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理想與現實

第五十六章 理想與現實

伊澤倫要塞中央控制室。(下載樓.)伊澤倫駐留艦隊和要塞防務部隊的主要負責人無一缺席,楊威利神色如常的進行着平叛的出兵部署。首都星陷落之前,統合作戰本部長庫布斯里上將曾命令伊澤倫駐留艦隊出擊,同時平定叛亂的四處星域。至於具體的作戰策略,則完全交由楊威利負責。

楊威利手上拿着一份文件輕輕的敲了下桌面,「之前我們已經接到了庫布斯里本部長的指令,而比克庫司令為了預防出現這種極度困難的情況,已經將出動艦隊剿滅叛亂軍的權力授予了我。」

會議桌后的眾人面露喜色,如此從法理上講,伊澤倫方面軍對叛亂軍的攻擊就完全佔據了道義的制高點。楊威利將手裏的文件交給姆萊少將,這位辦事嚴謹的參謀長認真的審閱了文件的所有細節之後,確認這份授權是完全合法的。

「所以我們現在是奉命出擊,平定叛亂軍並恢復國內的秩序。」楊威利示意將文件交給眾人傳閱。

內部的意見統一之後,楊威利便要面對棘手的任務本身了。在接到本部長的指令之後,楊威利本打算不理會邊境叛亂的四個星域,直接朝海尼森進軍。叛軍盤踞的星域均沒有成規模的宇宙艦隊,無法威脅到楊威利的進攻路線或是趁伊澤倫要塞守備空虛之際發動攻勢。如此只要楊威利擊潰救*事委員會的主要戰力,就可以雷霆萬鈞之勢平定首都星,然後回過頭來再將叛亂的其他星域一一掃平。

可是這個作戰方案被叛亂軍公佈的消息給打亂了。第一艦隊加第十一艦隊的陣容,已經使得楊威利的部隊在數量上居於劣勢。第三艦隊也宣佈加入叛軍的消息則讓楊威利整整沉默了一天。與3支主力艦隊交鋒實在是可怕的任務,即使是看在薪水的份上也確確實實是大虧特虧了!但是相對於可怕任務的本身,楊威利更不願意麵對的是與辛達的直接敵對。這裏面並不存在畏懼對手的問題,而是楊威利原先根本就沒有考慮過辛達會站到他的對立面去。

軍官宿舍里,楊威利罕見的用力拍打了浴室的門,隨後尤利安就聽到了痛苦的悶哼。不擅長格鬥的奇迹楊顯然這回沒能讓奇迹再次上演。

仙德拉方面的通訊始終處於中斷狀態,楊威利無從知道第三艦隊到底發生了什麼。但無論如何,一直拖着不行動是絕對不行的。戰,或是宣佈加入救*事委員會,擺在楊威利面前並沒有多餘的第三個碼格可供選擇。

四月二十六日,離開駐防地的伊澤倫駐留艦隊開始攻擊行星香普爾。楊威利改變了最初的策略,決心先行消滅相對較弱的敵人,從而使敵軍在總量上減少。從整體戰略的角度來看,遠征海尼森之前先將後方平定的戰略安排也符合常規。但是後世的史學家在評論這一段的時候,都不約而同的認為楊威利是在有意的推延和辛達·杜魯班的正面交鋒。

進攻香普爾行星的任務楊威利交給了先寇布準將去執行。在簡單的分配了任務之後,楊沒有再多說別的什麼,彷彿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先寇布眨了眨眼,點頭接下了任務自行去調動軍隊了。

香普爾的叛軍根本沒有料到楊威利的部隊來得如此突然。先寇布甚至沒有勞煩戰艦動用主炮轟擊地面目標,而是採取了強行突入大氣圈的方式。叛軍的預警雷達直到登陸艇進入大氣圈后才發出警報。先寇布看了一眼行星表面迅速變得清晰起來的景色,又掃了一眼手腕上的計時器,表情輕鬆的說了一句,「還有三分鐘。」

