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 棒喝
任何一個境界高明的修士都知道。
所謂災劫，實質上，在修士修行的每一刻，都是持續不斷的。
它們的表現形式多種多樣，從不會囿於一定的形態。
什麼劫雷、域外天魔，都不過是些許表現而已。
便如沈白此刻，他看到了一條似乎很平坦，無有差錯的道路，即便他明知道這條路的「地基」本身就存在巨大的問題。
可是，他依舊很難斬釘截鐵地選擇不去走。
為什麼？
因為這條路很可能是一條通天大道，它未必是捷徑，但通過它走下去，下一階段的所得，極有可能遠遠超過其他人。
沈白自詡心性極高，道心堅定。
他勇於自省，能夠及時醒悟不可自傲，願意虛心求教，也不吝嗇向同道講授心得，不曾沉迷於過人一等的力量，也不耽於享樂，更不會為虛無的追捧、奉承而迷失。
他一心一意，所求便是大道。
他十分清楚，求道必先求得長生，同時也必須有能夠存身護道的力量，故而他從千年夢中醒來后所做的一切，都有着明確的目標。
回家救母，是為了彌補遺憾，使自身道心再無破綻。
斬殺神劍宗吳如意，與諸多大修士各種爭鬥，是為了存身護道，不使道心受挫。
不與那毫無恩義的父親沈奇、心腸歹毒的大夫人劉詩靈等人過多計較，乃是因為不值得，時間多用在他們身上哪怕一瞬，都是浪費。
至於認定了展葳蕤之後，便果斷拒絕龍女敖陵、展奇花等人，則是沈白知道，修行路上，與他互相砥礪的，一人足矣，若再有三人、四人，只怕人心總有偏私之處，單隻互相之間鬧出矛盾，就有許多難解之處。
與其到時候煩惱，不如一開始便保持距離。
甚至於，便是沈白心中認定展葳蕤，也不是因為後者的容貌、才藝之類，純粹是沈白敬她胸懷大道，不同凡俗。
所有一切，都只是為了一個目標。
沈白自認，世間種種欲求，皆不可動搖他的道心。
但至此刻，他知道了，他的道心也並非真的堅不可摧！
因為，那只是之前所遇諸般誘惑，都還算不上他內心中真正的渴求！
他渴求的是什麼？
大道！
眼下誘惑他的是什麼？
一條極可能更近大道的歧途！
沈白動搖了。
「咦？他在做什麼？明明已然有了破境的契機！」
外間，玄天明光索不解發問。
陰陽天命鑒心中惴惴，它轉化了天地元氣，可是沈白並不取用。
莫非是自己做得不對？
可不要因此弄巧成拙了啊！
唯有萬劍葫蘆，似乎察覺到了些許不妥。
這時，展奇花、黨雯韻和羅汝才也湊到了一起，三人低聲各自介紹了自己，如今卻也算是有了共患難的交情，倒是彼此關係不錯。
有展奇花的解說，黨雯韻和羅汝才，乃至玄真控水環，都知道了天上那三件法寶的來歷。
「師父就是師父！居然有兩件法寶！」
黨雯韻驚嘆不已。
羅汝才卻是有些奇怪：「那個什麼水祖如今連身子都被陰陽天命鑒化去了，想來定是死得不能再死，可師父怎麼還不變化回來？」
半空中，沈白就是一團光輝，唯有一雙手隱約可見。
只是，此時的沈白已不似先前，明亮刺眼勝過天上太陽。
此時的他，光輝收斂，反倒是黯淡無比，幾乎要漸漸化為黑色。
要知道，沈白化光之後，放射出的每一縷光輝，實質上都是他自身力量，早先那般光明刺目，是沈白劇烈運轉法力之下，無暇謹慎把控自身，同時遁速過快，與天中大氣摩擦放出巨量光熱，兩者相疊加，才有那般威勢。
及至當下，沈白對於自身已是極力控制，力量無端發散，總非什麼好事，更何況他還到達了破境的邊緣，正要集中力量。
只是光芒自有性質，也非沈白此刻層次所能完全控制，羅汝才等人看着他已十分黯淡，實質上，卻是仍舊有大量真氣法力，在不斷揮散。
沈白在這般情況下，依舊維持着化光狀態，不肯歸為本身，自是有他的道理。
展奇花、黨雯韻和羅汝才境界不足，難以理解。
但一直隨在沈白袖中，極少開口的綠毛龜，忽然與沈白傳音道：「你比那楊毅銘如何？」
沈白一怔。
綠毛龜的修為莫測，但至少也達到了天仙層次。
如今他忽然開口，必定意有所指。
沈白卻還沒想明白，只是中肯道：「楊毅銘屬實天縱之才，我若無有諸般機緣，唯有道心不弱於他。」
楊毅銘能夠氣力雙修，獲得這麼大的成就，還自創出諸般大威能的法術神通。
這些，沈白也是極為佩服的。
若非此人報復心太強，還不擇手段，沈白也沒有必欲殺之而後快的心思。
只可惜，修士修行，除去自身努力，機緣也着實是一項不可忽視的東西。
沈白便是機緣太好太大了，這凌雲大陸上，恐怕沒有一個人敢說能與他比肩的。
故而，若除去這一點，沈白也必須承認，除了他一向引以為傲的堅定道心，他並沒有其它可以超過楊毅銘的。
當然，此刻說道心。
許是沈白自己都還沒有意識到，他的道心便果然堅定到無懈可擊么？
綠毛龜當下只道：「楊毅銘天縱之才，欲統合氣力兩道，下場如何？」
沈白愣住了。
綠毛龜繼續道：「氣道乃道祖少典一力所創，后經顓頊以及諸多人族修士不斷完善至今，力道則是元古神魔之後，妖族始祖媧祖仿照神魔天生神通所創，後有巫族道祖太昊為之闡發，有巫、妖兩族諸多天才拾遺，方有今日。」
「這兩門道法無論千變萬化，所尊道理始終如一，楊毅銘未曾成功，你便可以成功了么？」
這一問，問得沈白只覺晴天霹靂。
是了！
氣道法門，從元嬰到還虛之間，各家修行功法各有不同，但是歸根結底，卻不會多上某一層次，減去某一層次，所遵循的脈絡、道理，都是一致的。
而沈白所「領悟」到的，則是想要越過化真，直接還虛！
可能嗎？
也許可能。
但不可能經由沈白這麼一個從未打破仙凡界限，連仙人看待世間萬物的視角都無法真正體會的凡俗修士來做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