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穿越時空篇(二)

第一百一十章 穿越時空篇(二)

2042年,上海市,晚上7點整。

深雷隱在烏壓壓的黑雲中,在震震發吼。一道孤閃掛在上海中心大廈的頂上,照得寫字樓里還在加班的人臉色發白。

驚風亂颭,暴雨狂侵,蕭婉雲頭戴美團外賣的黃耳朵頭盔,裹着寬大的黃色雨衣,拎着一印着『老潼關』字樣的外賣盒,在焦急地沖保安大喊:「大叔,你就放我進去吧!這顧客備註了,非讓我送上去呢!」

一中年保安指著『外賣暫放此處』的牌子,作難地道:「不得行!我放你進去,萬一被物業主管瞅見,非扣我工資不可。」

蕭婉雲渾身滴著水,引來許多下班白領的目光。她卻渾不在意,用生硬的上海話對那保安央求起來:「伯伯,麻煩儂了,吾搿能有差評...」

眼見物業主管在遠處朝他們看,保安趕忙對蕭婉雲說:「小美女啊,我不是上海人,是江蘇徐州人,你別用方言套近乎了。你讓顧客下來取嘛,又費不了他幾分鐘。」

蕭婉雲聽他說自己是徐州人,抹了抹臉上的雨水,笑道:「你葉似徐州哩?俺似從小就擱徐州銅山長大哩,咱是老鄉!叔啊,你就放俺進去唄...」

物業主管是個戴眼鏡的少婦,端了端鏡框,踩着高跟鞋就要過來。

保安聽她一口流利的徐州話,擋住蕭婉雲,小聲說:「看恁是徐州小毛妮的面,你把外賣放下,我等主管走了替你送上去。」

蕭婉雲大喜,立即將外賣放好,看了看手腕上的小天才手錶,微聲說:「還有6分鐘就超時了。叔,你別給俺忘了。」

保安沖她擺擺手,蕭婉雲射了一眼物業主管,飛也似的衝出了門,湮沒在密雨之中。

她的電動車違停在街對面,拴在一圍欄上。暴雨洗刷着她的臉,卻沖不掉她臉上的微笑。

「烏拉,本姑娘最愛這鬼天氣,送一單的錢抵平時三單!」

她一邊想,一邊衝過馬路。許多私家車在不滿地對她按喇,蕭婉雲嘴上罵起來:「吵什麼吵!趕着回家投胎去啊!」

這一開口,嘴巴立時灌進來一篷雨水。她『呸呸』吐著,找到自己的電動車,一邊騎在車座上,一邊低頭哼起了歌:「騎上我心愛的小摩托,它永遠都不會堵車...永遠都不會...」

