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不公

第二十四章 不公

自從岳攸離開,紫鴛的生活便復歸平靜。那座冷冰冰的寢殿中,再也聽不到他打鼾的聲音了,侍女們日復一日的照料著公主的日常起居,卻未發現公主的些許細末變化。

化蓮池中霧氣升騰,水漣漪宛同旋紋般綻放,百無聊賴的她順手將棋盤上的黑子扔進水中,偌大的蓮池之中只有那尾銀魚暢遊池底,時不時出來冒個頭。

「公主,這黑玉石棋乃是君上送你的生辰賀禮,就這般扔了有些可惜,不如讓奴婢下去撈上來。」

「不必了,棋盒裏少一枚棋子,除了你我又有幾人知曉吶!這些死物每日靜躺着,毫無朝氣可言,興許沾了這化蓮池的水能生出靈識,也算是一場造化!」

侍女無二話,靜靜立在一旁。紫鴛對着那清池發獃已不是一天兩天了,每至這個時辰都要放下手裏的書卷到此望上一望,她們對此也是模糊不清。

寢宮外守的守衛匆匆急報:「稟公主,君上來了!」

「我知道了,你們且退下吧!」紫鴛喝退眾人之後,自己一人倚著木欄對望。

西君披着長衣入了寢殿,見自家妹妹對着那清池發獃,還以為是書讀多了魔障了,便問道:「鴛兒,你還在生為兄的氣嗎?」

「王兄日理萬機,今日怎會有空來此?」紫鴛說話的語氣有些凝重。

「自然是來看看你,聽人說你近日的舉動頗為怪異,想是生了病,我有些不放心故而來此看看,也好安心準備戰事。」

「我身體無恙,煩勞王兄牽掛!」

「你我兄妹如今到了這般說話的地步了嗎?我承認,上一次我說話的語氣着實重了些,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女兒家的終身大事豈能拿來做文章?你是我的妹妹,更是這魔界公選的聖姬,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整個魔界。」西君語重心長的言道。

「王兄,你知道嗎?自從父王故去,你承了這西王城的王位之後,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變得冷血無情,旁人見了都退避三舍,難道統一魔界就真的那麼重要嗎?」紫鴛終於還是說出了憋在心中多年的話。

「也許你還不能理解王兄這些年的做法,但終有一天你會明白我今日所為全是為了大業,為了魔界的子民!你讀了那麼多書,想來已經知道我魔族在眾生六界中的地位,被神族壓制了數千年,待在這個地方數千年,誰又甘心!人族驅殺我魔族中人,認為非其類其心必異,為了那所謂的正道,我魔族又有多少臣民慘遭屠戮,難道就因為我們與生便是魔就要遭受這樣的苦楚嗎?」

她當然清楚當前的魔界究竟是怎樣的,七座王城看似融洽,實則暗藏私心,明爭暗鬥不過就是為了魔界統一的那個寶座。

尊者向來不插手魔族諸城事宜,關起門來只顧修行,何曾管過族民的生死!

二人說話間,西君似乎被化蓮池中的那尾銀魚所吸引,「妹妹何時有了養魚的興趣?」

「這魚,是岳攸他臨走之前寄養在我這兒的。說等他幾日回來之後便取,可這都幾日了也不見他人影。」

「通身銀甲,雙目凝珠,不像是俗物!岳攸他不過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凡人,從何而來的靈物?」

「這世上有種特別奇怪的東西,叫做緣分。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便如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紫鴛喃喃細語道。

「你又偷跑去人間了?我不是告訴過你,人間不是個好地方,讓你安心待着嗎?」

「可是我在這寢殿之中待了上百年了,每日除了讀書便是讀書,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唉,是我考慮不周!罷了,你若是願意的話,多去城中走走,別的地方我不敢保證,但在這西王城內,還沒有幾個人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作亂!你就當是替我查訪查訪!」

「如此,多謝王兄!」紫鴛的表情瞬間溫和多了,西君凝重的臉上也稍顯暖意。

「好了,我還要回古殿跟諸將商討平亂對策,就不多停留了!」話音剛落,他便化為黑霧消失在了紫鴛面前。

其實,她也挺心疼王兄的。眾人只知曉魔界七君尤以西君為首,殊不知其付出的代價何等慘重,為了穩住王城上下他又付出了多少心血,旁人眼中的那個冷酷王君在她眼裏,是個疼妹妹入骨的好哥哥!

