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毀滅

第四章、毀滅

第四章、毀滅

聽說我沒過多久就醒了,等我醒來的時候,那場所謂的葬禮已經結束,我坐在盛京醫院的VIP病房,沒有一個人來看我,我就那樣靜靜的坐著,一直到深夜,一直到黎明。

在美國的時候我從來沒有去學校上過學,幾乎一個人都不認識。只是一邊和家教學語言和SAT,一邊去私人的醫學研究所見習,幾乎每天都泡在實驗室里。

有一次偷看漫威電影的時候被導師抓住,他是一位在美國待了一輩子的老華僑,夢想就是能回國,他嚴肅的對我說,不要崇拜超級英雄,我們才是真正能從死神手裡拯救世界的人。

當時的我真的覺得自己很厲害,至少未來的自己很厲害,繼承家族的使命,選擇了一個偉大的夢想,救死扶傷,無所不能。

但直到今天我才發現,爺爺和爸爸經常說的那句話「醫者難自醫」的真正意義,在生死面前人顯得太過無力,在那一瞬間,可能連嘶啞的叫喊都沒有來得及發出就成為了一抔黃土。

從出生開始我就沒有離開過醫院,從小到大聽過,見過各種各樣的病人,各種生生死死,我自認為對於任何患者的離開我都能冷靜的對待,卻從沒想到,有一天這樣的事情也會落在自己身上。

此時,我再也無法用一直以來聽到的、學到的,安慰病人家屬的那套方法安慰自己。此時我才發現,「節哀順變」這類寡淡的語言對失去親人的家屬來說有多麼殘忍。

我調出了爸媽在醫院的就診記錄,從入院、診斷、手術、ICU、到宣布死亡,每一個步驟都彷彿朝著我的心臟捅下深深的一刀,而在看到死亡通知書的那瞬間,我特別想毀滅一切,連同我自己。

等我後知後覺的知道了,屍體已經火化的事實后,我徹底死心了,那僅存的一絲絲僥倖也蕩然無存,最後,我看到了在家屬簽字欄處,一筆一劃寫下的,趙哲熙的名字。

當時的我對二叔沒有一絲懷疑,我只是不相信,不願相信。我找回了手機,開始給二叔打電話,給爺爺打電話,給姑姑打電話,都沒有人接。此時的我像是處在另一個時空,我多麼希望我也已經隨著爸媽一起去了,現在的我只是一絲靈魂。

很可惜,事實並不是如此,趙家人對爸爸媽媽的悲痛與懷念還沒有一天就轉移到了醫院,股份和財產上面,而爺爺失去了引以為豪的接班人也病倒了,卻住在趙哲熙的醫院,還禁止我去看望,從此時開始,我就對趙哲熙產生了懷疑的種子。

我並沒有出席公司的第一次董事會,我執著的不願放棄,找遍了我們一家三口有回憶的所有地方,都一無所獲,最後我來到了他們告訴我的,我父母所在的地方——寶山陵園。

從小到大我最怕的就是鬼神,尤其是陵園這類地方,大家都覺得我這樣的膽子肯定沒有辦法當外科醫生,但是我做到了。雖然在手術台上我可以迅速的把人體各部位解剖一遍,但我依然很怕鬼神一類的東西。

下午5-6點的時候,我到了陵園,當然是在飛機上的黑衣男——李雲哲的護送下。回國之後,他莫名其妙的成為了我的保鏢,又或者說我在美國的時候他就開始跟著我。而且他是二叔的人,早在父母出事之前,二叔就派人跟著我,並向他彙報我的一舉一動,瞬間讓人毛骨悚然。

而且說起李雲哲這個人,我就氣不打一處來,一張千年不變的撲克臉,一身黑西裝,說的好聽點是危機處理公關李經理,但是,在我看來就是給趙哲熙收拾爛攤子的傻瓜。

他似乎對我們這個複雜大家庭的生生死死不感興趣,又或者是見得太多已經麻木了,冷峻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加上本身的五官長得很凌厲,一言不發的站在我身後,就像一把不知會朝向哪裡的匕首。