「他喵的,小毛驢怎麼不亮?」

她擰了十幾遍鑰匙,胯下這輛後視鏡和擋泥板皆用透明膠帶纏着、只比她年輕三歲的電動車就是打不亮。

蕭婉雲一臉苦悶地爬下車,搔著臉檢查起電路來,雨水立時鑽進了她的脖頸。

「我上個月才剛換的電瓶,還準備趁著暑假好好乾一場呢,你怎麼就不中用了?!」

她踢了兩腳輪胎,在漫天黑雨中,在城市五光十色的燈光里,無奈地推著沉重的車子一步步往前挪。

在等紅綠燈時,一輛寶馬X6疾馳而過,濺了她一身泥水。

「我屮@#¥%#¥%………,你趕着回家捉姦啊!」蕭婉雲單手抹掉臉上的泥點子,沖汽車尾燈罵道。

「嗶嗶!」身邊濕淋漓地駛來一餓了么的騎手,一大胖男人頂着頭盔,油膩膩地悶聲說:「呦呵,車壞啦!」

震震雷聲中,蕭婉雲白了她一眼,扭過頭不去理他。

那大胖男人討了個沒趣,踢了她車一腳。

「幹嘛!踢壞了,你陪我一萬塊!」蕭婉雲嬌聲斥道,又回踢了那人的車一腳。但她忘記自己今天穿的是涼拖,一腳踹下疼地自己齜牙咧嘴。

那男人笑呵呵地沖她說了一句話,但雨聲、車聲和雷聲令蕭婉雲沒聽清。

「你是不是在罵我?!」她有點怒了,自己可不是好欺負的,一定要罵回去。

男人見她誤解了,大聲喊起來:「你還剩下幾單,我替你送吧!」

蕭婉雲一愣,隨即大喜道:「哎呀,我今天碰見好人咯!就剩下一單,是送到前面不遠的『遇見美好』花店。」

那男人伸出手來,叫道:「你現在把外賣給我,我給你送!」

蕭婉雲卻搖了搖頭,迎著大雨扯嗓子喊:「不行,這樣會弄濕顧客的餐盒的,我得對外賣負責!過了馬路,在避雨的地方給你!」

正說着,綠燈亮了。

蕭婉雲費勁地推車過來,在一店鋪的遮陽篷下,小心翼翼地將餐盒交給那男的,又從兜里掏出手機說:「大哥,你支付寶賬號多少,我把這單的錢轉給你。」

那男人又踢了她車一腳,笑道:「都是外賣遊俠,這點小忙算不上啥!你趕緊回去修這破車去吧!」

蕭婉雲看了看手機,見還有時間,不依不饒地要將錢轉給他。

那男人望了望天,抽了一口電子.煙,說:「都說不要了!天已經這麼晚了,你快回家吧。最近市區出了個變態殺人魔,你一個小姑娘孤身在這鬼天氣里送外賣,也忒不安全了!」說罷,扭了扭電閘,又衝進了雨中。

「今天凈碰見好心人了」,蕭婉雲慶幸地說完,推著車子邁上了回家的路。

晚上八點半,雨仍不見停歇,幾處低洼的路段已經淹了。她淌著水,渾身凍地瑟瑟發抖,終於推著車子來到了一破舊的棚戶區。

上海是個會化妝的城市,陸家嘴的冷峻,外灘口的風情,南京路的嬌艷都彰顯著「遠東第一大都市」的繁華一面。而日益減少的棚戶區,則是它逐漸消失的另一面。

擁擠不堪的低矮小樓,偏窄的巷子,打着補丁的屋檐是這座城市還沒抹去的歷史記憶。

當然,很難說住在這兒的人是窮人,很多人反而是有錢人,或者是未來的有錢人。但蕭婉雲不是例外,她與外婆是徹徹底底的窮人,兩人擠在一間90年代建成的平房裏。

她父母早亡,一直跟着叔叔過日子。不過她叔叔去年離了婚,自己只好投奔上海年事已高的外婆。過了暑假,她本該讀高一的,奈何轉學手續出了問題,只好在育才中學再讀一年初三。

「外婆!外婆!我回來了!」她將車子立在屋檐下,對着黑漆漆的窗戶喊道。

這間平房建在一條死巷子尾,對面亦是一間平房。只是她來好幾個月了,對面房門一直緊鎖著,沒有人住在裏面。她曾擦掉對面窗戶上厚厚的灰往裏觀瞧,裏面只有一張床、一張爬滿塵土的桌子而已。

