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殺人滅口

第91章 殺人滅口

喬榮驚出一身冷汗:

「知不知道為什麼抓我?」

「老爺,我打聽來的,不知道準不準。是這樣的,聽說這次抓的都是契丹闊商,說是他們造謠要打仗了,囤貨不賣,物價一下漲得老高。過去沒人敢惹他們,這次朝廷發了話,讓抓人抄家。老爺是同一個案子。」

「啊!」

喬榮腦袋裡「轟」的一聲,癱在椅子里。契丹闊商,不就是自己那天宴請的人,這班混蛋,一定是肆無忌憚惹了禍。以為還是石敬瑭在的時候,可以為所欲為呢。那天提醒過,可是這些人沒有聽進去。是自己害了他們。

「都是契丹商人?」

「好像是的。不是契丹人也是北邊的人。」

「他們都關在重犯牢里?」

小卒低了頭,其實他原本也是討厭契丹富人的,不是有什麼私怨,而是受開封百姓普遍情緒的影響,然自從得了這個人的好處,不知怎的竟也有點同情他們了,說道:

「都死了。」

「全都死了?!」

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聽說過有戰時對囤積居奇的奸商殺一儆百的,沒見過仗還沒打就殺商人的,更沒有聽說過晉國官府敢殺契丹人,還殺了不只一個。

「其實不是殺的,有的自殺、有的病死。」

喬榮的血沖頭顱,眼睛里爆出血絲,怎麼可能是同時自殺或病死,他不相信所有的人都那麼囂張,準是一兩個人惹禍,被人借題發揮。就像自己,連門都沒出就災從天降。小豹子見他不語,補充道:

「滿城人都在議論,說抄出來的金銀財寶堆積如山,都被當官的私吞了,人不死不行。」

自家的貨棧十有八九也被抄了,自己也屬於不死不行之列吧。在牢里有的是法子讓人死,不給送飯,飯里下毒,或是直接殺死,黑牢之中,怎麼干都行。喬榮又氣又驚,只覺得心攥成一團瑟瑟發抖:

「為什麼把我留下?」

「老爺,您老命好。別人都活不過十天八天,老爺不但活過來了,還換到這裡。我也打聽了,說老爺好像是什麼欽差,他們沒敢殺,報到上頭去了。是上面發話了吧。」

喬榮想起那個牛皮封袋,也許是小校把它交了上去。雖然沒有死,還改善了待遇,但並沒有擺脫危險。如果真拿自己當欽差,為什麼沒有當官的來見?為什麼還關在牢里?大概還在猶豫要不要他的這顆人頭吧。他用盡量平緩的口氣說道:

「小豹子,好兄弟,你再打聽打聽,消息越多越好。我喬榮要是能重見天日,一定忘不了你。」

後來的日子比起第一個月來好過多了,吃得飽穿得暖,有丫頭打掃房間、服侍清潔,有小豹子送飯時說說話,帶來些外面的信息。可心裡的壓力卻有增無減。他慢慢得知,自己的貨棧被抄沒一空,那天在座的人,包括馬販侄子都死了。而他自己,雖然還活著,卻像砧板上的一塊肉,隨時可能被剁成泥。時間一天天過去,日出日落,春去夏來,秋風乍起,喬榮的焦慮和憤怒越來越難以壓抑。在他的心裡,那個一心賺錢的商人漸漸走遠,復仇的心魔像春天的荒草一樣蔓延滋長。他再也不想死,盼望能有討回血債的一天。他比任何時候都更愛惜自己,吃飽睡好,保持心態,每天在院子里走路跑步鍛煉身體。

空中響起南飛大雁的鳴囀,院子里唯一的一株大柳樹葉子變黃。這天上午剛剛吃過早飯,喬榮的房間里來了一位不速之客。喬榮沒有見過這人,但一照面立刻就猜到了他是誰。此人身材短小,長著一張馬臉,相貌醜陋,但卻氣度非凡。透過打開的窗扇,見到院子里站滿了衛兵。

「我叫桑維翰,是本朝的門下侍中。今天專門來給欽差道聲對不起,接尊駕移步到驛館去住。」

此人客客氣氣說道,說罷長長地作了個揖。彷彿一陣狂濤駭浪突然襲來,突然間從一隻隨時會被人踩死的螻蟻變成了宰相的座上賓。喬榮頭暈目眩,想哭想笑更想大罵,喉頭一哽一哽地說不出話來。他抑制著內心的波瀾,坐在方桌邊的椅子上像尊雕塑似的一動沒動。馬臉又道:

「閣下受委屈了。這段時間朝廷事情太多太亂,巡檢司的上報隱瞞了好多事,所以耽誤久了。你的身份剛剛搞清楚,我就趕緊跑來了。讓欽差受了這麼多苦,我知道很難原諒,朝廷會加倍補償。為了兩國的社稷百姓,還請閣下大人大量,包涵發生的事。朝廷會儘快禮送欽差回國,還指望在上國陛下面前美言斡旋,能夠爭取到和平,神明都會保佑閣下的。」

喬榮拿起桌上的茶壺,只給自己倒了一杯苦茶,喝了一大口,定了定心神,說道:

「美言斡旋?我在牢里半年,成了瞎子聾子,外面發生了什麼都不知道,我還是不是欽差?斡旋什麼?丞相是不是應該先告訴我。」

「對對對,當然當然,我來就是為了這個,怕其他人說不清楚,我才親自來了。這茶都涼了,來人,還不換茶!」

丫頭在桌上擺了上等的細白瓷茶壺茶盞,清澈淡綠的茶水從壺嘴潺潺流進盞中,頓時馨香四溢。桑維翰將一盞茶捧在手心裡遞給喬榮,自己執了另一盞,轉著圈吹了吹熱氣,啜了一小口,不慌不忙地說道:

「在下是今年三月才從外任回到朝廷的。這幾個月來,南北關係尚好,幾乎每個月都有使者往來,就說剛剛過去的八月,我主還讓使者帶著才六歲的皇長子去上國見他的異姓曾祖呢。」

喬榮品著許久不曾享受過的香茗,心想,石重貴稱孫,他的兒子自然是曾孫了。看來兩國關係還沒有破裂,使者頻繁往返說明談判仍在繼續,對方說是三月復相的,說不定就是他在力挽狂瀾吧。喬榮早就聽說,這個馬臉是南北結盟的首功,一貫力主和平。然談判進行到了什麼地步?還是糾纏稱不稱臣么?更令他關心的是,使者頻繁往返,自己這個欽差呢?被朝廷忘了還是拋在了一邊?問道:

「契丹使臣一定要追問本使的下落,你們是怎麼答覆的?」

桑維翰怔了一怔,實際上這一段兩國聘使往來主要的交涉內容就是這件事。二月晉向契丹進獻先帝遺物,一到行營,那邊就追問喬榮的下落,每次遣使過去的一個主要目的,就是解釋為什麼人還沒有找到。開封一口咬定找不到,說這個年頭死得不明不白的人實在太多了,不知欽差是不是和什麼人結了仇私下被害。無奈北邊不信。七月契丹遣使來,名義上是送晉帝生辰禮物,實際是來親自找人的。他們不知從什麼地方得知喬榮是被巡檢司的士兵從妓院里抓走的,於是要人要得更緊了,揚言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不交人就開戰。景延廣一直主張殺人滅口,他說:

「事到如今,放也是戰,殺也是戰,索性殺了,還能出口惡氣。」

桑維翰苦口婆心對皇帝說:

「放了人還有解釋機會和斡旋餘地,殺了就是宣戰。不論和平的機會有多大,無論如何都要爭取一下。」

又私下對景延廣說:

「殺喬榮誰來下令?上次是安重榮人頭,這次怕是非要平章事的人頭不解了。」

景延廣道:

「下令就下令,要打便打,怕他怎的。」

桑維翰道:

「沒有必勝的把握輕言開戰不是勇敢。這且不說,如果有人不想打仗,要借閣下人頭送給契丹怎麼辦?這樣的人不少,安重榮兵多勢眾,又是先帝親信,尚且落得那樣下場,閣下就一點不但心嗎?」

說得景延廣心裡發毛,皇帝視他為恩人,然世間最靠不住的就是君王的心,皇帝周圍不知有多少人正想要他的命呢,不愁沒人給陛下出這個主意。於是猶豫起來,又拖了好久,經過幾次反覆,才終於有了今天的一幕。桑相知道這件事瞞不住,說道:

