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大雨中奔跑的瘋子

鑽進車裏，我閉上眼睛。

母親憂鬱的眼神又在我腦海里浮現。我趕緊睜開眼，啟動車子。

開了十幾分鐘，就來到江淮的家。

門敞開着，我走進去。地上有幾隻摔碎的瓷碗，還有幾個玻璃杯。

我小心翼翼繞過這些碎片。瞅見江淮坐在裏邊的一個角落，雙手抱頭痛哭。像個受傷的孩子，身體也跟着一陣一陣顫抖。

他聽見聲音，抬起頭來。臉上掛着淚水。看來是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我挨着他坐下，遞給他一支香煙。他顫抖著接過煙。我為他點上火。

他猛地抽了幾口，嗆得忍不住大聲咳嗽。咳完了繼續猛吸幾口，吸完了繼續咳。

我說你是大腦抽風么？夫妻吵架不至於吧？

我已經離婚了，他恨恨地說。

這句話從他嘴裏說出來太奇怪了。這樣一個公認的好男人，會洗衣做飯，又會賺錢養家。

噢！我一時找不到話來安慰他，總不能說我們去喝一杯，慶祝這單身的新生活。

她嫌活的太平淡，生活猶如一潭死水，如此波瀾不驚。

她想要轟轟烈烈活着，哪怕最後粉身碎骨。她愛上了別的男人。而且那個男人還有家室。

他突然平靜下來，像在說着別人的故事。而他依舊婚姻美滿，生活雖然平淡卻如此美好。

我瞥見桌上綠色的離婚證書，嘆了口氣：有合總有分嘛。也許你值得遇見更好的。

我曾經覺得她就是我的一切，我以為我也是她的一切。我錯了。我居然不恨她。我恨我自己，我知道我太軟弱了。我願意放手，讓她自由去飛翔。

會好起來的，我沉默了。

江淮也沉默了。傷得久了，成了傷疤。變成習慣，久而久之。我們就忘記了最初的疼痛。

有酒么？我問。

因為我知道他平時不敢喝酒。為了她，他什麼都忍了。煙癮幾乎戒掉了，從不在她面前喝酒。甚至跟一切的朋友斷絕來往，除了跟我這個相處十幾年的兄弟外。

他指了指書櫃下層。我打開櫃門，挪開一大堆書本。都是些小說人物傳記之類的。

想當初他曾經也是學校里的一名才子，後來為了賺錢養家，就荒廢了當初想成為一名小說家的理想。

裏面放着幾瓶上好的白酒，包裝上落滿灰塵。我用手撣掉灰塵，擰開瓶蓋。

在桌上找到兩個竟有的玻璃杯。我想對於男人在某方面的失意，酒精應該是最好的麻醉吧。

我在冰箱裏找到幾包生花生米，我猜那是他們平時炒菜用的。兩人就著花生米，舉杯暢飲。卻一度相對無言。

我喝了幾杯就有些暈暈乎乎，江淮卻改往常一沾酒就醉的習慣。他邊喝邊哭，邊哭邊喝。

江淮說這下可好了，我可以天天陪你釣魚了，再也不會跪搓衣板。再也不用偷着抽煙，也不用藏了很久的酒不能喝。

我說你算是解脫了，而我好像正陷進泥坑裏。他若有所思點點頭。我看他喝得如此猛，就不敢讓他喝了。萬一喝死了如何是好。

窗外起風了，一道閃電劃破天空，接着一聲驚雷震破天際。

我起身去關了窗，回過頭來發現江淮不見了。

我被嚇了一跳，酒已經醒了一半。

沒過一會聽見外面有人大喊大叫，我透過窗戶看去。這個瘋子跑進雨中，全然不顧大雨傾盆。

我找到一把雨傘，衝下樓去。此刻我真想給他兩巴掌。

他的衣服被大雨濕透了。我跑進雨中，一輛疾馳而過的汽車濺了我一聲泥水。我直想罵娘。我剛撐開傘，一下子就讓風掀翻了。

我丟開傘，想過去拉他回來。江淮看見我要去拉他。就一個勁在雨中狂奔。我真怕一道閃電將我們劈成兩半。

他愈跑愈開心，在雨中像得了精神病般大吼大叫。

我真想揍他一頓，然而我跟不上他。

這廝此刻居然健步如飛，一點不像個傷心失意的醉漢。

追了幾條街，他終於停下來了。轉過身對着我笑。他抹了把不知是雨水或者是淚水的臉。

他說這場大雨讓他如此清醒。然後說對不起，不能陪你去釣魚了。

最後飛快地跑進大雨中，轉眼不見了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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