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Memory.7 冬日太陽

冬日陽光，溫暖又冰冷——題記

這年寒冬的大雪如期降臨於世，大地很快被茫茫白雪所覆蓋，一眼望盡，原先的五彩已經被單調的白色所替代，積雪千層疊，掩埋了滿城的蒼綠，生機不再，唯有沉沉死氣，自然沉默睡去，空留一座灰白的都市佇立在冰雪之間，無聲無息地望著漫空飛雪。

大病之時，最怕過冬，此時病魔與寒冷交加，不知奪走了多少人的性命。

但就算天氣如此惡劣，博士也不肯睡在床上養病，他還是端坐在實驗台邊做著他的實驗，就和不要命了一樣。

在接近零度的氣溫下，他的雙手早已經凍得發紫，單薄的病服並不能為他提供溫暖，以至於他從早上開始就一直受著凍，現在也凍得直哆嗦，但是不管有多冷，他也不願花上那麼幾分鐘的時間去找一條外套穿上，因為他認為上天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不可再浪費時間做其他的事情，在這個時候的每分每秒都和鑽石一樣珍貴。

Lin今天也來看望博士了，他悄悄地走進病房，站在門口看著博士越來越消頹的背影。

「今天也在做研究呢..」

他關上房門來到博士的身邊，把一杯散發著騰騰熱氣的咖啡放到了博士的桌上。

「博士，你這樣不冷嗎？」

博士的面容已經十分憔悴，看上去無精打采，他微微一笑說道：

「當然冷啊。」

說罷，他又輕輕搖了搖頭，Lin明白他要表達的意思——時間已經不多了。

從博士住院的那一天起，Lin幾乎每天都會來醫院照顧他，一直陪到很晚很晚才回家，然後第二天早上再來，就生怕博士出了什麼差錯，每時每刻都要監視著。

當然，除了幫博士帶盒飯、聊聊天、打理房間以外，Lin還要當博士的實驗小助手，因為他自己已經出不了病房了，所以只能讓Lin去做。

博士吩咐Lin為他準備實驗儀器和藥劑，有時候還要採集植物樣本，而Lin也會一樣一樣認真地去完成，絕對不拖拉，第二天回來的時候準會帶來博士想要的東西。

「怎麼，連窗帘都不拉開？」

Lin抬頭看向實驗桌前那面透著亮光的窗帘，心生疑惑，於是就開口問道，博士聽后輕嘆了一口氣，眼中透出幽幽的悲傷。

「冬天，帶走太多東西了。」

「我的兒子也是在冬天離開的。」

「所以我不想看到雪。」

Lin的目光撇向一邊，若有所思。

「博士的兒子？」

「啊，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你應該也忘了。」

「嗯？我認識他嗎？」

「嗯..沒什麼，我只是記得我以前有提到過他。」

「他和你同齡，9月21日生的，比你小五個月。」

「這樣啊，我真記不起來了。」

「不過我很快就可以見到他了。」

「瞎說..博士你還年輕著呢。」

「年輕不一定代表我們的路很長。」

博士以一雙憂鬱的眼神看向Lin。

「這句話對你來說也一樣適用。」

「誒？！博士是想說我快死了嗎？..」

Lin聽到這句話后愣在原地，不明白博士想要表達什麼意思，博士閉上眼睛，低下頭好像在沉思。

「Lin，是時候該告訴你了。」

「一直瞞著你，我也是迫不得已。」

「什..什麼事？..」

「你和我一樣，是獸化疫苗的接種者，而你我都靠它撿回了一條命。」

「但是很不幸的是，這個疫苗也有副作用，那就是削弱使用者的免疫力，所以我的身體才會一日不如一日。」

「而到了現在這個時間點，我的免疫力差不多已經被疫苗侵蝕完了。」

「那這麼說...博士你..」

「是的，我已經救不回來了。」

「就如AIDS一樣，疫苗的副作用會讓我染上其它的病，死亡只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所以，你不用再擔心我了。」