「閣下真正聰明,怪不得你能做欽差。上國皇上不愧是仁義之君,使臣始終在追尋閣下的下落。七月來了一個使團,不知從哪打聽到閣下在這裡。朝廷才知被開封巡檢司給騙了。巡檢使已經關起來了,正準備審明嚴辦。」

喬榮站起身來往外走,馬臉道:

「等等,來人,把東西拿來。」

一個綠袍官員手裡提了個深藍色的包袱進來,把包袱放在放桌上打開,退了出去。喬榮一看,原來是他被抓那天腰上掛的玉佩、荷包等等,還有那個牛皮封袋。他把包袱重新系好,拎著出了屋子。桑維翰趕緊走到前面帶路。出了小院,沿著一道高高的院牆走了一段,穿過一座寬闊的庭院就是大門。回圖使回頭向上看了一眼,門頭黑色的匾額寫著「巡檢使司」幾個斗大的金字。門外小廣場上停著輛雙駕的馬車,車廂的銅框銀飾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晉國丞相朝轎車走去,喬榮轉向另外一個方向。桑維翰追過來問道:

「欽差要去哪裡?」

「去哪?隨便逛逛,不行嗎?我不是自由了嗎?」

「當然自由了,可我是專門來接閣下去驛館的。那邊已經做了準備,今天中午我給欽差洗塵。明天上午皇上接見,晚點還要以國使規格正式擺宴款待。」

「吃飯就不必了,見見你們皇帝可以,我還有話要和他說呢。」

「閣下想去哪?我讓馬車送你去。」

「我要看幾個朋友,不用官府的車,我租輛車去。」

馬臉抓住喬榮的衣袖不放,轉身朝馬車使勁招手,兩匹駿馬輕快地甩著蹄子跑到他們跟前。馭手是個英俊的年輕人,他跳下座位,幫著丞相把喬榮硬塞進馬車裡。等到車輪轉動,坐在他的對面的桑維翰問道:

「閣下去哪,給馭手說一聲。」

喬榮說了馬販侄子的店鋪,這是個有名的大商戶,誰都知道它在哪。桑相低頭沉吟片刻道:

「還是先去驛館吧。去驛館!」

桑維翰不由分說地命令馭手。喬榮似乎料到他會有這一手,冷笑:

「丞相的誠信太不可靠了,剛剛還說我想去哪都可以呢,這麼快就變了。小事如此,大事怎麼能讓人信得過呢。」

「不是不送閣下去,是要找的人沒在那。你要找的其他朋友可能也都不在。等到了驛館我慢慢對閣下說。」

驛丞滿臉堆笑,點頭哈腰地將他們引進一個幽靜的小獨院,不大的天井裡有一座小小的假山,山下池塘邊上綻開著一簇簇五顏六色的花,鮮艷的姿影倒映在水面上,一群金魚正在漣漪中搶食。庭院另一側的紫藤架下有石桌石凳,上面落了幾片黃葉。丞相指指石凳:

「天氣不錯,在那兒坐坐怎麼樣?」

兩人坐下,驛丞親自端來茶壺茶盞退下,桑維翰聲音艱澀地說道:

「我知道你要找誰,他們都不在了。」

喬榮並不意外,他原本在巡檢司就想問契丹商人的下落,只是怕牽連透露消息的人,才裝作要去找人。

「唉,這事瞞不住,早晚你會知道。這是一個天大的誤會。年初有人說要打仗了,囤積居奇,提高物價,鬧得滿城風雨。巡檢司派人去查,不知怎的就把那些商人都給抓了,把人家的鋪子和家也給抄了。」

「那人呢?什麼叫不在了?」

「唉,真是不幸。」

「人都死了?」

「......」

「怎麼死的?」

「巡檢司上報說有的在牢里病死了,有的受不了苦自殺了。」

「你們把契丹商人一網打盡!是仇恨契丹還是圖財害命?本來還應該有我一個,對不對?這麼多條人命,你還讓我原諒!該死!混帳王八蛋!」

喬榮再也忍不住,一把將石桌上的茶壺茶碗全都胡擼到地上,白膩輕薄的細瓷片碎了一地。他的臉漲成豬肝顏色,站起來探身抓住桑維翰的脖領。

「你罵吧,罵得對。但這都是下面的混蛋乾的,皇上和朝廷真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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捺缽王朝之遼太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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