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Memory.9 彼岸

你我隔著彼岸，對拜天地——題記

枯葉散落已盡，秋風捲去滿地落葉，靜悄悄地離去，轉眼又到了冬天。

正如博士所說，冬天已經帶走太多東西了，而如今它又要帶走一個生活在人間的天使。

Lin的病情已經得到了控制，再過幾天就可以出院了，知道這個消息后，普羅鬆了一口氣，不再提心弔膽，很高興地來到了Lin的病房內。

「人類，你很快就可以出院啦。」

普羅開門走進病房興奮地叫著，但是Lin並沒有給予回應，普羅一看，Lin正坐在床上，臉朝著窗戶。

「怎麼了？人類。」

普羅走到Lin的身邊，坐在床沿上，看著帶著淡淡微笑的Lin。

Lin盯著窗外的那條光禿禿的，已經快要枯死的樹枝，心裡好像在想著什麼。

他知道自己就如這條樹枝一樣，已經是處在死亡的邊緣了，就算這次病癒回到了家，不久之後也會再回來的。

他心裡清楚，這是一條無法回頭的不歸路，是博士曾經走過的路，而如今自己也不知不覺中步入了他的後塵。

Lin也快承受不了這種慢性死亡了，失去了對生活的熱情，活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了意義，他只想為普羅做最後一件事。

「普羅，你聽著，我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笨蛋，說什麼胡話，再過幾天我們就可以回家了。」

「只要我們在一起，天下無處不是家，哪有回不回去的說法呢。」

「…………」

「Lin，你又在瞎想了。」

「不要想太多了，Lin，普羅還可以陪在你身邊很久很久，別說這些喪氣話。」

「普羅，不要再逃避了，你心裡也清楚的對吧？」

普羅聽后心頭一震，發亮的瞳孔緊縮著，微微地顫抖著。

普羅明白，失去Lin是遲早的事情，只是他還不願面對，一直在逃避現實，心中幻想著Lin還能活很久，但到頭只不過是自我安慰罷了。

「普羅你這麼聰明，怎麼可能會不知道這一點呢。」

「你只是不願意接受。」

「你只是害怕失去。」

「別說了，lin。」

普羅聽著聽著悲傷地閉上了眼睛，輕聲打斷了Lin的勸告，然後低下頭沉默了。

「Lin，你想做什麼就告訴我吧。」

「我說過，無論你做什麼事，我都會支持的。」

「謝謝你，普羅。」

普羅聽后笑著搖了搖頭，唉聲嘆息道。

「事已至此，我還有什麼選擇的餘地呢？」

次日，Lin在普羅的同意下提前出院，攜手一起去完成Lin最後的計劃。

下午，Lin帶著普羅去了森林，在洞穴中坐著，他們共同回憶當年的雨天，回想那份約定，抬頭仰望天空，幻想眼前有一道美麗的彩虹，那是上天對他們的微笑。

「看，這是當年我們找到七色堇的小草叢，還記得吧？。」

第二天，Lin帶著普羅去了海邊，和往常一樣地坐在一起，看海魚飛鷗，看夕陽落日，看海天一色，此刻不再有談天說笑，唯有沉默。

「真美呢，多看一會吧，普羅。」

「好累…咳…咳咳…讓我靠一會。」

第三天，Lin帶著普羅去了墓地，他們來到博士的墓前，站了許久。

「普羅，像這樣，盤手放在腹前，就是對故人的緬懷，明白了嗎？咳咳咳…咳咳……」

「你要學會怎麼處理喪事，別到時候犯了傻，我和博士可都要取笑你了。咳咳…咳咳咳……」

第四天，下起了大雪，街道上都是積雪，Lin想要普羅陪他打雪仗。

「算了吧，這麼多年我都沒贏過，這次也一定是一樣的結果。」

「誒誒，別灰心嘛，咳咳…咳咳咳……」

「只要普羅努力，總會有奇迹的！」

普羅拗不過Lin，只好陪著他出門打雪仗，整個過程中Lin玩得不亦樂乎，但普羅卻毫無心思，根本不想躲Lin丟過來的雪球，被砸的滿身都是白雪，而他丟出去的雪球都好像泄了氣一般，沒飛多遠就落在地上。

「普羅！小心！咳咳…」

「普羅！看這邊！咳咳咳……」

「普羅！你快躲開呀！咳咳…咳咳咳……」

「普羅…普…」

Lin玩著玩著突然語氣虛弱了下來，身體晃了晃，噗通一聲倒在雪地里，不省人事，普羅見Lin暈了過去，急忙跑過去把他抱了起來。

「Lin！你醒醒！沒事吧！」

Lin的臉紅得像熟透的蘋果，半眯著眼睛緊蹙著眉頭，對面前的普羅微笑著說道。

「咳咳…咳咳咳……沒想到，這次的雪仗…」

「居然是普羅贏了呢…咳咳咳…咳咳……」

「我不管什麼輸贏！我只要你好好的！」

「你撐住！我，我馬上送你去醫院！」

還沒出來多久，Lin又住進了那個熟悉的病房。

「你是怎麼照顧病人的！出院了沒幾天又回來了，現在他病成了這個樣子，還怎麼治？」

科室內，醫生正大聲訓斥著普羅，訓得普羅一直不敢抬頭，就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醫生…別怪他…是我自己要求的……」