「很久沒遇上行星表面的任務了啊。」

「嗯哼,自從編入第十三艦隊之後,這還是第一次。」

「邦弗雷特星域的那次任務已經過去很久了啊……」

「噓……」

林茨食指彎曲的抵在嘴唇邊,然後小心的看了先寇布一眼,被提醒的人立即閉上了嘴。上任聯隊長陣亡是薔薇騎士聯隊少有的慘敗之一,而且牽扯到叛逃的前任聯隊長,連先寇布都受了不輕的傷。

並不是每一個同盟國內的星球都像首都星海尼森那樣守備森嚴。香普爾行星雖然也有防空火力,但其部署的密度遠不能覆蓋住整個衛星軌道。倉促接管行星防務的叛亂軍也沒有辦法在短時間內整合全部的武裝力量,正如楊威利估計的那樣「只是勉強壓制住而已。」

不再反抗是一回事,按照指示全力作戰又是另外一個概念了。守衛衛星軌道的部隊中,對叛軍心懷不滿的人顯然不在少數。而且貧弱的防空火力本來就不足以組織起太有效的反擊。先寇布搭乘的登陸艦平穩的落在行星表面的德爾拉克峽谷之後,叛軍最近的部隊居然還在數千公里之外。薔薇騎士聯隊非常順利的完成了作戰物資搬運,而且在叛軍趕到有效射程之前排好了攻擊序列。

接下來的戰鬥用摧枯拉朽來形容並不為過,薔薇騎士聯隊在德爾拉克峽谷閃電般的擊潰了叛軍的迎擊部隊。倉促成軍的叛亂軍在前鋒一觸即潰之後,數萬人的大軍頃刻間作鳥獸散,來不及逃的乾脆就地投降,很多人都異口同聲的聲稱自己只是按上級命令行事而已。

叛軍主力潰滅之後,香普爾行星各地的武裝紛紛宣佈起義,重新歸入原政府的懷抱。先寇布看着部下遞來的一份份宣佈易幟的電文,臉上露出了嘲諷的冷笑。這些現在對叛軍極盡咒罵的人,在叛軍得勢的時候,是不是也在做着同樣的事情呢?不過這些並不是先寇布關心的,僅僅半天的時間,香普爾行星已經被光復了大半,只剩下首府在內的少數幾個城市還在叛亂軍手裏而已了。而對於薔薇騎士來說,之前的那場戰鬥僅僅算是活動身體而已。

「勇士們,首府的美女們還在翹首以待,眼巴巴的盼望着救世主的降臨啊!」先寇布把電文隨手仍在地上,毫不介意周圍來去匆匆的軍靴迅速在上面踩出無數的黑鞋印。

「歐吼!」薔薇騎士被長官另類的激勵之語所鼓舞,紛紛吼叫起來。整個薔薇騎士聯隊如同一隻剛從籠中放出的猛獸,剛剛那場輕鬆的勝利根本不足以滿足它殺戮的*。或許在首府的攻防戰里能找到足夠強的對手吧。

自由行星同盟一側的內戰全面展開的同時,銀河帝國的戰火早已燒遍帝國的疆域。弗蘭西拜公爵在匆促逃出奧丁的時候,遭到了瓦連艦隊的攔截。如果不是法連海頓艦隊及時趕到,這位利普休達特聯合軍的盟主險些在開戰之初即被擒獲。

「喔?法連海頓這傢伙很不錯啊,居然在衛星軌道上和你纏鬥了那麼久。」萊因哈特白皙的手指抵在下巴上,眼裏帶着一絲玩味的笑容。

「屬下惶恐!」瓦連單膝跪在台階下沉聲回答,「讓弗蘭西拜公爵逃走了!」

萊因哈特輕輕擺了擺手,示意瓦連起來,「這種小事情不用放在心上,不過是讓他多活幾天罷了。」

瓦連小心的站起身來,他和魯茨私下裏都感覺到萊因哈特越發的深不可測,那個端坐在尊座上的身影似乎正在一點點的變得更為遙遠。雖然萊因哈特對於屬下的眾提督並無輕慢之態,那種上位者的威勢卻在不知不覺中構築出一種無形的障壁。瓦連感覺自己已經很難像從前一樣看待這個年紀比自己小得多的年輕主君。相處時那種難以言喻的威壓讓人不由自主的處於如履薄冰的境地——即使是畢典菲爾德也不例外。目前能夠完全不受影響的,除了吉爾菲艾斯,就只有奧貝斯坦了。參謀長那張萬年不變的冷臉似乎就沒有別的表情,即使面對主君時,那種恭敬而又冰冷的態度也從未改變。而吉爾菲艾斯臉上的溫和則似乎從來不會被萊因哈特炙熱的光環所傷害。