「還是好好擔心你自己吧。」

「誒？為什麼？」

「我比你早五年接種疫苗，而且年齡比你大，自然比你先死，考慮到你年齡還小，所以這樣估算下來，你也只剩下十五年左右的壽命了。」

「！！！！」

Lin心頭猛的一顫，本能性地後退了一步，然後微張著嘴巴不停地喘息，瞳孔因緊張和恐懼而收縮，腦內的思緒一時間亂作一團，說不出話來，博士早已預料到他會這個反應，於是接著安慰道：

「你放心吧，十五年夠你們做很多事情了，而且就算你以後不在了，普羅也不會痛苦的。」

「這怎麼講？..」

「我會為普羅做一個能夠讓他體內的仿生人失去功能的遙控器，找一個時間交給他，如果以後他感到孤獨，就可以自我了斷。」

「不可以！我不要普羅死！」

「那你希望他飽受孤獨的折磨嗎？」

博士用震聲威懾住了Lin，Lin不敢回話，只好低著頭看著地面，眉頭緊蹙，因無助而悲痛，因無奈而哀傷。

「Lin，你我終究都是人，要學會放下。」

「趁著現在還有時間，和普羅做最後一個道別吧。」

Lin沉默了許久，最後淡然一笑。

「現在應該先和博士道別吧？」

博士注視著Lin，就算他的嘴角掛著微笑，也掩飾不了他內心中難以言說的悲傷。

「真是的，誰要和你們做道別了。」

博士輕聲抱怨了一聲，轉過頭繼續觀察樣本，不再去看Lin。

「我的意思是，誰想離開你們了。」

博士怕Lin誤解，又撇過目光笑著解釋了一句，而Lin只是搖搖頭。

「我知道的。」

「明天，你幫我去交封信，地址我會寫在信封上的。」

「誒，為什麼不親口告訴我呢？」

「生死有命，今晚是我的最後期限了。」

「博士..」

「你去吧，今晚我想一個人待著。」

「嗯嗯..」

Lin走到門口，回過頭看了一眼博士，想說什麼又咽了回去，然後關上門離開了。

那一晚，博士不顧重病通宵完成了要送給普羅的遙控器，在第二天早上就已經宣告病重，臨終時，他叫來了普羅，然後從一旁拿出那個「贈禮」，對他說：

「普羅..我這裡有個東西要給你..」

「這個..是你體內仿生人的控制器，再過十幾年..你感到孤獨了..就按下這個按鈕自我了斷吧。」

說罷，博士咽下了最後一口氣，與世長辭。

普羅接過遙控器，愣了幾秒，然後看向一旁的Lin。

Lin正微笑著看著他，眼中溢滿了溫情，更多的，是無限的悲傷。

雪下了一整晚，於此刻驟停，烏雲悄悄散去，碧藍的天空中撒下了一道溫暖而又冰冷的冬日的陽光，照射在病房之中，博士的臉龐上，原本黑暗的小房間，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格外明亮。

看著Lin悲哀的笑容，普羅沉默了，他緩緩趴在博士的身上，埋著臉，不久便痛哭起來。

「臭博士..真的說走就走..」

「我還沒罵夠你呢..」

「快回來叫我失敗樣品啊..」

「這樣我就會記得，我是你造出來的東西...」

Lin撫了撫普羅的後背，將他輕輕拉了起來，然後看著醫護人員將博士的遺體抬了出去。

一周后，兩人站在博士的墓前緬懷。

「Lin，為什麼人會死呢？」

「嗯..」

Lin思考了一會，回答道：

「因為我們生來便走在路上，起點是奈何橋，終點也是奈何橋。」

「當朋友成了故人時，他的笑顏會成為這世上最值得回憶的東西。」

「因為，只有在回憶里才能看見了。」

「我的笑容，讓人印象很深對吧？」

「那麼到時候的故人笑顏，普羅也一定不會忘吧？」

說罷，Lin又露出了那個燦爛的笑容，只不過，普羅看著一點也不覺得開心。

普羅抬頭仰望著溫暖又冰冷的冬日太陽，心裡默默想道：

「我最後，也要失去Lin嗎？」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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