躺在病床上的Lin無力地為普羅辯護道，醫生看了看普羅，又看了看Lin，滿臉疑惑，不解地說道。

「你怎麼這麼不愛護自己？不想活啦？」

「我………」

Lin想要解釋些什麼，卻又被醫生打斷。

「不管怎麼樣，身體總是最重要的吧？」

出於無奈，Lin只好放棄了解釋。

「醫生…對不起…我會好好休息的……」

醫生給Lin安排好藥物，嘆息著離開了病房。

普羅趴在Lin的床邊，失聲痛哭著。

「對不起Lin…是我不好…讓你變成了這個樣子……」

「沒關係的普羅…一切都在我的預料之中…咳咳…咳咳咳……」

第五天，Lin的病情極不樂觀，只得在病院內休息，哪裡也去不了。

周六，Lin仍然在醫院內接受治療，但是在普羅不在的時候，Lin會爬下床到床邊的木桌邊，偷偷製作他將要送給普羅的離別禮物。

當晚，Lin在普羅面前掏出一個和自己長得很像的布偶，它的眼睛是藍色的紐扣，肚子上用紅線縫著普羅二字，下面還有一顆紅心。

「普羅…咳咳咳…這是我做的小布偶，和我很像對吧？嘿嘿…你看，我肚子上還有個愛心和你的名字呢！咳咳…咳咳咳…」

「等以後我不在了，你想我的時候，就拿出來看看它，它就是我的化身，咳咳…咳咳咳……」

「只要布偶還在，我就一直在你身邊。」

說罷，Lin用兩手向普羅比了一顆心，臉上露出那燦爛、美麗、純真，世上獨一無二的笑顏。

「普羅…你很堅強…是個很棒的夥伴。」

「答應我…一定要活下去…好嗎？」

「…………」

「我答應你，人類。」

周日晚上，Lin宣告病危。

灑滿月光的病房，除了心電圖那一陣陣有規律的電子聲以外，就只有夜鶯的歌聲還在這離別之夜中環繞，普羅靜靜地坐在Lin的床前，看著心電圖上不斷減少的心率而發獃。

病床上的Lin閉著眼睛安靜地休息著，嘴角掛著淡淡的微笑，細小的手臂上連接著細細的針管，藥液一滴一滴地落下，發出輕微的響聲，滴答…滴答…

他就那樣安詳地躺著，一動也不動，好像再也醒不來了一樣。

心率一點點降低，越來越少，從綠色逐漸變成了黃色，留給Lin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Lin…你睡了嗎？」

普羅注視著越來越虛弱的Lin，輕聲呢喃著，但沒有得到任何回憶，他又看了一眼旁邊的機器，盯著那逐漸平緩的山脊發愣。

他低下了頭，默默等待著Lin的答覆。

秒針一格一格地前進，病房裡仍是死一般的寂靜。

突然，Lin張開了微笑著的小嘴，輕輕地，慢慢地說了話。

「你知道嗎，普羅。」

普羅抬起了頭，看向床上微睜著眼睛的Lin，他那蔚藍的雙瞳又變得污濁，就如兩隻空洞，以前閃閃發光的眼瞳已經消失了。

「之前向你表白之後。」

「我就一直在想，我們會不會有一場特別的儀式。」

Lin緩緩扭過頭來，看著屏幕上的數字。

「或許之前玩過頭了呢，連這麼重要的事情都忘記了。」

「我還真是不珍惜時間呢…咳咳…咳咳咳…」

Lin又躺了下來，靠在枕頭上看著床前的普羅。

「吶，普羅。」

「我們現在把他補上吧？」

普羅知道Lin所謂的特別的儀式是什麼，再看了看屏幕上的山丘線，竟忍不住流出了眼淚。

「不要哭呀普羅…這應該是十分高興的事對吧？…」

Lin看向窗外的明月，任由月光輕撫著他的臉龐。

「普羅…你聽我的口令…我一喊…你就做…」

「快…時間已經不多了……」

普羅抹了把滿面的淚珠，轉向窗外的明月，望著滿天繁星和那一輪明月。

只聽見Lin一聲高喊：

「一拜天地！」

普羅深深地鞠了一躬，這一拜是敬給天地。

又聽見一聲低吟：

「二拜…高堂…」

普羅又深深地鞠了一躬，這一拜是敬給已逝的岳父岳母。

最後普羅轉向了病床上的Lin，此刻已是泣不成聲，月光下，Lin的眼角也閃著點點淚光。

再聽一聲無力的高喊：

「夫！夫！對！拜！」

又是一個深躬，這一拜敬給一生所愛。

可這一拜下去，卻再也沒聽見Lin的聲音，傳來的只有一聲電子長音。

「滴————」

「Lin…」

「Lin！！」

普羅猛地抬起頭來，看見屏幕上顯現出來的平地和紅色的零，竟然大聲地哭喊了出來。

「Lin！快醒醒！別睡著了！」

Lin掛著一絲幸福的微笑，頰上還有一條清晰未乾的淚痕，在月光的沐浴下合上了雙眼，卻沒能再睜開。

「Lin…嗚…嗚嗚……」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Lin！！啊啊啊啊！！————」

拜了天地，牽了紅繩，終成永世夫夫。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