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一毛不拔

第13章 一毛不拔

云云入宮之後問過小栓子的下落,她不能忘記這個給她帶來好運的小內侍,很想表達對他照顧自己和家人的感激。丈夫告訴她,小栓子犯了錯,被趕出宮去了,現在哪裡沒有人知道。小內侍在老家有一個哥哥,大概是投奔那裡了。云云心裡充滿對這個小內侍的同情,可是也不好說什麼,想著等有機會時一定打聽一下,如果他有難,要儘力給些幫助。現在聽見小栓子的聲音和丈夫對他說話的口氣,心裡恍然大悟,這個小機靈鬼一定是去執行什麼秘密任務了。

小栓子進來,差點迎面和東丹王撞個滿懷,他趕緊跪下磕頭,被主子一把拉了起來,並說道:

「快說說辦的事怎麼樣了,有什麼結果?」

小栓子笑著正要回答,一抬頭看見云云,忙不迭撲通又跪下了,齜著一口白牙,露出云云熟悉的壞笑說道:

「恭喜娘娘,賀喜娘娘,小栓子給您磕頭了。」

云云正在傷心,見了小栓子不倫不類的滑稽樣子破涕為笑。只見他穿了一身華麗的絲綢衣服,打扮得像個富家少爺,卻又渾身上下皺巴巴、髒兮兮散發著汗臭,臉上泥一道汗一道的活像個叫花子,抹了把眼淚說道:

「小無賴,你這是從哪冒出來的。」

小栓子還沒有爬起來,就看見了地上的殘羹剩飯和傾倒的碗碟,站起來走到門口對著外面發號施令:

「來人,兔崽子是怎麼當差的,快來收拾了!」

其實內侍宮女們哪裡敢偷懶,他們是遵照嚴令守在帳外不許隨便進來的,聽到從前的王帳主管這句話,才敢動換,立刻排成一隊躡著腳跑進來,麻利地收拾乾淨,重新擺上杯盤酒菜,又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下人們的身影剛一消失,小栓子就恢復了嬉皮笑臉。他熟知主子的脾性,一進來就看出這裡剛剛發生小小的不愉快,一邊拉開椅子請主子和娘娘坐下,一邊打趣道:

「小栓子終於可以叫聲娘娘了。可是娘娘知道嗎?王上賜小栓子姓高了,如今奴才有個大名叫高栓柱,這可怎麼論呢。」

云云噗嗤一聲笑了,用絲帕捂著嘴道:

「既然王上賜你姓高,你還叫姐就是。」

耶律倍舒舒服服地靠坐在椅子里,指著小內侍笑罵道:

「別扯這些沒用的,你吱楞咋翅地嚷著求見,有什麼急事?」

小栓子瞅瞅娘娘,欲言又止道:

「王上,其實沒有什麼大事,奴才既然回來了,就先來向王上報個到。不然不敢回自己的下處。有些事要說,也不在這一時半會兒,王上這會兒忙,不然就等到明天?」

耶律倍和云云雖然仍在新婚燕爾如膠似漆,畢竟過了一刻千金的最初時候。何況現在時辰不到酉末,上床還早。他心裡裝著剛剛談到的嚴峻形勢,正急於了解國外的動向。小栓子身負秘密任務,一去兩個多月杳無音信,讓人都不抱什麼希望了,這會兒竟有些迫不及待想聽他帶回來的消息。踢了小奴才一腳,呸道:

「有話說,有屁放,等什麼明天!娘娘不是外人,儘管說,不用瞞她,」

小栓子早就防備著這一腳了,只往後倒退了兩步就站住了,假裝捂著腿咧著嘴說道:

「是,奴才是有要緊事報告。不敢寫信,怕被人截住,落個白紙黑字,讓別人來也不放心,只能自己跑一趟。這幾個月在關內真是沒有白去,聽到看到的兩天兩夜也說不完,王上這會兒沒功夫細聽,奴才就先揀最緊要的說。王上要是想知道詳細,奴才隨問隨答。「

小栓子一邊說一邊走到桌邊,給主子和娘娘往杯子里斟滿了熱乎乎的金華酒。耶律倍端起來抿了一口,又伸筷子夾了一塊香噴噴的烤羊肉送進嘴裡。云云心疼小內侍,說道:

「小栓子你跑了不少路,一定又渴又餓,讓人加個椅子,坐下喝點酒吃點東西慢慢說。」

小栓子馬不停蹄地趕了好幾天的路,然仗著年輕體健、有的是盤纏,倒也不覺得苦。見主子和娘娘都沒有急著趕他走的意思,正在興頭上想要好好表表功呢,說道:

「謝娘娘。宮裡沒有這個規矩。奴才不渴也不餓,一路上帶足了乾糧和水,這趟差事奴才當了回富家少爺,凈享福了。」

他咽了口吐沫,眉飛色舞地說了起來:

「小栓子在幽州見到了趙德鈞,又去洛陽,見到了他的養子趙延壽。奴才本以為他們好歹是大國的皇親國戚,沒想到就是倆活寶、小丑。長得人模人樣,趙延壽還號稱幽州第一美男子,把個公主迷得神魂顛倒,和他一聊,才知道不過是個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

東丹王被他說得忍俊不禁,罵道:

「小猴崽子,你這叫最緊要的?說說你怎麼就見到了這父子倆。那有個小兀子,坐下慢慢說。」

小栓子又給主子斟上酒,才搬過兀子坐到兩人側面,對著他們說道:

「奴才扮作渤海富商少東家,帶了上等的人蔘鹿茸,還有兩隻價值千金的純種海東青,在幽州城裡租了最好的客棧,放出風聲找買主。這些寶貝一般人哪買得起,都是達官貴人才要,要來也是給朝廷高官送禮。不久結識了趙德鈞的手下。這個傢伙沒什麼本事,只能靠拍馬屁,一聽有好東西非得要弄到手。奴才和那些走狗很快成了酒桌上的朋友,靠他們引薦見到了這位盧龍節度使。他知道奴才來自東丹,和國王沾親帶故,正弄不清契丹東丹的內幕,就想了解些情況,奴才也乘機試探結盟的事,說我有路子直通東丹王,可以幫他牽線。我說王上從前是契丹太子,在契丹威望很高,未來東丹契丹誰強誰弱還說不定。老狐狸巴不得腳下踩的船再多幾條,答應可以談,不過奴才以為空口白話他什麼都可以答應,要是真的讓他出錢出兵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小栓子這一趟差事千難萬險,歷盡曲折,好幾次都讓他幾乎陷入絕望,以為肉包子打狗,會空手而回,可是仗著聰明機靈加上運氣,終於柳暗花明。這些曲折苦楚來不及細說,只能直奔要點。耶律倍點頭道:

「空口白話也好,比沒有強。萬一打起來他不能從旁側應,牽制契丹兵力,最起碼維持和東丹的友好,不要乘虛而入。本宮會派人去和他接著談。」

「王上,結盟的事雖然還沒譜,姓趙的傢伙又一毛不拔,可是王上既然派了奴才去見他,奴才就要讓他不得不幫咱們一個大忙。」

「這話怎麼講?」

「趙德鈞剛剛和契丹打了一場大仗,仗雖打贏了,他因為抓到統兵的主帥還立了大功,升了官,可是卻知道捅了馬蜂窩,心裡正愁的慌。

「仗是他打的,人是他抓的,他有什麼可愁?」

「王上,不到關內不知道,原來這唐國內部亂做一鍋粥。大太保當了皇帝,可他奪的是李鴉兒李存勖父子的天下,還把人家的兒孫殺了個精光,前朝的老人都在,還把持著兵權,能沒有二心嗎。真正和他貼心的大概只有那個宰相安重誨了。各地有兵權的武將都想獨立,和朝廷鬥心眼。兩川姓孟的和姓董的已經反了,洛陽正在調大兵去鎮壓。前兩年王都也是鬧這個。趙德鈞老狐狸能沒有打算?他想做劉守光,第一個不能得罪的就是契丹。您想啊,要是契丹和他打起來,老本都得搭上,哪還有力量鬧獨立。」

