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猙獰的一切

第6章 猙獰的一切

若青上中學那一年,母親出事了,突如其來。

準確的說應該是葉紹榮出事了,他在公司里開會的時候突然暈倒了,搶救后就變成了植物人。醫生在他的體內檢測出了大量致命的毒藥,警方很快展開了調查,封鎖了葉家別墅,最後的結果是他們在夏雨薇的房間里搜到了一瓶有毒的試劑。

媽媽被警方帶走,若青一下子慌了神。

她跑到警察局了解情況,卻被告知因為嫌疑人是未決犯,不能探監。

若青想見媽媽,發瘋的想見媽媽,可是沒有人可以幫她,她不相信媽媽會傷害葉叔叔。

媽媽是那樣溫柔善良的一個人,怎麼可能下毒去害別人。

不可能是媽媽乾的,一定是有人栽贓陷害。

若青心裏百般確定。

葉紹榮住院了,葉家徹底亂了,一片人心惶惶的樣子。

若青跑進家門的時候撞見了陳小野,對方一看到她就揮起巴掌要打人,可若青早已不是以往任人宰割的幼女,她很快抓住了對方揮起的手臂,用力擲開。

「夏若青,你這個殺人犯的女兒,你和你媽一樣卑鄙無恥,你們吃我們家的,住我們家的,用我們家的,還要害死我爸爸,真是狼心狗肺,你們會下地獄的?!」陳小野扯著嗓子,破口大罵。

若青的雙手在身側用力握了握,勉力穩住自己的心緒,淡淡地回擊道:「你不要含血噴人,我媽媽是無辜的。」

「哈,真不要臉!」陳小野左右橫一眼,誇張地譏諷道:「證據確鑿還想抵賴,你就等著看你媽的下場吧,我爸要是好不了,你媽就得吃槍子兒!」

媽媽會死嗎?

若青的肩膀微微抖動着,心裏越發慌亂。忽然似是想到了什麼,轉身往外跑去。

「夏若青,你最好給我從這個家滾出去,我不想再見到你!」陳小野追到門口,沖她的背影歇斯底里地叫喊。

正午時分,若青神情恍惚的走進了市中心的一個商場里。

僻靜的角落裏,她從書包里掏出了一張名片。

名片因為年代久遠,已經泛黃。可上面的人名和地址卻清清楚楚。

若青要找親戚幫忙,她一定會有辦法救媽媽。

若青撥打著名片上的電話。

良久良久的沒有人接聽。

坐在商場一樓的石凳上,若青耐心地等待着,一邊等一邊繼續撥打電話。

約莫半個小時的功夫,電話終於打通了。

若青有些激動:「舅舅,我是若青啊!」

電話彼端沉默了片刻,傳出一個動聽又陌生的女聲:「你舅舅出去了,手機落辦公桌上了,你有什麼事可以跟我說。」

若青愣住,仔細想了想,自己並不確定對方到底是誰,半響才低低囑託道:「麻煩你了,夏致遠先生回來了,讓他給我回電話,好嗎?」

「好的,他回來了我立馬給他說。」對方的語氣似乎很友好。

若青放鬆了警惕,感激地道:「這是我的手機號碼,麻煩你一定要讓舅舅聯繫我,我有急事找他。」

「好的,我會傳達的。」對方很快掛斷了電話。

若青握着手機,站在人來人往的商場里,一時間失去了所有知覺。

怎麼辦?要救媽媽呀?

大街上,若青一個人渾渾噩噩地走着,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雙腿徹底失去力氣,若青在路邊的一個長椅上坐了下來。

雙手耷拉着,她仰起頭望着灰濛濛的天空。

似乎快要下雨了。

正這樣想着,噼里啪啦的雨點就迎頭砸了下來。

天色向晚,白花花的雨簾中,行人有的撐著傘,有的冒着雨,步履匆匆,絡繹不絕。

各色私家車和商務車從濕漉漉的公路上疾馳而過,濺起一朵朵色彩斑斕的水花。

掏出手機看了看,沒有任何電話打進來。

要不要打回去,若青一遍一遍的問自己。

舅舅是目前唯一可以聯繫上的親人了,媽媽當初一意孤行,為了愛情跟家裏決裂,毅然遠走他鄉,導致外公外婆心中積鬱,憤懣早逝,如今媽媽出事了,舅舅會挺身而出救她嗎?

若青的心裏忽然沒了答案。

回到葉家別墅已經是晚上九點多鐘。

別墅的大門敞開着,若青的東西被胡亂扔在院子裏,被雨水浸泡著。

看來陳小野是鐵了心要趕她出去了。

若青笑了笑,沒有力氣的笑容。

她蹲下身去,將地上的衣服一件一件的撿起來抱在懷裏。

就在這時,頭頂的雨忽然停了。

若青停下了動作,無意識地側頭望去。

一個清俊高大的身影就站在她的身旁,來人撐著一把黑色的雨傘,遮住了漫天的風雨。

若青的嘴唇翕動着,抬起手背拭了拭臉上的雨水,有些迷茫。

那青年伸出一隻手來,沖她點頭致意。

「起來吧,再這樣淋下去會着涼的?」淡漠又溫和的聲音。

若青緩緩站起身來,面無表情的正對着他。

他很好奇的打量着她,目光明亮如星,嘴角卻隱含着一絲冰冷的戲謔。

「你是?」若青眨了眨眼睛,正要問對方是誰,陳小野卻光着腳丫子從客廳里飛跑了出來,歡喜異常,直撲進青年的懷中,強大的衝擊力撞得對方連連後退了幾步,才勉強伸手握住了她。