「好了,我們也出發吧。」萊因哈特站起身來揮動了一下披風。

「是!」

羅嚴克拉姆侯爵府的提督們已經在軍港整裝待發,還留在元帥府的就只有瓦連和元帥大人自己了。

奧丁軍港里響起雄壯的軍樂聲,熟悉這首曲調的人都知道,這是皇帝陛下親征的時候才能演奏的《皇威浩蕩》。眼下皇帝遠在新無憂宮,並沒有到場,但是顯然不會有人那麼不開眼的拿此事來挑刺。

伯倫希爾如同展翅的白天鵝一般緩緩升空,空港里的所有人都向著元帥大人的旗艦立正行軍禮,直到那艘線條優雅的旗艦消失在天穹。軍務省的書記官低頭看了一眼手裏的紀事板,上面只有兩個字——賊軍。這就是萊因哈特頒給貴族聯合軍的稱號,於是此後出自奧丁的敕令上,對於口口聲聲要保衛皇帝陛下的利普休達特聯合軍的稱謂,就一直是這個極度屈辱的稱號。

萊因哈特在帝都只留下莫頓中將和3萬兵力,主要用來維持奧丁的日常秩序和守衛自己和姐姐的宅邸——當然,皇宮的防衛也是必要的,只不過那並不是萊因哈特真正關心的事情。

利普休達特聯合軍的司令部,蓋伊布魯斯要塞。相對於它的官方正式名稱,禿鷹之城的綽號更為出名一些。綽號的來源是要塞的主炮——禿鷹之喙,在銀河帝國乃至整個銀河境內,唯一能與伊澤倫要塞的雷神之錘媲美的超級主炮。曾經有人惡趣味的推算過,如果假定兩個要塞都在對方主炮射程內的話,那麼兩門主炮對轟的後果會是如何呢?電腦演算的結果是,雙方同歸於盡。雖然雷神之錘的威力要比禿鷹之喙大,但是主炮的載體——要塞本身承受不住那種程度的連續猛轟。

「什麼?!那個金毛小狗竟然敢如此大膽!?」

禿鷹之城的中央大廳里,弗蘭西拜公爵再次了上演自己的傳統摔杯節目。一支價格不菲的水晶酒杯被他砸得粉碎,公爵大人血統高貴的手掌上青筋暴露。

「賊軍?!他好大的狗膽!」

站立在兩側的貴族紛紛出言痛罵萊因哈特,各種或文雅或粗魯的辱罵之詞一時充斥了整個大廳,彷彿高大的穹頂都不足以容納貴族們的憤怒。相對於眾人的激動,人群里的梅魯卡茲一級上將並沒有出聲,他朝着身邊的副官施耐德上校微微搖了搖頭。施耐德上校撇了撇嘴,小聲的說,「其實這沒什麼好生氣的,他們以前也說過羅嚴克拉姆侯爵的壞話,這次不過是被報復了而已嘛。」

「咳咳。」梅魯卡茲提督咳嗽了幾聲,彷彿是想掩飾住副官的話語。「法連海頓提督回來了么?」

「我在這裏。」年輕的銀髮提督從後排走來。「梅魯卡茲提督,關於……」

「嚯嚯,你在這裏,我們的大英雄!」法連海頓的話被弗蘭西拜公爵打斷了。公爵大人揮動着猩紅色的披風,排開眾人走了過來。雖然痛罵這萊因哈特的眾人站得比較散亂,但是隨着公爵大人的所到之處,立時出現了一條寬度超過2米的通道。