他說過自己受雇傭趙哲熙,現在的工作就是跟著我。但也僅僅是跟著,沒有保護。也就是說,這把鋒利的匕首,可以隨時朝我捅來。不過我並不害怕,甚至想象著,激怒他之後被處理掉就可以見到爸媽了。

突然車停了下來,打斷了我的胡思亂想。

我剛下車,看到他還跟著我,轉過身嚴詞拒絕他進去。他卻站在原地,面無表情的說:「根據資料顯示,您很怕鬼,您確定要自己進去?」不知怎的,他說的「您」字總讓我有一種被小瞧的感覺。

雖然他對我的稱呼由你變成了您,但是他說話這種欠揍的感覺還是一樣,我冷冰冰的對他說:「資料有沒有寫我心情不好的時候會咬人?不想立馬在這兒找個地方休息的話就離我遠點。」

我自認為態度已經很惡劣了,沒想到他居然溫順的乖乖待在原地,呵的一聲笑了出來,雖然沒看到他的表情,但肯定是一張嘲笑的臉。也是,對於一個一米九幾,十八般武藝超群的男人,我的恐嚇對他而言沒有一絲的威懾力,恐怕更像是撒嬌吧。

一番爭執后,李雲哲依舊跟在我身後,只不過距離比較遠。而我幾乎屏住呼吸,小心翼翼且目不斜視的找到了他們所說的,爸爸媽媽的「新家」。看到上面的照片,我有些哽咽,但是我不會哭,也不想哭,因為我根本不相信他們在這裡。

我就這樣和一個陌生的墓碑對視了幾個小時,李雲哲也離我越來越近,等他到了我身旁的時候,我發現自己的腿已經徹底麻掉,一步都動彈不得。

李雲哲像上次在機場一樣,冷漠無情的一把拉起我:「該回家了」。

我笑的像哭一樣的問:「家?哪裡是我家呀,如果我父母真的在這裡的話,那這裡就是我的家。」

聽到我自暴自棄的話,李雲哲加大了手上的力度,逼迫我看向他,而當我對上他的眼睛的時候,他卻馬上避開了視線。像在安慰又像恐嚇似的說:「不管你承不承認,事實就是這樣,逃避現實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雖然我知道,我所遭遇的這一切和他沒有任何關係,但我還是故意問到:「你懂什麼,你有什麼資格對我說這樣的話,你是我嗎?你懂得我的感覺嗎?」最後幾句話,像是在問他又像是在問自己。

而被我一陣咆哮之後,他鬆開了抓著我的手,我想:這就對了,都離開吧,我的身邊不需要任何人。

正當我陷入傷感的時候,他直接兩手抓住我的肩膀,把我提了起來。我厭煩的甩開他的手,質問道:「你算什麼來管我的事情,作為秘書你也管的太多了。」

沒想到李雲哲直接拒絕道「我不是你的秘書。」

我冷笑著強撐站起身來,一步步的向他走近:「那你是管家?保鏢?司機?還是殺手?誰給你的權利來插手我的事情。」

李雲哲又回到了那副冷漠的樣子,後退了一步,畢恭畢敬的回答:「趙哲熙先生雇傭我處理趙氏企業的危機,而二小姐您就是目前趙氏最大的危機,趙明信先生去世后您將成為趙氏最大的股東,但是看您現在的狀態,估計無法勝任。」

再次聽到二小姐的稱呼,我氣不打一處來:「不要叫我二小姐,我從來都不是什麼二小姐。」

李雲哲卻冷笑了一下,補充到:「您現在還未成年,馬上就會被趙哲熙先生收養,趙先生的大兒子比你大7歲,二兒子比你小10歲,你肯定是二小姐了。」

我還是頭一次聽到李雲哲一次說了這麼多話,他殘酷的把現實和我將要面臨的處境放在我面前,我才發現,一向自認為清醒自持的自己此時卻也開始了自欺欺人,並將自己的悲傷和憤怒全都發泄在了一個陌生人的身上。

