！」。博落古族長神經質一樣的大呼小叫。

諾而古可以肯定，比女人的尖叫更可怕的就是男人的尖叫，而比男人尖叫聲更可怕的，一定是矮人族長的尖叫！。

「冷靜，冷靜......，我請求您保持冷靜，我不想讓這件事變得人盡皆知」。諾而古急忙制止，在一連串的精神波動下，明顯有精神分裂傾向的族長大人。

「喔，對不起，我親愛的孩子，我總是缺乏足夠的控制能力，希望你能原諒我的失態!」。冷靜后的博落古歉意地說。

「當然，您是我的第一位導師，我會用這個大6上所沒有的知識，來回報您對我的教導」。諾而古誠懇地回答。

博落古激動的再次大聲叫嚷：「我太高興了，你要用神靈的知識來指引我們嗎？」。

諾而古無奈的回答道：「我是說用這個大6上所沒有的知識，來回報您對我的教導，不是神靈們的知識！」。

「那還不是一個意思？哦，我知道了，你不能向我們透露的太多」！。博落古族長「恍然大悟」的道。

諾而古徹底的無言以對了，為了避免再次聽見那種可以讓他晚上做惡夢的尖叫，他選擇了用沉默來挽救即將或出現的可怕情景。

「神靈們真是太仁慈了，他們仍然在眷顧著我們這些卑微的僕人......！」。沒完沒了地念叨，一直在持續。

忍無可忍的諾而古，覺得不能在保持沉默了，如果一直任憑族長大人說下去的話，今天就不用睡覺了，其實睡覺倒是小事，這種精神上的摧殘，卻絕對是無法彌補的損失！。

「尊敬的導師，我想，您一定還需要些時間來消化今天的驚喜，所以，我建議您，今天應該早點休息，明天我們再好好談談，您看好嗎？」。

「好的，我的孩子，你真會替人著想，怪不得神......，哦，我又忘了，不過，你是這麼的善良，一定不會責怪我的，我想，我真的應該好好的休息一下了，我感覺今天是我有生以來最累的一天！」。族長大人念念叨叨的走了。

目送博落古族長消失在視線里，諾而古仍然獨自站在作坊里，黑夜的暗影，已經侵入到工坊光照不到的每一個角落，微紅的爐火，像病人的心臟，微弱的跳動著，照映著諾而古只有十歲的單薄身體，使他的倒影，顯得格外的狹長而孤寂。

記得在離開家前，父親曾跟他探討過極地種族的狀況，毫無疑問，極地的冰魂雪魄，造就了極地種族彪悍無比的秉性，和冠絕大6的武技與魔法，如果，這些種族能團結到一起，橫掃大6也絕非難事，但他們的性情，卻是桀驁的，孤決的，像極地的冰雪一樣，萬年不化，堅韌、高傲、無所畏懼、不知臣服！只有一件事情，可以征服他們堅強孤高的心靈，那就是對極地神靈的虔誠信仰。

「如果，能有人把握住這個機會，他就等於擁有了稱霸大6的雄厚資本」。

凱文親王的話，回蕩在諾爾古耳畔，裡面蘊含著的深意，現在想來頗富玩味：「難道，父親想稱霸大6嗎？」。

極地矮人暴躁，但卻誠實，善於鑄造和戰鬥，同時，也非常的善良，當然，這並不意味著他們愚蠢可欺，事實告訴人們，以往很多抱有如此想法的人，現在都永久長眠在極地的冰雪之下了。

諾爾古自內心的喜歡這個種族，並沒有想用任何不正當的方法，來欺騙這個執拗、暴躁、但卻誠實、善良的種族。

但誤會，還是在不經意間產生了，諾而古剛才想說的，是人類的種族異能就是智慧，不能說的，是他的種族異能除了智慧，還有前一世所學習的那些博大精深的知識，而所謂的神靈指引，無非是優勝劣汰、強存弱亡的自然法則，但他想要表達的本意，卻被矮人族長一廂情願的誤會了！。

作為智慧種族，怎麼可能這麼容易相信一個十歲孩子的話？即便他是一個神童，即便他得到了極地女神的格外恩寵，但可以左右種族命運的信仰，可以因為這些而改變嗎？。

答案，當然是不能。

「一定生了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才會出現種族大聯合的選師會，才會出現博落古族長一廂情願的自以為是，看來，有時間應該回趟家了，父親那裡，應該會有比較圓滿的答案」！。黑暗中的諾爾古默默地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