巷子裏有一盞昏黃的路燈,在暴雨里閃了兩閃,竟熄滅了。隔壁是車棚,並沒有鄰居,此時巷尾全溶在了墨一樣的雨夜中。

她打開手機,憑着手機屏幕的微光,拍著冰冷的防盜門,又喊了起來:「外婆!我回來啦!」

雨聲嘈雜,她的聲音幽幽飄出去一兩米,便被大雨吞沒了。

「哐嗆!」拴在路燈杆子上的一破舊自行車好似被什麼人碰倒了。

蕭婉雲只微微看了一眼,撥打起外婆的老年手機。

「叮鈴鈴~」老舊的平房內立即響起了鈴聲。

「她肯定怕被我打擾,撂下手機打通宵麻將去了!」蕭婉雲耳朵貼著防盜門,伸手去掏鑰匙開門。

一道白閃如鞭,忽抽破黑雲,黃金釧碎般殛在巷尾。平地一聲雷,幾乎炸在蕭婉雲頭上,嚇得她急忙去拉門。

但她只疾擰了兩下鑰匙,手卻不自主慢了下來。在剛才霹靂一閃中,她隱約瞄見對面沒人住的平房的窗上浮着一道人影。

她狐疑地轉過頭,在狂風黑雨中,打着手機去照。

但屏幕微光映在眼裏,反而讓她目力不及,眼中一片黑暗。

她趕緊關閉屏幕,想淋雨摸過去瞧瞧。剛邁出步子,她原本壞掉的電動車突然亮了,前車燈射出一道耀眼的光芒照在對面窗上。

蕭婉雲嚇了一大跳,又驚又喜道:「小電驢,你怎麼忽然滿血復活了?!」

她收回了腳步,拍著車座子,望見對面窗上果真拖着一條頎長的影子,影子上還長著兩條長耳朵。

「噓...原來是我的影子」,她鬆了一口氣,電動車立即熄滅了。

蕭婉雲皺着眉,走進了矮舊的屋子。平房裏有一張圓桌,桌上擺着一張紙條和老年機。紙條上寫着:搓麻將去了,儂先睏。

她脫下雨衣和頭盔,濕漉漉地走進卧室。卧室只有一間,用一條布簾隔着,她睡在臨着巷子的外間,窗戶正對着她的床。

拉開日光燈,蕭婉雲發現床腳邊躺着一快遞盒子。

她喜道:「哈哈,我在拼夕夕上花九塊九買的達芙妮小仙女涼拖到了!」

不過拆開快遞,她一臉黑線地看着貼著『大芙妮』商標,揮發着塑料臭味的41碼男士青色拖鞋,暴怒起來:「我@#¥%……&*,拼夕夕越發沒有下限了!」

「哎,只好當成洗澡的拖鞋用啦!」她嘆了一口氣,趿著這雙大芙妮的拖鞋,去沖了一個熱水澡。

半個多小時后,蕭婉雲光着一雙白腿,舒服地躺在床上玩起了手機。

窗外猛風拖電、暴雨霎霎,白熾燈『滋啦』一聲熄滅了,屋內陷入了湛湛黑暗。

「跳閘了?!」

蕭婉雲疑了一聲,縮在太空被裏,給好友發了一條很凡爾賽的微信:「我送外賣回來了,這個月應該能掙8000多塊錢。」

很快,她的朋友回了消息:「你拿着我偷我老姐的身份證做外賣小姐姐,可得注意安全。萬一惹出啥亂子,我也要跟着倒霉。」

蕭婉雲給朋友轉了500塊錢,回消息說:「知道啦,感謝小倩倩,一輩子都記你的好!」

發完,她打開音樂,困頓地眯上眼準備睡覺。

只迷糊了不過兩三分鐘,窗外電動車的燈又驟然亮了。虛散的光闖進來,令屋內白茫茫的。

蕭婉雲鬱悶地坐起來,嘟囔著:「小電驢啊,你可真是難伺候,還讓不讓我睡...」

還未自語完,她啞然望見,在小電驢明晃晃的燈光下,對面平房的窗上有一個黑黢黢的人影。

這人影顯然對車燈敏感,兀自扭了兩扭。

「我屮!對面那空屋子裏有個人!」蕭婉雲睡意全無,大驚失色地爬到床的另一頭,貼著窗玻璃朝對門瞅去。

那人影雙手扒著玻璃,在窗上蠕來蠕去,須臾又沉了下去。

小電驢的燈緩緩熄滅,整條巷子又是一片漆黑。

「嘩嘩嘩!」暴雨正疾。蕭婉雲立即下了床,將平房的防盜門反鎖死,心中悸悸道:「我早上走的時候,對門還空着呢,現在怎麼會有個古怪的人在裏面?」

「別是鬧鬼了!這種破地方,難保沒一兩個屈死的鬼在晃蕩!」

她想到了這種可能,一下鑽進了床,在被子裏撅著屁股,露出個腦袋像一條大頭蛆,死死盯着對面。

但只看了20分鐘不到,大雨的白噪音和送外賣的疲倦,摧着她又打起了瞌睡。

正淌口水呢,一篷黃光照進了屋子,她趕緊睜開眼,赫然瞅見對面平房居然亮起了黃色燈光,一個男人正在窗邊走來走去。

「啊,對面居然住進人了,一定是下午才租出去的」,蕭婉雲鬆了好一大口氣。對面是人而非鬼,她就沒什麼好怕的了。

那男人也不拉窗帘,在屋裏逛了兩圈,緩緩推開了房門,露出一圓鼓鼓的腦袋,伸著脖頸往她這邊窺視。

同時,自己的電動車又亮了,一射強光直照對面。

那男人疾將房門摔上,又踱回了屋子,依舊扒在窗子上往蕭婉雲這邊瞅。

「他喵的,這人在看什麼呢!」蕭婉雲狐疑起來,突想起自己也沒拉窗帘,遂驚叫起來:「他一定是個老色胚,在看我大腿呢!」

她很生氣,爬到窗邊,朝對面揮了下拳頭,恨恨地將窗帘拉上。在拉上窗帘的那剎,對面的男人居然向她揮了揮手。

「他喵的,現在的變態可真多!」

平房的防盜窗和防盜門給了她極大的安全感,蕭婉雲躺在床上,再也不管電動車是否射地人家睡不着覺,不一會便昏睡過去。

夜裏,她又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中,她站在一龐大的宮殿建築群里,穿着古代的月華曳地長裙,系著條大紅的叩身衫子,斜插一根流蘇步搖,揮着一柄寒劍在颯颯亂舞。

