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月夜漫步
高柏卿現在心煩意亂，他謀劃了這麼多年，卻是頭一次對自己的決定產生了懷疑。莫非是這些年自己的執念太重了嗎？他喊停了馬車，邊沉思著邊獨自緩步而行。高慕知他習慣，每每遇著有什麼令他難以決斷的事情時，他總會一個人邊走邊思索，於是也只駕著馬車遠遠地跟著。
突然，從街邊小攤上跑出一個戴著幃帽的人，與高柏卿撞了個滿懷。高慕見此情景驚了個渾身冷汗。待到對方一疊聲的「對不住」說出口，高慕方才又坐了回去。
高柏卿只顧著自己的心事，沒注意路邊的情況，被人撞了也不知閃躲，卻是在情急之下伸手穩穩地扶住了對面的人。
是個熟人。
羅綺然剛在街邊的麵攤上吃了一碗素麵，又怕出門時被風吹了，便邊走邊將幃帽戴了上去，卻不曾想一個沒注意與街邊的行人撞了個滿懷。她被那人撞了個趔趄，卻只顧得說「對不住」，若不是對方出手拉住了她的胳膊，怕是要摔個貽笑大方。可當她抬頭看向對面時，卻覺得自己怎麼都還是失禮了。
高柏卿看著對面略顯得有些手足無措的人，不知怎麼，嘴角竟漸漸地噙了一抹笑意。羅綺然心裡默默地嘆了口氣，不知怎麼回事，貌似自己每次見他時，都是一副狼狽的模樣。
時間就在兩個人靜默的對視中緩緩流逝，最後還是高柏卿先開了口：「羅姑娘這是從哪來？怎麼也不帶個人？」
「王爺有禮了。」羅綺然行了禮，吸了吸鼻子道，「我剛從齊國公府出來，看著今日天氣還不錯，想一個人溜達溜達，就沒讓他們跟著。」
「哦。那……現下是要回府了嗎？若如此，正好同路，我可以送姑娘一程。」
「不敢勞王爺大駕。我還是想走著回去。這樣好的星空，若坐著馬車回去，豈不辜負了嗎？」羅綺然說著抬起頭，滿臉微笑地看了看頭頂上的夜空。
空中布滿了星辰，襯得月亮也越發清亮，高柏卿剛才一直在想心事，未曾注意，此刻隨著羅綺然的言語抬頭望去才發現，今日的確是月明星燦的好天氣，便也不再勉強，只是說：「我也是要回府的。羅姑娘若不嫌棄，就當我是個影子，一同走吧。」說著像是怕被拒絕一樣，率先邁步向前走去。
羅綺然看著那抹被月光拉的長長的影子，心裡突然覺得暖暖的，卻又忽然想起半年前見他時的那抹側影，又有些心疼他。高柏卿有些緊張地聽著，沒聽到身後的腳步聲，有些氣餒，卻又不太甘心，只好小心翼翼地回頭問她：「不走嗎？」羅綺然便隨著這和緩的聲音，向著那個孤單的身影走去。可她不知，此刻於高柏卿而言，也同樣值得銘記：那個迎著月光向他走來，眼裡有星辰的女子，此刻更像是一束驅散黑暗的光芒，照亮了他的心，連同他原本有些晦暗的世界。他很想伸出手，挽留住那一刻的美好，可他卻只能將手在袖中捏了又捏，然後做出一副君子的姿態，放緩步伐，走在她的身側。
「王爺剛從宮裡出來？」
「嗯。」高柏卿答完又覺得自己的回答有些冰冷，於是又補充道，「皇帝身體抱恙，奉命進宮侍疾。不過太子念我病體尚未痊癒，要我回府侯著。」
「哦，這樣啊。」事關當今陛下，羅綺然不敢多言，但停了半晌還是說道，「那王爺也要好好保重呀，記得添衣加餐。」說完又覺得自己有些多嘴了，王府里要什麼沒有，還需要她多言嗎？卻不想，高柏卿聽了心裡暖烘烘的，可糾結了半晌，最後也只是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
又是漫長的沉默，遠遠跟在後面的高慕一臉欣慰地看著前面的兩個人，他們的背影拖在地上，俱是一樣的……嗯？王爺是在幹什麼？怎麼把大氅脫下來了？哦，是給羅小姐的啊。高慕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王爺這一遭怕是又要凍著了，現在他正在思考該怎麼和高遠伯交代。
羅綺然和高柏卿走著，卻總忍不住地吸鼻子，高柏卿低頭看了一眼，只見羅綺然皺著通紅的鼻子，有些不滿地嘟著嘴，高柏卿看得心都要化了。又見她身上那件披風有些單薄，只怕是沒想到會步行回去，所以沒穿太厚，於是高柏卿很自然地將身上的大氅解了下來給羅綺然披了。這個動作卻把羅綺然驚得夠嗆，她忙要推辭，卻不成想，高柏卿看著瘦弱，力氣卻比她大很多，硬是將大氅又按回到了她肩上：「無妨，本王身子骨總還比你個弱女子強些。況且若我真病了就不用進宮侍疾了，你這還是在幫我呢。」
「可我心裡總是愧疚……」
「那正好可以來探病。」高柏卿說完覺得不妥，便硬生生地轉移了話題，「楚公如何？」
「國公爺倒還好，總是經過大風大浪的。只是國公夫人……這幾日總是以淚洗面，精神差得很。請了大夫去看，說是心病，也沒什麼好法子，只進些補藥罷了。」
高柏卿聽了思索著：「哦。心病的確不好醫治，只是我記得上次你受傷時，令兄請來的那位醫女卻有些藥王谷真傳弟子的模樣，何不請她去看看呢？」
羅綺然笑了笑：「請了，那話就是她說的。」說著，羅綺然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有些猶豫，又有些試探地問道：「王爺，你和我哥……」
「你想問些什麼？」
「你……」羅綺然猶豫了一下，卻還是問出了口，「你和我哥為什麼要吵架啊？」
高柏卿看著眼前這個比他低一頭的女子，看著她眼眸里的光亮，一時間說不清心裡到底是個什麼滋味。頓了半晌道：「我與子欽救過彼此的性命，是彼此的恩人。只是如今，我有我必須要做的事，他也有他要守護的人，道不同罷了。」
「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但我哥肯為你孤身犯險，因你的建議就貿然北上，我想你該是他很信任的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