「所以呢?趙哲熙派你來處理掉我這個禍害?你打算什麼時候動手?」我一步步的逼近他,直到我們之間只剩下一張薄紙的距離,他俯視著我,直直的對上我的眼睛,有些嘲笑的說。

「雖然早就知道你不聰明,但是沒想到居然這麼傻,你覺得我會和你說『是的,你猜的沒錯,就是趙哲熙讓我殺掉你,不僅如此,就連你父母的車禍也是拜他所賜』」。感覺到他言語之間滿滿的嘲諷,我沒有說話,只是死死的盯著他。

但是他的表情一絲不漏,正當我有些動搖想要往後退的時候,他卻一把抓住我,猛的把臉靠近過來,我下意識就轉過頭躲開,他笑出了聲,壓低了聲音,有些慍怒且磁性的聲音再次傳了過來:「看在你還是個孩子的份上,我不和你計較,但是你覺得我該怎麼做,才能讓你知道,自己找錯了發泄的對象?」

我掙扎了幾下想要往後退,他卻一直抓著我威脅說:「小丫頭,如果你覺得我是你家裡那種可以隨便撒氣的下人,那你就看錯人了,我沒有那麼好的脾氣陪你玩公主遊戲,乖乖回家吧,二小姐。」

他明顯被我的胡鬧惹怒了,咬牙切齒的叫著我「二小姐」的表情,帶著滿滿的不屑和厭惡。雖然我一直也不是什麼公主,小姐,但是從來沒有被這樣威脅過,既生氣又羞怯的想要逃離他的束縛。沒想到他抓著我肩膀的手,力氣如此之大,任我怎麼推他,在他胸前一通亂打也紋絲不動。

掙扎了一會,把僅有的力氣都耗盡了,但他卻一臉雲淡風輕像看著一隻垂死掙扎的鳥一樣。我的肚子很餓頭也很暈,這時我才想起來,回國之後大概有48小時,除了輸了一瓶鹽水之外,我沒有吃任何東西。人類生存的本能讓我冷靜下來,大口喘著粗氣,但依舊不認輸的回答:「我覺得我沒錯」。

李雲哲哼了一聲,放開了我的肩膀,我猛的後退幾步差點摔倒,還是他拉了我一把才站穩。真是丟人丟到家了,我低頭自言自語到,他看了一眼我的裙子,無奈的脫下上衣遞給我,命令到「圍上」。

我看了看自己過膝的黑色裙子,搖了搖頭「不需要,你少命令我。」說著就一瘸一拐的往門口走,我需要補充能量,我要活下去,只有這樣才能找到爸爸媽媽。

才走了幾步,低血糖造成的頭暈越來越厲害,胃裡也攪著疼,現在回想起來當時自己彎著腰,腿發抖的走路姿態肯定很醜,可能李雲哲也是這麼想的。無暇顧及身後的人,我把注意力全部都放在了走路上,深一腳淺一腳的朝前走。

他穿上了西裝,沒有扣扣子,才走了幾步就趕上了我,直接把我打橫了抱起來,還紳士的兩隻手握拳。一隻在我肱二頭肌附近,另一隻卡在膝蓋窩。我雖然很不爽,但是已經沒有力氣再折騰,胃疼讓我的腦門上出了一層細汗,此時我唯一的倔強就是把頭遠遠的離開他的胸口。

一直到被他當做行李似的扔到車裡的時候我都保持著清醒,李雲哲什麼都沒問就驅車向前開去,我忍著頭暈和胃疼喊到「停車,我不走。」

他頭都沒回,油門一腳踩到底,不知道要開去哪裡,就像我的命運一樣不知道要去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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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而何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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