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葬禮
陸之音的葬禮是在鄉下的老宅里舉行的，這個場景熟悉到讓陸徵以為自己回到了陸之聲的葬禮上，那時候陸之聲的葬禮也是在這個老宅舉行的，當時來參加葬禮的人寥寥無幾，而此刻陸之音的葬禮完全如出一轍，除了顧宮羽和陸徵，其餘的就都是陸之音之前教過的一些學生。
顧宮羽的表情過平靜，平靜到讓陸徵擔心他是否會想不開，葬禮全程陸徵都握著顧宮羽的手。姑父接到電話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畢竟是夏天，屍體放不了很久，如果姑父在兩天內趕不回來，屍體就會被火花。
可是等到最後那一天姑父還是沒有回來。顧家的人除了顧宮羽，一個也沒來，就連顧商羽也都是在火化前的幾個小時才趕到。
顧商羽進門的第一件事就是給了顧宮羽一個擁抱，一個很久很久的擁抱，「哥，對不起，我來晚了。」
顧宮羽沒有說話，給了顧商羽一個眼神，示意他做到陸徵旁邊的空位上。
直到骨灰裝進骨灰盒，顧商羽才和陸徵說了第一句話，「陸徵，對不起，我來晚了。」陸徵沒有說話搖了搖頭。
顧覺年回來的時候懷裏抱着妻子的骨灰盒，茫然得像個孩子，這個年過半百的男人，戎馬半生，卻在此刻哭得像個孩子，他的妻子，他這輩子唯一愛過的人，他還沒來得及攬她入懷，此刻卻只能把她的骨灰盒小心翼翼地捧在心口。
顧覺年一向以鐵血硬漢的形象示人，可能會有人覺得一介莽夫如何懂得疼妻愛妻，可是陸徵卻是自小就知道鐵漢也柔情，姑父就是只對姑姑一個人好，在姑姑面前他才能褪去所有的冷漠和堅強。而姑姑也只有在姑父面前才能展露自己都沒見過的小女兒的嬌羞。
顧覺年沒有把陸之音的骨灰盒放進墓地，他把他保險箱的鑰匙交給自己的兒子，「宮羽，待我百年之後，把我的屍身火化了，裝進你母親的骨灰盒再一起送到墓地吧。」
顧覺年這一生終是欠自己的妻子太多，不管是生活上、家庭上還是感情上。顧覺年紅着眼拍了拍陸徵，好不容易擠出一個笑，「小阿徵長大了呀，之音一直都很想你，謝謝你最後回來看她。」
在顧宮羽出生之前，陸之音也曾是隨軍的軍嫂，後來顧宮羽出生，再加上陸徵的到來，陸之音才回了顧家老宅照顧兩個孩子。陸之音去了之後，顧覺年也提前退休了，目前以他這個情況根本不再適合呆在部隊了。退休后的顧覺年從顧家老宅搬了出來，顧老夫人知道自己的大兒子好不容易退休了，卻不和父母住在一起，好一頓氣。
顧覺年的性格冷漠執拗，知道自己的母親如此這般對待自己的妻子之後，大有和母親斷絕母子關係的架勢。後來顧老夫人也曾厚著臉皮搬進兒子自己的公寓，顧覺年也不阻止，但是也不聞不問，除了每天早上會慣例問候一聲「媽，早上好」就再也沒有別的了。
「顧覺年，你難道忘記了你二弟是怎麼死的了嗎？」顧老夫人舉著蒼老的手指著顧覺年質問到。
「車禍。」顧覺年一邊換鞋一邊簡短的回了母親兩個字。
「不，是陸之音，是陸之音的哥哥，是他，是他害死了遇年。」顧老夫人每每想到自己的小兒子英年早逝就恨不得把所有姓陸的人都活剮一遍。
「媽，這麼多年了，你怎麼還是看不明白！害死二弟的不是之音的哥哥，更不是之音，是那個不守交通規則酒後駕駛的肇事司機，即便你意難平非要把所有的錯歸咎到陸之聲身上，可是那與之音又有何干呢？這麼多年了，你這樣對之音，她從未在我跟前說過你半分不是。」這個一向沉默的男人說的每一句話句句打的顧老夫人無法還口。
「按照您老人家的邏輯，害死二弟的是我的姐夫，我也算兇手是不是？」顧覺年把鑰匙砸在地板上發出尖銳的摩擦聲。
「覺年，媽，媽不是這個意思。」顧老夫人慌了。
「這些年你的所作所為無不昭示著就是這個意思！你已經沒了一個兒子了，你這樣對之音是想逼死你僅剩的這個兒子嗎？媽，我就不信你看不出來，之音她是我的半條命。」說完所有的話，顧覺年像是一隻漸漸歸於平靜的猛獸，他蟄伏了，不代表所有人都可以在他的禁區隨意踐踏，即便是他的母親也不行。
顧老夫人在顧覺年的公寓裏沒有撐過三天就自顧自灰溜溜地搬回顧家老宅了。她意識到這些年她被顧遇年去世的噩耗蒙蔽了雙眼，把所有的怨氣撒向每一個相關的人，殊不知，這些人又何罪之有，她只是怕自己沒有了恨之後往後的日子根本沒東西支撐自己走下去。
一雙飽經滄桑的雙眼裏盛滿了濁淚，是她錯了，想想自始至終她都忘記了去怨恨那個不守交通規則酒後駕車的肇事司機，像一條瘋狗一樣抓着那些真正無辜的人不放。
陸徵把鄉下老宅的鑰匙還給顧商羽，「謝謝你當初把這個宅子接了下來，時隔這麼多年也能讓我見上一面。」陸徵再深深地看了一眼這座宅子，其實她在顧家呆的時間遠比這座破落的宅子要久，可是有些感情它長在一個地方是不會輕易挪窩的。
顧商羽也沒有伸手去接鑰匙，「所以你寧願接受張琛公寓的鑰匙也不接受你自己家的鑰匙嗎？」他知道她一旦把鑰匙交給他，那這片土地連一個讓她回來的理由都沒有了，以前尚有大伯母，可是現在還剩什麼？雖然現在的他有能力跟着她走給她遮風擋雨，但是沒有這一個理由他始終覺得陸徵是握不住的風，沒有根的她極度缺乏安全感。
「這宅子是你盤下來的，它的所有權和使用權都歸你，很感謝你讓我有機會再進到這個宅子。」陸徵的握著鑰匙的手執意不肯放。
「好，你不要，那我也不要，」顧商羽從裏屋拿出一把鐵鍬，在檸檬樹旁挖了一個坑，把包好的鑰匙埋了進去，「我把鑰匙放在你知道的地方，哪一天你想回家了你儘管來這裏取鑰匙就好，我保證除了你，這鑰匙沒人可以碰。」他想要替她守護她僅剩的最後的避風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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