「那他還要趟王都的渾水。契丹打的是定州,他好好地呆在幽州不行?為什麼要去打埋伏。」

「王上說得一點不錯,他本來就是這麼想的,可是安重誨不放過他。各地武將搗亂讓姓安的傷透了腦筋,他使了一條毒計,逼趙德鈞和契丹翻臉。姓趙的對付契丹人都忙不過來,怎麼敢和洛陽作對。安重誨對打定州的心腹王晏球做了交待,唐軍一仗佔了上風,契丹人打不贏就跑,王晏球就讓追兵堵住淶水,打開通往幽州的路。趙德鈞不敢公然放跑敵人,不得不打一仗。事情湊巧,王晏球的追兵抓住了契丹主帥惕隱涅里袞和副帥查剌,把人送給幽州兵,幽州兵傻乎乎以為搶了大功,興高采烈送到帥帳。王晏球的兵大喊抓到敵人主帥了!全軍上下歡呼,姓趙的想要偷偷放人也不行了。安重誨大張旗鼓奏報姓趙的抓獲契丹主將的功勞,給他又是加官又是進爵,鬧得天下無人不知是趙德鈞抓的契丹主帥。」

「原來這裡面還有這麼多名堂。我當時就奇怪,老狐狸做了那麼多年盧龍節度使,縮在幽州城裡連平州都不敢打,契丹兵馬在幽州城外縱兵往來,劫他的糧草,他也不敢大規模反擊,怎麼忽然強硬起來,打了這麼一仗。這才說得通。」

「王上,還不止於此。王晏球破了定州城,抓了禿餒,送到洛陽當時就押到西市當眾砍了。安重誨還要殺涅里袞和查剌,這樣就能讓幽州和契丹把仇結得更深,可是終究沒有殺得了,到現在還養在洛陽,居然還做了李嗣源的親衛,您知道是為了什麼?」

小栓子說得嘴滑,居然在主子面前賣起了關子。耶律倍瞪了他一眼,他立刻齜牙一笑接著說道:

「是趙德鈞為了給自己留條後路,命趙延壽無論如何保住那幾個人的命。趙延壽是駙馬,聰明伶俐,非常得皇帝的歡心,已經當上了北院宣徽使。他使盡渾身解數才做到。趙延壽還按照他爹的指示,花言巧語勸皇帝把俘虜放回去。」

耶律倍認識這兩員契丹猛將,和涅里袞還有私交,按說應該希望他們回到契丹,可是又隱隱盼著這樣的事不要發生。脫口問道:

「李嗣源答應了?」

「差點兒就答應了。這一年多來,要人成了契丹對唐國最大的一件交涉。洛陽正準備出兵兩川,怕腹背受敵,不想和契丹結怨,加上寵信駙馬,準備答應了。還好奴才知道得及時,奴才想,這可不行,洛陽和皇都之間仇越深對咱們越好。幽州和契丹關係越僵,兩邊都越要在邊境加強戒備,最少也要牽扯各自的幾萬軍隊,這不等於替咱們出錢出兵對付皇都了不是?」

「說得不錯,什麼叫差點答應,難道沒有答應?」

小栓子得意洋洋道:

「王上為什麼派奴才去的,奴才不能辜負王上。我嚇唬趙德鈞,說契丹之所以這一年多沒有報復唐國殺禿餒的大仇,就是因為涅里袞等人還在唐人手裡。一旦把人送回去,契丹沒有了顧慮,立即就會出兵。我說契丹皇帝剛剛即位就打了一個大敗仗,正憋了一肚子火呢,幽州就在嘴邊,這次又結了大仇,不滅你滅誰。嚇得狗日的連夜就要派人去給兒子傳話。」

耶律倍哈哈大笑:

「你一通胡說八道能騙得了那個老狐狸?」

「騙得了,俗話說關心則亂,老狐狸再狡猾,碰到心尖子受威脅,也不敢不信。萬一契丹發大兵攻打幽州,朝廷在兩川開戰,他指望不上援軍和糧餉,完全不是對手,幽州丟了,他就什麼都沒了。我說我要去洛陽談生意,可以當面告訴趙延壽其中利害,他馬上寫信介紹我去見那傢伙。」

「於是你就見到唐國的樞密使了。小子不錯,夠機靈。好了,接著說趙延壽吧。宣徽使那可是皇帝身邊的要害高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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捺缽王朝之遼太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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