「法連海頓提督!這次真是多虧了你擊潰了那條金毛小狗的爪牙。」公爵大人熱情的抓着法連海頓的手使勁搖晃,在他看來這是給予對方非比尋常的禮遇,周圍人臉上的羨慕之色讓他更加確定了這一點。

法連海頓暗中咬了咬牙,努力的讓臉上的線條看起來不是那麼生硬。

「下官只是按照梅魯卡茲總司令的命令執行而已。」

「不要這麼謙虛,你救了我,就是最大的功勞了!這邊來,慶功宴已經準備好了!」弗蘭西拜公爵不由分說的拽住了法連海頓的手臂,拉着他朝後面的宴會廳走去。

一眾貴族紛紛湊趣的說起了讚美法連海頓英武的話語,蘭茨貝克伯爵甚至現場做了一首讚美詩來頌揚他的勇武。法連海頓微皺着眉頭,他努力的在周圍大貴族的熱情拉扯下站穩。

「下官尚有重要事情向盟主大人稟報。」

弗蘭西拜公爵臉上閃過一絲不悅,身為銀河帝國第一門閥貴族的他並不適應被人拒絕——並不是說從來沒有人敢拂他的意,只是事後基本都覲見大神奧丁去了。總算是念及法連海頓的功勞和目前確實是用人之際,公爵大人勉強按捺住沒有發作。但是那一閃即逝的怒火已經讓周圍的貴族們戰慄不已,如果惹怒公爵大人的換成自己,恐怕早就跪倒在地,用最謙卑的態度祈求寬恕了。

「喔?是什麼事情呢?」公爵大人臉上的表情此刻倒是很像有些容人的雅量,只是有些僵硬的笑容無意中暴露了他善變的情緒其實並不是那麼容易受控制。

「最新收到的消息,馬林道夫伯爵大人已經宣佈加入保皇黨。」

「什麼?!」

銀河帝國帝都星奧丁。並不是所有的門閥貴族都在羅嚴克拉姆侯爵掀起的風暴里覆滅了。帝國宰相立典拉德公爵派系的家族全部都安然無恙。作為萊因哈特最重要的盟友,公爵大人的府邸在羅嚴塔爾提督的護衛下安然度過了暴亂之夜。參加了利普休達特聯合軍的貴族則幾乎全部遭到了清算。他們在帝都的一切財產都被無情的沒收,僕人則被遣散。剩下一些猶豫不決的小貴族則惶惶不可終日。這個時候再站隊顯然已經來不及,但是如果不硬著頭皮去給羅嚴克拉姆侯爵表忠心,恐怕下一步自己的家宅和財產也會不保。

帝都的一片凄風慘雨中,馬林道夫伯爵家卻毫髮未損。馬林道夫家族歷史悠久,在帝國燦爛的星圖裏擁有廣闊的領地和領民,歷代的馬林道夫伯爵都是聲名顯赫的大人物。初代馬林道夫伯爵是由魯道夫大帝親自冊封的重要下屬。據說大帝對這位臣下異常優待,將帝國的星圖直接扔給他讓其自行選擇自己的封地。雖然目前的地方藩鎮領袖公認是弗蘭西拜公爵和李丁海侯爵,但是相當多的資深貴族都認為,那是因為當代的馬林道夫伯爵比較低調的緣故。否則憑藉馬林道夫家深厚的家族底蘊,伯爵大人若振臂一呼,響應其號召的應該大有人在。

這樣標籤明顯的世襲大貴族,居然安然無恙!一些嗅覺靈敏的人士甚至發現,馬林道夫家的繼承人——希爾德子爵小姐居然在大肆收購被拘押的門閥貴族的宅邸和財物。

「這女人一定有古怪!」

「她肯定和羅嚴克拉姆侯爵或是立典拉德公爵達成了私下的協議!」

宰相大人在公開場合下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指示。但是花費了重金的貴族們,成功的從公爵侍從長的嘴裏聽到了他們想要的消息。

「馬林道夫這個老傢伙,倒是生了個好女兒呢。這種看似不顧一切實則穩妥的下注方式,很多不乏決斷力的男人都難以在倉促間做出。不過我們的侯爵大人也確實足夠慷慨。」

希爾德小姐賭上家族命運的效忠已經得到了羅嚴克拉姆侯爵的認可,馬林道夫家族的一切財產都受到帝都守衛部隊的保護!而且羅嚴克拉姆侯爵還授權希爾德小姐吸納中間派的貴族!