有時候,她也恨自己是個女兒身,看着兄長操勞卻無法為其分憂。

可正如王兄說的那般,與生俱來的便是命,決定不了出身,更決定不了性別,老鼠生崽只配打洞,靠偷食糧物渡生;龍生九子,各個不同,卻生來尊貴,只因那身上流着龍族的血。

世間將人分三六九等,權者、富者、貧者。要跨越任何一道階級,絕非易事,也不見得努力了就能得到改變,說到底終究是在自己的執念當中掙扎。

————

崇漾峽谷,峽谷幽長,常年水流潺潺,兩側陡壁附有植被草木結合周景可謂是旖旎風光。

三處激流匯涌成了一則汪洋,山勢陡峭呈傾瀉式飛落,大洋中心有一孤島,島上除了一間破石屋,不見任何蔽物,視野十分開闊。

守穀人和岳攸費了一番周章,才將被魔獸震塌的屋子修繕的像個住人的地方。周圍儘是水聲,吵得讓人莫名煩躁不安,「我說,這鬼地方不會就只有你我兩個人吧?」

「你能不能坐下說話,抬着頭說話很累的。」守穀人輕咳了一聲說道。

岳攸似乎還沒意識到自己長高了,聽他這樣說才恍然一覺,隨即坐了下來。

這地方黑黢黢的,連個照亮的物件兒都沒有。守穀人看向他咧了咧嘴說道:「你沒來之前,我都是一個人住在這兒,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這地方水聲那麼大,你如何能睡得着覺?」

「魔是不需要睡覺的,況且當你習慣了這嘈雜的環境后,突然到了安靜的地方你還真的沒法適應。對了,你知不知道西君王上為何送你到這兒?」

對於他這一發問,岳攸只是輕然搖了搖頭,「這一切都太過夢幻,就像是做了一場夢。夢醒之後我就到這兒了,其餘一概不知。」

「君上說,你有重任在肩,身無二兩修為可不行。於是便選了這兒,目的就是為了讓你能夠避過七城的目光,好靜心修行。」

「我多嘴問一句,這七城到底是什麼?」岳攸不解問道。

「你可以理解為七個界域,七城之間互不來往,除非魔界有大事發生才會聚在一起,否則是不會輕易見面的。近些年,魔界不太平,戰事頻發,莫說是你,就是修為高深的也難逃,所以西君王上的用意是讓你遠離這些世禍。」

「唉,打來打去,遭殃的還不是底下這些人。」

「戰爭哪有不死人的,這些世禍絕非朝夕所存,而是長期積累下的怨氣所生。好在,西君王上統兵能力卓著,鎮守這一處不受他界騷擾,不然你以為你能安安靜靜地坐在兒同我講話嗎?」

「對了,老頭兒,你跟我講講昨日作亂的那頭魔獸吧?」岳攸話鋒一轉,將話題引向了另一邊。

「那頭魔獸,本是這崇漾峽谷所生而得造化的,其本體乃是一頭赤鱺。它極少出來活動,大多時候都沉睡在大澤洋底,只有逢春時才會蘇醒覓食,向來不作惡,可不知為何,昨日似乎是受到了某些力量的釁斥,所以才震塌了我的房子。」

兩人說話間,岳攸的肚子卻是餓的咕咕叫,「你這屋裏有吃的嗎?」

「吃的?那是何物?魔界中人是不沾染這些的。」

「天吶,你們不吃也不睡,難道要修仙不成?」岳攸驚嘆道。

「修仙?我們自誕生起便是魔,魔是沒有選擇的。」

岳攸只感覺自己的知識面又被刷新了,不過他說的倒也挺有道理的,與生俱來便是魔身,不吃不睡似乎也不像人族那樣會經歷生老病死,只能歲月泯滅罷了,不入輪迴。

「算了,你不吃可以,但我不行!」岳攸一把奪過守谷老頭手裏的拐杖,然後剝了細藤捆在上面,可桿兒有了,鈎吶?