陳小野扁著嘴巴,喜極而泣:「顯昂哥,你終於回來了,爸爸被人害了你知道嗎?」

青年一隻手攏着她的背,在雨傘下微笑:「傻丫頭,我自然是知道家裏出事了,所以才特意趕回來陪你的。」他這樣輕鬆自若地說着,沉靜晦暗的目光卻再次投向了雨傘外的若青。

若青忽然間就明白了,清清楚楚的知道了眼前的人是誰。

周顯昂,那個被葉叔叔趕出去又狼狽歸來的孩子。

客廳里燈光明亮,溫暖舒適,黎叔和陳媽躲在一個角落裏,竊竊私語着,時不時打量一下這邊。

陳小野坐在沙發上,悲喜交加地凝望着眼前的哥哥。

周顯昂端來一盆熱水,單膝跪地,蹲在她的跟前,很熱心的幫她洗腳,他溫柔又愜意地笑着,一面用水花揉過她髒兮兮的腳面,一面頭也不抬地訓斥道:「我回來了自然不會再離開,你急什麼呢,沒穿鞋就跑了出來。」

陳小野低下眼睛,沒好氣地嘟囔道:「我都一年多沒見你了,你好狠的心,這麼久都不來看我,我恨死你了!」

周顯昂只是笑,難以捉摸的苦笑,洗完腳之後,他用暖和的毛巾幫她把腳丫子擦拭乾凈,給她穿上了棉絨拖鞋。

「好了!」他拉着她站起身來,曖昧的眼神不能再討好:「大小姐,我這不是回來了嗎?你就消消氣吧,我給您賠不是了。」

陳小野噘下嘴,不依不饒地道:「那你要幫我。」

「什麼?」他歪了歪腦袋,含笑的眼神帶着一絲複雜的探究。

陳小野握着他的雙手,定定地說:「我要你幫我,把夏雨薇母女從這個家裏趕出去。」

如果說,陳小野對付若青的手段是明目張膽的毒辣的話,那麼周顯昂的手段顯然是不動聲色的陰狠。

他明面上對若青是極好的,一副謙卑有禮,文質彬彬的模樣。

可只有若青自己知道,自己現下的境況有多麼窘迫。

夜晚熟睡之際,他會偷偷潛入她的房間,默不作聲地坐在床頭,打量着她,被她發覺了,他也不慌不忙,只是氣定神閑地微笑,起身,離開。

早上起床刷牙,洗手間的牙膏里居然被灌入了白色的鞋油,若青刷了兩下,頓時張開嘴巴,差一點嘔得背過氣去。

到了學校進了教室,打開書包,昨夜寫完作業裝好的課本和練習冊竟然被換成了一堆不堪入目的雜誌和垃圾寫真,若青很生氣,回到家與周顯昂理論,對方卻攤開手,擺出一副無辜被冤枉的姿態,死不承認。

若青請求黎叔幫她更換了卧室房門的門鎖,晚上睡覺之前,將門從裏面徹底反鎖,可是第二天一早,她起床后,房門卻死活從裏面打不開了,她用力拉門,問:「周顯昂你是不是在外面,你又在玩什麼把戲,我上學要遲到了。」

對方只是詼諧地笑,置身事外般:「好妹妹,你自己反鎖的門怎麼會打不開呢?別灰心呀,用力,用力往開拉呀!」

若青被困在家裏整整一天,也靜靜地思考了一天。

她認輸了,她徹底認輸了,她不願意再和陳小野、周顯昂糾纏下去。

她的人生不應該浪費在這些無聊又野蠻的惡作劇上。

她要離開這裏,離開這個家,去過自己的生活。

傍晚的時候,門外終於傳來了咔嚓咔嚓,用鑰匙開門的聲音。

等到周顯昂打開了房門,若青已經收拾好了一切,她的行裝特別簡單,只有一個圓鼓鼓的書包而已,葉家給她的一切她通通都不要,她厭惡這裏的一切。

「怎麼,這麼快就認輸了,這可不像你!」對方倚著門框,雙手抱肘,有些不可思議地笑。

若青沒有再看他一眼,只是冷冷地丟下一句話:「如你們所願,祝你們幸福。」說完,就頭也不回地奔下了樓梯。

客廳里,陳媽和黎叔沒有攔住她,院子盡頭,那道高高聳立的金色欄桿式大門自然也攔不住她。

若青的心情非常愉悅,她跑到了路邊,搭乘上最後一班城際公交,又獨自走了好長一段時間的上塬路,終於回到了之前的家,那個家雖然一貧如洗,卻承載着若青幼年時最簡單的歡樂。

終於不用再提心弔膽,終於不用再擔心被人戲弄,終於可以完整地睡一夜好覺。

空蕩蕩的飄滿灰塵的小屋子,若青孤零零的和衣躺在堅硬的木板床上時,她舒心地笑着,無比慶幸自己做出了這個偉大的決定。

一個月後,夏雨薇被無罪釋放,若青才知道葉叔叔醒來了,是他派人提交了證據,保釋了媽媽。

夏雨薇不放心女兒,第一時間找了過來,若青卻死活不肯跟她回去。

「你一個人住在這裏怎麼行呢?」媽媽望着她,心疼得都快哭了。

若青卻含淚搖搖頭,堅持道:「媽媽,你不用管我,我可以自己照顧好自己,你就安心過你的日子吧,我真的沒有關係的,我絕不會拖累媽媽的。」

聞言,夏雨薇屈膝跪倒在地,嚎啕大哭,她抱着女兒哭得撕心裂肺的。

哭過痛過之後,她徹底醒悟過來,決意帶着女兒離開葉家離開這裏,去過全新的生活。

若青也是在後來從媽媽口中得知,葉叔叔帶着閣樓上生病的兒子出國看病去了,去了幾年都沒有回來,留在老家的一切都交給了黎叔和周顯昂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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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失的白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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