於是一時間各路貴族將馬林道夫家的宅邸擠得水泄不通。希爾德小姐會客的時間表從清早一直排到深夜。

「好的,格林伯爵大人,您的請求我會擇機稟告羅嚴克拉姆侯爵大人的。」

「真是辛苦您了。」

目送千恩萬謝的訪客離去,希爾德輕聲的呼了口長氣。她伸出兩根細長的手指,按向纖巧的鼻樑,會議桌下穿着獵裝短靴的長腿悄悄伸直的同時,後跟蹭在價格不菲的地毯上來回劃了幾個半圓。

「希爾德小姐,您辛苦了。」女僕格蘭傑端著精緻的銀托盤悄然出現在希爾德的右側。

「親愛的格蘭傑。」希爾德盡量讓自己笑起來自然一點,「謝謝你了,但我們還是不要讓葛夏德子爵大人久等了。」

看到忠心的僕人臉上出現的明顯遲疑之色,希爾德有些無奈的點點頭,「我明白了,你把東西放下吧,我這就吃。讓子爵大人稍等一會。」

「希爾德小姐,您已經連續會見客人7個小時了,吃完還是休息一會吧。」

「不行啊,親愛的格蘭傑。」希爾德努力的維持着貴族用餐時禮儀,小口的咬着甜美的豆沙餡餅。但是這種極具口感的餡餅實在不適合吃的太急,於是希爾德只得接過僕人送來的餐巾,不時抹一下嘴角。

「還有那麼多的人在排隊呢,一想到他們焦急的心情和彷徨無助的樣子,我就不忍心讓他們多等。」

「希爾德小姐……」

將奧丁的貴族一舉剷平並不符合萊因哈特當前的利益。這樣只會讓搖擺的中間派徹底倒向利普休達特聯合軍。弗蘭西拜公爵想當然的認為,自己在貴族中具有無上的號召力。利普休達特盟約訂立之時,廣大貴族響者雲集,保衛陛下的旗幟飄揚之處,帝國全土莫不遵從。

「實際情況遠不是他自己認為的那樣。對弗蘭西拜公爵不滿的貴族大有人在。對於貴族們的陣營選擇,我們馬林道夫家也擁有相當的號召力。」

當日在萊因哈特元帥府的覲見之間,希爾德面對帝國最年輕的權貴,毫無懼色侃侃而談。金髮的元帥饒有興趣的看着這個膽子大得出奇的女人,確切的說,還可以稱得上是女孩。只不過一身獵裝的裝扮讓她顯得遠比同齡人成熟。一頭堪堪披到肩頭的淡金色頭髮並不是特別濃密,額前的劉海沒有任何的捲曲或是別的什麼花樣,只是簡單的從中間整齊的梳到兩側而已。

然而這樣幹練的打扮並沒能掩飾希爾德的美貌。中性化的服飾和髮型讓原本精緻的五官顯現出與眾不同的美感來,恰到好處的笑容和得體的應對也讓人很容易生出好感。

「也就是說,如果馬林道夫家加入我的陣營,會讓很多原本對弗蘭西拜公爵心懷不滿的貴族多出一個新的選項咯?」

「您說的很對,閣下。」希爾德微笑着躬了下身,彷彿在由衷讚賞對方銳利的判斷。

「聽起來似乎不錯的樣子。」萊因哈特微微點了下頭,轉頭看着紅髮的友人。「你怎麼看呢,吉爾菲艾斯?」

萊因哈特望向身側的眼神里滿是溫和與寬容,似乎不管吉爾菲艾斯說什麼,他都會欣然接受一樣。

紅髮的吉爾菲艾斯低頭沉思著。希爾德凝視着沉默的吉爾菲艾斯,心中突然沒由來的緊張起來。雖然之前對於紅髮的提督沒有任何的正式接觸,更談不上有隙之類的——相反,吉爾菲艾斯對於馬林道夫家有着巨大的恩惠。前年的卡斯特里普動亂時,正是吉爾菲艾斯擊敗了卡斯特里普公爵,救出被扣押的馬林道夫伯爵。

