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一章:夜雨闌珊

第四百三十一章:夜雨闌珊

窗外雨潺潺,風過山林,颯颯作響。

蕭惜惟埋頭看着她,輕輕地執着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膛上,說道:「這些天,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奇怪?」

凌汐池的眼淚從眼眶中滾落了出來,她知道,他這是準備跟她坦白了。

蕭惜惟沉默了一會兒,接着道:「你猜得都對,當初龍魂吸收了葉琴涯的心魔,我在吸收龍魂之力的時候,他的心魔就到了我的身上,再加上我修鍊了輪迴之花,所以……」

他笑了一聲,用力地將她的手按向他的心臟,接着道:「所以,在這裏住着一頭猛獸,它隨時都會跑出來,連我也沒有辦法控制它,這世上唯一能馴服它的,只有你。」

凌汐池無聲地淌著淚,掌心下,是他強勁有力的心跳聲,她甚至能感受到那滾燙的溫度。

蕭惜惟這時起身下了床,他從柜子上拿出了一個盒子,又走回到了她身旁,將盒子放在了她的手上。

凌汐池訥訥地接了過來,打開一看,裏面是個奇醜無比的小木人,是她當初在明淵城的時候雕的,準備送給他的禮物,她以為在血域魔潭的時候就弄丟了,沒想到,它原來一直在他的身邊。

蕭惜惟看着她手中的木人,說道:「這些年,它一直陪着我,在我每一次快要失控的時候,它總能讓我清醒過來。」

凌汐池緊緊地抓着那個木人,眼淚一滴一滴地落在了木人身上。

蕭惜惟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淚水將小木人浸濕了,眼神也變得悲哀起來,這個同時承載了他們血和淚的小木人,是這些年來支撐着他,沒有讓他徹底變成一個瘋子的東西。

他開口繼續道:「最痛苦的時候,我恨過你,當然,我想得最多的是,如果你回來了,我究竟要怎麼留住你,怎麼才能讓你不再天南地北的到處去飛。」

凌汐池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她是幸運的,在那五年裏,她一直在沉睡,並沒有經歷太長時間的相思之痛,所以,她不知道,他竟然是靠着這麼一個木人,走過了那最難熬的時光。

偌大的房間里,只余他低沉沙啞的聲音,伴隨着窗外的蕭蕭雨聲,有一種說不出的空洞。

凌汐池茫然地看着窗外,這場雨來得又急又快,到現在還沒有要停的意思,而他們人生的雨,也已經下了好長的時間,可雨最大的時候,並沒有人為他撐傘。

蕭惜惟苦笑了一聲,說道:「你知道嗎?我這一生,一直在被放棄,我最重要的人,都曾放棄過我。」

凌汐池扭過頭來看着他。

蕭惜惟問她:「你還記得那個被雷劈碎的擎天石嗎?」

凌汐池驀的睜大了眸子,十分僵硬地點了點頭。

那一刻,她想到了很多,也想到了一些她本想問卻一直沒來得及問的問題。

她記得縹無曾經跟她講過,那裏是他出生的地方,當初他生下來時,險些沒有活下來,後來,也是在那裏,他的母親拋下了他,去了小苦海,那時他才四五歲,又一次差點被凍死在那裏。

是縹無和他的師父風魔老人在擎天石下找到了他,然後,風魔老人就在那方擎天石下用命盤替他算了一卦,而卦象,就是那段預言。

俗世藏鋒,九天之龍;賺盡天下,獨惜惟一。

他的師父告訴他,那是他的生死劫。

他的劫數,是她。

而正是為了打破這個劫數,她才會選擇將自己一身的功力傳給他。

曾經她想過要親口問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的母後為什麼要放棄他,沒想到緊接着就發生了明淵洪澇和瘟疫的事,這件事自然而然的就被她拋在了腦後。

可現在,卻不是該問這個問題的時候,在這種境況之下,重提那些悲傷的往事,除了讓他更難過以外,沒有任何意義。

蕭惜惟看着她蘊滿悲傷的眸子,說道:「當初在那方擎天石下,我的母后拋棄了我,仍憑我怎麼哭,怎麼挽留,那麼大的雨,那麼冷的天,她始終沒有回頭看過我一眼,毅然決然的離去了,你知道是為了什麼嗎?」

凌汐池緊咬着唇,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顧著搖頭。

別說了!