正舞著,自己冰冷地一笑,劍若雲霓雷霆,身如空山飛雪,鑽入一幽黑的山洞,一劍戳死了一隻獠牙青面的怪物。

夢中的自己好不殘忍,又飆了一劍,剖開怪物的腔子,伸手在其腸子、器官中翻找起來。一邊翻,一邊還嘀咕:「靈根,怎麼沒有靈根。這個世界裏的鬼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蕭婉雲着實被自己噁心到了,胃裏一陣翻騰,乾嘔著從床上坐了起來。

窗外的雨淅淅瀝瀝,天色青蒙蒙的,她一覺睡到了早上。

蕭婉雲按亮手機,屏幕上顯示:5點13分。但令她奇怪的是,手機屏幕上還掛着三條通知消息:「20420713段錄音1已完成,20420713段錄音2已完成,20420714段錄音1已完成。」

「我手機里怎麼會有昨天晚上的錄音?」她奇怪地說。

不過小腹緊張,尿意很急,她顧不上錄音,得先去趟衛生間。但白玉的腳兒在地上划拉一陣,只碰到一隻鞋。她不由得拿着手機找起來。

找了一圈,蕭婉雲發現水泥地上並沒有大芙妮的第二隻拖鞋,卻有一串濕漉漉的腳印。腳印也很奇怪,一隻是腳丫,一隻是拖鞋的花印,由房門一直延伸到自己床邊。

「我屮艸芔茻!半夜有人進到我屋子裏了?!還穿走了我一隻拼夕夕的拖鞋!」蕭婉雲大駭。

她急忙往自己下體望去,心中不住說:「不會是對面的死變態半夜溜了進來,把我給破了瓜?!呃...破了瓜?這是什麼朝代的詞,我怎麼就脫口而出了?」

蕭婉雲憋著尿意,檢查了一遍身體,驚詫地發現自己下體雖沒什麼異常,但自己的右腳卻沾了不少泥。

她又望了望地上的左腳拖鞋和左腳濕鞋印,不禁糊塗了,嘀咕起來:「難道是我半夜出了門,自己又走了回來?!」

「我他喵的夢遊了?嗯...他喵的?我何時學會的這等口頭禪...」蕭婉雲這才發覺自己從昨天開始就說這三個字了,愈發覺得自己有些奇怪。

但忍天忍地,忍不了尿意。她急沖沖推開防盜門,闖進在隔壁搭建的衛生間。

待她出來,不經意地朝對面平房望了望,又嚇了一跳。對面那男人竟翻著一雙大眼,麵皮貼在玻璃上在看自己!

「死變態!你看什麼吶!」蕭婉雲可是個小辣椒,又從小練跆拳道,還是個黑帶,遂不怕這虛胖子。

她叉著腰,淋著細雨,朝對面一通亂噴。

但那男人不為所動,眼睛不轉一下,仍目光獃滯地看着她。

蕭婉雲抬腳勾起一截木棍,攥著棍子跑到對面窗前,「篷」地摳開窗戶,叫道:「你這個新來的鄰居,昨晚就在偷窺...」

話未完,那胖男人腦袋一歪,仰后摔在了屋裏。

蕭婉雲大驚,扒著窗枱往裏望去,竟瞧見那男人小腹被人刨開個窟窿,眼睛和嘴巴大張,已死透了!

「死...死人了!」蕭婉雲剛想喊叫,就望見死屍的旁邊有兩串濕漉漉的腳印。一串兩隻都穿着鞋的腳印從門口『走』到屋內,另一串一隻腳、一隻鞋的腳印,從屋內彎彎曲曲地繞在窗前。

更令她惶悚的是,死掉的人她居然還認識,正是昨天替自己送外賣的那個『餓了么』騎手,而這個騎手的屍體臉邊還橫著一雙『大芙妮』的男士拖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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