萊因哈特沒有出言催促,只是安靜的等待着吉爾菲艾斯的思考得出結果。希爾德的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快速的轉移,突然發現自己之前信心滿滿的說辭和利害關係的陳述,此時恐怕遠比不上紅髮提督簡單的好惡來得分量重。

「這個人對於羅嚴克拉姆侯爵有着絕大的影響力,而且得到了侯爵毫無保留的信任。」希爾德輕輕的攥緊了手指,汗珠無聲的順着指縫慢慢滑下。

吉爾菲艾斯思索的短暫間隙對於希爾德彷彿如同世界末日一般的煎熬。紅髮提督的目光從始至終不曾在希爾德稱得上絕色的臉上停留過,似乎他已經見識並親近過這世上最美貌且溫柔的女子,從此對於其他美女已經完全免疫了。

「閣下,希爾德小姐的提議非常具有建設性。」吉爾菲艾斯的話語如同天籟之音一樣姍姍來遲。

「喔?」萊因哈特臉上是不出所料的的淺笑。很久之後希爾德才知道,萊因哈特那種溫和而又寬容的表情僅僅是給與那一個人的。

「雖然我們不懼怕和門閥貴族正面決戰,但是如果能夠最大程度分化敵人的陣營,我們自然樂見其成。」

萊因哈特點了點頭,轉過身來對着希爾德。「那麼弗洛萊茵·馬林道夫小姐,我需要付出什麼來得到馬林道夫家的支持呢?」

「在您的掌控範圍內,保障馬林道夫家的財產和權益不受損害。」希爾德不急不緩的送上早就準備好的腹案,身後的緊握的雙手悄悄的放開了。

萊因哈特的右手握拳輕輕抵在下巴和嘴唇之間靜靜的思考了一會。他沒有再徵求友人的意見,決斷的方向已經定下,現在要思考的是付出和收益的比例問題了。

「好的,弗洛萊茵·馬林道夫小姐,馬林道夫家得到我的承諾了。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萊因哈特說話時眼中彷彿有光芒在閃爍,希爾德知道那不是威脅,而是實實在在的實力和信心的外露而已。雖然如此,希爾德還是不得不收斂心神並彎下腰去,才勉強沒有被那種看不見的光芒灼傷。

「感謝您的慷慨,閣下。」

「授權文件稍後我會讓人送去給你。」

希爾德用優雅的貴族禮儀錶示了感謝之後便準備離去。這個時候萊因哈特叫住了她,「弗洛萊茵·馬林道夫小姐。那些被你收攏過來的貴族,也都需要這樣的授權么?」

「不,您已經夠慷慨了。我不是貪得無厭的人。」希爾德看着萊因哈特眼中不加掩飾的戲謔,恭敬的回答。

「呵呵,真是有趣的人。」萊因哈特看着希爾德的背影穿過禁衛森嚴的門扉,起身走向隔壁的休憩室。

「來一杯?」萊因哈特待紅髮的友人在沙發上坐下,便拿過兩個酒杯徵詢對方的意見。

「好的,閣下。」吉爾菲艾斯雙手合攏放在腿上,恭敬的點了點頭。

「好了,吉爾菲艾斯,這沒有外人,不要閣下閣下的叫個沒完。」鮮紅色的液體慢慢的傾入高腳水晶杯,萊因哈特將酒杯推向吉爾菲艾斯。「我記得這個年份的酒挺合你的口味。」

「您有心了。」

「說起來,最近主動投效的人多起來了呢。」

「您說的是菲爾納上校?」吉爾菲艾斯如同往常一樣,準確的判斷出了萊因哈特話語里所指的對象。

「嗯,他在奧貝斯坦手下做的還不錯。這個沒有節操的人,看起來似乎能力還是不錯的樣子。」

吉爾菲艾斯沒有說話,對於自己不是太了解的領域,他向來不會主動發表意見——除非是萊因哈特詢問他。不過這種情況近年來已經變得非常少了,不是那麼陽光的話題,萊因哈特更習慣招來奧貝斯坦處理。萊因哈特和吉爾菲艾斯都察覺到了這點,但是友情深厚的兩人都沒有提及這點。而對於奧貝斯坦多次建議自己限制吉爾菲艾斯權力的諫言,萊因哈特每次都予以斥責。

