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故園重遊
喬舒顏的確辭職了。
本來,按照雲海市的規定,診所的聘用人員必須是醫護專業,有相應的資格證書。
何醫生當初違規收留她,也是賣陸相知一個人情。她不能再給別人添麻煩了。
更何況,孟南渡已經知道這個地方了。她不敢再待下去。
渾渾噩噩走了一天,從酒店、商場、餐館到奶茶店,問了個遍,還是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
她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閑逛,一抬頭,驀然發現四周的街景是那麼熟悉。博物館、書店、咖啡館、小吃街,還有依山而建的雲海大學……
腳步像著魔般拐進山腳下的路口,沿著盤山公路上去,二十分鐘,便到了她曾經的家——
鳳凰山路32號。
透過枯藤盤繞的柵欄,隱約看到裡面的凋敝景象——枯葉堆積、雜草亂生,魚池裡死水微瀾。
二層小樓外牆斑駁,窗破門頹,一副死氣沉沉的殘破模樣。
曾經是個多麼漂亮的庭院啊。
古銅色的大門已斑駁,兩端還貼著黃色的警戒條,想必是當年警方查封時留下的。
喬舒顏猶豫幾秒,見四周無人,便輕輕推了一下。
門未鎖,「吱呀」一聲,開了道小縫。
像是做夢一般,她恍惚地走進這座庭院,沿著鵝卵石小道,穿過小腿高的雜草叢,踏上坍塌的石階,推開小樓的門……
一切都變了,卻又似一切都沒變。
一樓客廳空空蕩蕩的,值錢的傢具都被搬走了,不值錢的裝飾品、書本、衣物四處散落。
牆角結滿了蜘蛛網,房頂的水晶吊燈碎落一地。
這裡,曾經是她最愛的家。
最悲涼的,莫過於自己最珍視的東西,被別人肆意踐踏,又如敝履般拋棄。
喬舒顏怔怔地立在客廳中央,心裡如同荒野,一片死寂。
許久,她苦笑了一下,抬起僵硬的腳步,向旋轉樓梯走去。
突然,一個聲音在身後驟然響起:
「不要上去。」
她嚇得心臟幾乎驟停,整個身子一僵,背上的寒毛都立起來了。
下一秒,她就意識到了這是誰的聲音。
她回頭,驚魂甫定地拍著胸口,語氣中帶一絲慍怒:「幹嘛躲在背後嚇我!」
孟南渡斜倚著門,雙臂抱在懷中,目光深沉地望著她。
又重複了一遍:「不要上去。上面可能有蛇。」
「啊?」她皺眉,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我家裡從來沒有出現過蛇。」
「這裡後面靠山,房子都空了五年,蛇最喜歡在這種地方築巢。」
孟南渡不緊不慢地解釋,又從地上撿起一根木杆,走到客廳角落裡撥弄兩下,將一堆舊衣物撥開,示意她:「你自己看。」
她將信將疑,走近,仔細一看,竟然是一截乾枯的蛇皮。
她頓時感覺頭皮發麻,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她小心翼翼地詢問:「可是,現在都秋天了,蛇是不是要冬眠了?我上去找個東西,馬上就下來,應該……不會有事吧?」
孟南渡輕聲「哼」了一下,斜睨她一眼:「隨你。」
說罷,就朝門外走去。
喬舒顏見他要走,急了,喊道:「哎哎,你不一起上去嗎?」
「不去。」
孟南渡回頭瞥了她一眼,神色淡漠,徐徐地說:「從蛇皮上判斷,這是銀環蛇,是陸地第四大毒蛇。現在是蛇的孵化期,母蛇一受到驚嚇就會襲擊人。要去你去,我可不陪你送死。」
喬舒顏臉色倏地慘白,咬著嘴唇,心跳得飛快。
許久,她終於下定決心,一咬牙一跺腳,轉身向樓梯走去。
突然,手腕被緊緊攥住了。
她驚訝地回頭,卻看見孟南渡那張怒氣沖沖的臉。
「又沒讓你去,幹嘛攔著我?」她一臉視死如歸的表情,嘴硬地說,「要是我十分鐘還沒下來,幫我打120。」
說完,她想抽回手腕,掙扎幾下,卻發現手腕被攥得更緊了。
她微微抬眸,迎上了他深邃鬱結的目光。
靜默許久,他才長嘆一口氣,放開了她,聲音透著一絲無奈:「我知道你要找什麼。那東西在我那兒。」
說完,他轉身,大步向門外走去。
喬舒顏一怔,不自覺地跟了上去。
天色漸暗,遠處天邊雲層堆積,怕是要下雨了。
院外不知何時停了一輛黑色的越野車。
喬舒顏躊躇片刻,便跟在孟南渡身後坐上了車。
她坐在副駕駛座上,向後張望著。後排空空蕩蕩,並沒有她想要的東西。
「東西呢?」
「不在車裡。」
見她臉色一沉,孟南渡解釋:「總不能隨身帶著吧?放心,東西在我家,現在就帶你過去。」
一聽說要去他家,喬舒顏本能地抗拒:「不去!」
孟南渡蹙眉,語氣明顯不悅:「去一趟又不會吃了你。」
「不去!」
喬舒顏賭氣,像是跟他較上了勁。她伸手去掰車門把手,使勁拉了兩下,車門紋絲不動。
門被鎖了。
車廂內靜默無聲。她的手依舊握著把手,明知徒勞無功,卻還不死心,使勁掰了幾下。
孟南渡冷眼望著她,心裡莫名煩躁。
去一趟他家而已,至於這麼負隅頑抗嗎?又不是龍潭虎穴。
天色更暗了。憋了一整天的雨終於落下,車身被敲得噼里啪啦響,車窗上泛起一層白霧。
孟南渡心緒稍稍平靜,語氣也難得柔和:「我家離得不遠。待會兒你就待在車上,我上樓去取東西。怎麼樣?」
靜默片刻,喬舒顏終於把手從車門上放下來。
孟南渡就當收到默許,心中一塊石頭終於落地。
雨天路滑,又是繞山下行,車開得不快。
喬舒顏回頭望了一眼,那座庭院在雨霧中顯得格外落寞,心裡忍不住一酸。
「等我把蛇趕走了,能不能搬回去住?」
孟南渡側眸望著她,目光中帶著一絲驚訝。
隨後,他意識到她並非在開玩笑,驚訝的眼神就變成了嘲諷:「這麼多年了,還是個法盲啊?堂堂名牌大學——」
話音戛然而止。
從前,他就老嘲笑她:「堂堂名牌大學高材生,竟然是個法盲?」
那時候,她還會笑著掐他,然後給自己辯解:「我不犯法,法不犯我。要知道那麼多又臭又長的法律規定幹嘛?我又不是法律專業的!」
現在,不敢再開這樣的玩笑了。
與回憶無關,只是因為她念到大三就退學了。
「堂堂名牌大學高材生」,聽上去無比諷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