別說了!

她在心中吶喊著,用悲涼而又乞求的眼神看着他。

蕭惜惟好似就是要讓她知道,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他將手放在了那個小木人身上,又說道:「因為啊,我的父王不愛她,所以她不要他,也不要我了,我留在了我父王身邊,可他很少關心我,甚至在我五六歲的時候就將我送到了藏楓山莊,再後來,他又將我送到了風魔山習武,習完武之後又讓我出去歷練,我們見面的時候很少,在我很小的時候,他便告訴我,作為蕭家人,這一生,我們都是為了復國而活。」

凌汐池覺得像是一道晴天霹靂落在了她的頭上,她不可思議地看着他,彷彿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蕭惜惟道:「我是不是從來沒有告訴過你,昇鄆帝國其實就是我蕭家的祖上建立的。」

凌汐池徹底傻住了,她真的不知道這裏面居然還有這麼一出。

蕭惜惟苦笑着搖了搖頭,抬眸看着窗外,目光也悠遠了起來:「父王對我很嚴厲,基本上沒有對我笑過,他不記得我的生辰,也不記得我愛吃什麼,愛玩什麼,卻記得我什麼時候哪一門功課沒做好,哪一招武功沒練好,每每這些沒做好的時候,他動輒就會對我又打又罵,我知道,他是迫於無奈才娶了我母親,可我一直覺得,哪怕他再不愛我的母親,我也是他的親兒子,哪有父親會不愛自己的孩子的,所以,我一直將這些歸結於是因為蕭家的擔子太重了,路太難走了,所以他不得不對我嚴厲,要讓我成材,他就不能做一個慈父,可直到我知道他偷偷跑到風魔山看月弄寒,並且將自己的解藥給了他的時候,我才知道,原來,他不是不能做一個好父親,而是,他壓根就沒有想到過要做我的好父親,又或許他壓根就不想要我這個兒子。」

他的聲音開始顫抖了起來,呼吸也越來越急促,就連手腕上的血珀珠也再一次亮了起來,他低吼著說道:「而這一切,都是因為月弄寒他們母子,如果不是因為他們,我的母親不會離開我,我的父王不會離開我,你也不會因為要兌現對他的承諾,跑到血域魔潭取龍魂,也差一點永遠離開了我,而現在,她們還要來害你,我不允許,絕對不允許。」

凌汐池心道不好,連忙抓了他的手,說道:「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我沒有想過要放棄你。」

蕭惜惟將目光落回到了她的身上,一把將她抱住,用着狠厲的語氣說道:「汐兒,你相信我,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我們,任何阻礙我們在一起的人或事,我都會讓他們消失得乾乾淨淨,任何試圖傷害你的人,我絕不會放過他們。」

凌汐池連連點頭:「我相信,我相信,你想做什麼就去做,我不阻止你。」

蕭惜惟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彷彿在確定她的話是不是真的,好一會兒,他的呼吸慢慢地平緩了下來,抱着她躺在了床上,溫柔地用手順着她的頭髮。

凌汐池靠在他的懷中,心頭也不知是什麼滋味,她知道,他之所以變成這個樣子,是她造成的,他對她有怨有恨都極為正常,他的恨源於她的離去,也源於他心中已經對她產生不了信任,他在用一種十分極端的方式,讓她無法再離開他。

她迫切的希望他能快點清醒過來,擺脫心魔的控制,可她也知道,越是這種時候,她越不能去忤逆他。

但是月弄寒那邊,一旦秦青清和聞人瑟任何一方出了事,那麼一切都再也無法回頭。

現在她只能希望月弄寒那邊能提高警惕,保護好她們二人,等到她回到景陵城后,便可以想辦法提醒他,讓他做好防備。

蕭惜惟讓她轉了一個身,在她身後抱着她,他的胸緊貼着她的背,他喜歡這種姿勢,這讓他很窩心,就好像這樣抱着她,她就再也沒有辦法離開他了。

窗外仍是風雨瀟瀟,凌汐池一動不動地任他抱着,睡意已經全消了,她就那樣睜着眼睛直到天明。

她知道身後的蕭惜惟也是一夜沒睡。

快天亮的時候,外面的雨終於停了,只有順着屋檐一滴滴落下的水滴還在掙扎著,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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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繞凌風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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