「你覺得吉爾菲艾斯升遷的太快了?」萊因哈特直接揮手打斷了奧貝斯坦關於人事穩定的長篇大論,「你自己從上校到現在的銀披肩,好像也沒用多長時間吧?」

奧貝斯坦的人工義眼瞟了下義眼自己銀披肩上的兩道弧線,再看了看萊因哈特的臉色。「總之,閣下,宇宙艦隊副司令和一級上將的獎賞,現在並不合適。」

「好了,不是你該管的事情你就不要多話。」

「是的,閣下~」

應該說,菲爾納上校在暗殺計劃失敗之後的主動投誠是唯一正確的選擇。但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有如此的心理素質和膽量的。確切的說,這需要相當厚的臉皮才行。成功的用慷慨陳詞為自己謀到了新的工作之後(當然更重要的是解決了安全問題),菲爾納上校充分的展示了自己的價值。除了帶隊將自己掌握的貴族聯合軍情報網完全搗毀之外,很多表面中立實則靠向弗蘭西拜公爵或是李丁海侯爵的貴族,也都遭到了無情的出賣。但凡向利普休達特聯合軍贊助過資金或是出讓過物資的貴族,只要目前還沒逃出奧丁,統統在第一時間遭到了逮捕。

「我掌握到的目前就那麼多,希望在今後的時間裏挖出更多應當懲戒的貴族。」

「你確認到目前為止,遭到逮捕的人都確實是貴族聯合軍的支持者么?」奧貝斯坦冰冷的喉舌彷彿在敲打着這位不請自來的新部下。

「我相信如果將他們全部槍決,或許會有幾個冤枉的,但是如果隔一個槍決一個,那麼肯定會有大量漏網人員。」菲爾納上校臉色非常鎮定——絕非強裝出來的那種冷靜,而是完全的心安理得。「反正就算有幾個冤枉的,大人也不會放在心上不是么?」

奧貝斯坦無聲的點了點頭,冰冷無表情的臉上分明流露出了些許讚賞之色。目標鎖定方法簡單粗暴而有效,事態發展的可能方向也大致把握準確。執行力方面么?從那長串名單後面整齊的紅勾就可以明白這位新上任的情報參謀絕非只會出賣舊主那麼簡單而已。

「我們的工作之一就是要清除一切妨礙大人實現霸業的臭蟲。」

「下官明白!」

「對於修特萊準將這個人你怎麼看?」奧貝斯坦看似隨意的提起了另一個話題。

當日修特萊準將和菲爾納上校都極力鼓動弗蘭西拜公爵採取暗殺手段來對付萊因哈特。遭到了斷然拒絕之後,菲爾納上校沒有和任何人商議,直接動用了自己的直屬部隊展開了行動。可惜這個看似果斷的舉動早已被萊因哈特的情報網發覺,行動遭到了慘敗。確切的說,正是現在菲爾納面前的男人洞察了他的計劃,從而一舉將其挫敗。

修特萊準將的情況可以說有些讓人哭笑不得,在暴亂之夜,他是首批遭到逮捕的人員之一。而他之所以會被抓到,並不是由於菲爾納上校的舉報——當時上校大人還在某個民宅的地下室里進行着激烈的思想鬥爭——雖然並沒有進行太長時間他就得出了結果。弗蘭西拜公爵在得知菲爾納上校的行動失敗之後倉惶出逃,但是卻忘記了自己重要的幕僚之一修特萊準將。這並不是出於之前修特萊準將贊成菲爾納上校行動的懲罰,而是單純的忘記了通知他。或許在公爵大人心裏,只有他自己是最重要的,其餘的人和事,統統都不值得特意記在心上。