「老頭兒,你這屋裏有沒有類似針的物件兒?」

「針?」它一陣疑惑,岳攸知道自己又問錯人了。起身便跑到石屋裏翻找,沒想到還真的找到了一件鐵器,不過就是斷了些,粗了些。

他又搬來一塊石頭,然後在上面摩挲。守谷老頭有些不解的問道,「你這是做什麼?」

「做鈎兒啊!只要我一直磨下去,說不定真的能把這根鐵棒磨成針。」

「痴兒說笑,這鐵棒要磨成你口中那所說的針,怕是要到明年了。」

岳攸仔細一想,也是,等自己把這玩意兒磨成針,怕是早餓死了。順手便將鐵棒丟在一旁,躺在地上不願起來,「餓呀,我要吃東西!」

「你若真的要進食,何去跳進去?這大澤里還是有不少能吃的東西,我想那頭魔獸能吃,想必你也能吃。」

「哎,是個好主意。可是,我不通水性啊!」

「這個簡單,我教你避水訣。」岳攸側耳傾聽,守穀人也是悉心傳授。咒語倒是不難記,就是用起來難。

守谷老頭坐在那兒悠悠然看着他,岳攸一個激靈撲騰跳了下去,水下倒是有些亮光,還有魚從他身邊游過。

「別跑!」剛說兩個字,嘴便開始冒泡泡。他撥著水推使自己身體往前,說實話這具身體他還沒適應過來,四肢根本就不聽使喚。

越往下,水草越是茂盛。一堆頑石處,躺着一隻大鱉,身上背着一扇蚌,那放光的便是蚌珠。

想此前在那破石屋裏,烏漆麻黑的連個照明的東西都沒有,光是碰頭就好幾次。

那頭魔獸修為想來不淺,短時間內怎麼可能將它擊敗。這也就意味着還要陪那個死老頭好長一段時間,可問起話來那老頭是一問三不知,所以只能求己了。

他嘴裏默念避水訣,身體不斷下沉。那鱉想是睡著了,根本就沒覺察到有人靠近,他剛想伸手去取那蚌珠,結果水草卻衍生直接纏住了他的身體,一通掙扎結果越纏越緊。

突然,環於兩臂的黑金紋耀耀生紫光,他感覺到了位於丹田處的那股力量正在往外迸發,單靠肉體力量生生將那水草扯斷,但隨即也驚醒了那沉睡的大鱉。

鱉腿不長,但在水中蹬得還挺快,岳攸見它要跑趕忙調動身軀上前攔住它,結果那大鱉居然說話了,「何人,膽敢覬覦我伴生之物?」

岳攸一愣,天吶,這鱉居然會說話。不顧隨即疑惑在後,伴生之物?似乎此前去往神族神山時那隨闡老人也說自己頭上的帽子是什麼靈禽伴生之物,哎,算了,先拿到那發光的玩意兒再說。

憑着個巴子力氣,他跟那大鱉扭鬥了好一陣子,岸上那守谷的見這麼久沒動靜,還以為人淹死了,連忙起身對着水面大喊:「喂,你有事兒沒事兒啊?」

岳攸可沒那個功夫跟他對話,一手捏著大鱉的脖子給了他幾拳,大鱉似乎被打服了,任由它提溜著也不反抗,就這樣,岳攸一手拎着鱉一手握著蚌珠升空上了岸。

守谷的見了他,「你手裏拎着的是個什麼東西?」

「鱉呀!」

「捉它做甚?」

「當然是吃了。」這不說不要緊,一說那大鱉顯然又開始反抗了,四肢腿兒懸著空亂蹬一通,嘴裏叫嚷着:「別吃我,別吃我!」

「你瞧,這玩意兒還會發光吶。」岳攸將那蚌珠遞給他看,可那老頭的臉霎時變了,「快,快放了它!」

「我好不容易捉住的,為何要放?」岳攸問道。

「靈物伴生,這鱉不是俗物!你吃它,容易降禍臨頭,快扔了!」

「不行,在降禍臨頭之前,我要先填飽肚子。我非吃它不可!」岳攸犟道。

只見那守穀人拐杖一揮,岳攸感覺手腳一麻,那大鱉掉在地上蹭蹭爬進水裏逃了。岳攸見自己好不容易抓到了的食物跑了,言語埋怨道:「喂,你不吃東西難道還不許我吃東西嗎?我要是餓死在這兒,看你怎麼跟那個人交代!」

「我這是在救你!這大澤之中魚蝦那麼多,你偏偏要吃它,也不怕驚動水底那位!」

「莫非,這鱉跟那頭魔獸有什麼淵源?」岳喲問道。

「唉,早些年,崇漾峽谷的大澤之中生有野物,四處為非作歹。是西君王上出手鎮壓,那頭魔獸跟這大鱉是鄰居,你要吃它那就是跟那頭魔獸過不去,你不想想以你我當前的實力能夠抵得過那魔獸的一擊嗎?」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說,怎麼辦?」岳攸開始有些惱了。

「再想想其他辦法。」守谷老頭這句不痛不癢的話徹徹底底惹怒了岳攸,他的那些平如靜水的表現在岳攸看來,根本就是在說風涼話。

「哼,得罪了便是得罪了,你以為放過它你我便能躲過此劫嗎?早晚都要面對的東西,說不定下一刻那魔獸就會竄出水面,然後一口將你我吞下去,消化完再拉出來。對了,那玩意兒吃人不?」岳攸竟發起了牢騷。

「嗯,吃不吃人不知道,但我知道那鱉你指定是吃不成了。」他對岳攸的話似乎置之不理,你說任你說,我自當沒聽見就是了。

「打又打不過,逃又沒地兒逃,我看啊咱們兩個還是洗乾淨躺這兒等死吧。」

「何必妄自菲薄,我雖然不善戰,但我好歹也是活了幾百年的魔,許多修行功法還是有的,你要不要學?」守谷老頭說道。

「你若教,我便學!不過,別指望我能拜你為師。」

「哈哈,真是有趣的很啊!我啊,此誕生之日起便駐留在崇漾峽谷,見過許多的人和事,像你這樣的人卻是第一次見。罷了,早日教會你我也能耳根清凈些,你過來,我將這些修行功法傳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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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業魔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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