所以當魯茨的下屬闖進家門的時候,倒霉的修特萊準將完全措手不及。不過這位參謀大人倒是表現得頗為光棍,在弄清當前事態之後,僅僅是要求允許自己穿上衣服。隨後在萊因哈特面前,修特萊也爽快的承認了自己力勸弗蘭西拜公爵傾全力暗殺萊因哈特的事實。

「如果公爵大人肯採納我的意見,那麼現在就不是你對着我高高在上了。」修特萊毫無懼色的看着金髮的元帥,「而是我俯視你的屍體。」

萊因哈特嘴角泛出一絲淺笑,他並沒有動怒。

「你的主君遺棄了你,沒有任何的怨恨么?」

修特萊苦笑了下,「弗蘭西拜公爵這樣的大人物,忘記了我這個小角色,並不稀奇。」

萊因哈特凝視着修特萊。修特萊臉上寫滿了無奈和苦澀,但確實沒有多少的怨恨之意,更多的是對現狀的無可奈何。

「願不願意到我這邊來呢?」萊因哈特敲了敲座椅的扶手。

修特萊遲疑了下,「感謝元帥大人的厚意。」可能是第一次對萊因哈特用敬語,修特萊並不是太習慣,稍微組織了一下語言,他接着說道,「但是我已心灰意冷,如果您寬大的放過我,那麼請給我自由。」

萊因哈特無所謂的輕輕攤了下手,「好吧。」站在身後的吉爾菲艾斯隨即示意衛兵解開修特萊的手銬。

獲得自由的修特萊輕輕搓着手腕,深深的看了萊因哈特一眼,躬身行了一禮。

「感謝您的寬大,我會記在心裏的。」

萊因哈特無所謂的揮了揮手,「我會讓人給你船的,回到你侍奉的主君身邊去吧。下次見面的時候,就沒那麼便宜了。」

「這個么~就不勞煩您了。」

修特萊的回答讓萊因哈特有些詫異。面對萊因哈特疑問的眼神,修特萊有些無奈的低下了頭,他都記不清今天自己苦笑了多少次了。

「是這樣的,閣下。弗蘭西拜公爵生性多疑,如果我就這麼從您手裏離開,徑直前往禿鷹之城的話,只會被他質疑為何還活着,難道是做了金髮小子的卧底之類的……」

修特萊說到這裏,補充了一句,「無意冒犯,閣下。」

「哼哼,他們是這樣稱呼我的?」萊因哈特笑了起來,揮手示意修特萊退下。

修特萊再次向萊因哈特鞠了一躬,轉身離去了。

情報顯示,被釋放的修特萊準將回到了家鄉,靠着不是很多的一些田產過起了小鄉紳的生活。參謀長奧貝斯坦拿着下屬的報告,面無表情的掃了一眼菲爾納上校。

「這個人你應該比較了解,他會這麼安於現狀下去么?」

菲爾納上校猶豫了一下,雖然摒棄個人感情是情報人員必須恪守的重要信條。但修特萊準將畢竟是關係尚可的前同僚,因此菲爾納非常審慎的回答。

「我認為他之前對公爵大人闡述的觀點是可信的,因為弗蘭西拜公爵就是這種性格的人。如果選擇重歸他的懷抱,絕對是死路一條。」

奧貝斯坦沒有說話,他冰冷的義眼變換焦距的時候有時會出現異樣的亮光。膽小的人連和他對視的勇氣都沒有。

「至於暗中集結殘餘勢力密謀對抗元帥大人的可能性,同樣非常低。」

「喔,為什麼呢?」

菲爾納上校攤了攤手掌,「凡事講求付出必有回報,這樣做他能收穫什麼呢?以我對修萊特的了解,他並不是狂熱的宗教分子。」

奧貝斯坦沉吟片刻,拿起筆在修特萊的名字下面劃上了代表安全的綠色橫線。已經離開奧丁的修特萊準將並不知道自己剛剛在鬼門關打了個轉。名為命運的存在確實是凡人無從把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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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盟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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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理想與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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