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再見爸爸

坐在車裡，邱夏開著車，時不時的用餘光偷看著花朵幾眼，快10年了，他每天都活在不安和自責之中，度日如年，這可能是他人生中最漫長的一段時光……

邱夏永遠也忘不了，他們離開的那一年花朵只有11歲，正是小升初的時候，那年夏天他像往常一樣帶著花朵去上學，他每天都會提前一站下車，把花朵送到小學門口，再坐車去初中本部，那天的清晨陽光很耀眼，他和花朵穿著媽媽給買的新衣服都很開心，花朵白色的T恤上印著一隻她最喜歡的大熊貓，他還記得他對她說過，等他考上大學就帶她去交川看熊貓，一切都發生在上午的第四節數學課上，班主任老師把他叫出去說他媽媽出事了，讓他趕緊回家，那一刻他的心在顫抖，他一路狂奔到花朵班級，汗珠滴答滴答的往下掉，他也顧不上去擦，他拉起花朵就開始跑，沒有人知道怎麼了，他在回家的車上拉著花朵的手說：放心，媽媽會沒事的。然後他把頭轉過去，開始流淚，這一切花朵都看在眼裡，那時的花朵從沒想過從那一刻起她已經沒有家了。

去看媽媽的最後那眼，是在醫院的停屍間里，媽媽很安靜的躺在那裡，沒有一絲表情，如果不是頭上的淤青，花朵真的會覺得媽媽是睡著了，那是花朵第一次為媽媽流眼淚，她拉著媽媽的手，不停的搖晃，嘴裡哭喊著「媽媽，媽媽，你醒一醒，我以後保證都很乖，我不惹爸爸生氣了，媽媽你快起來呀，媽媽你不要拋棄朵朵，媽媽，媽媽你不要離開我…」可任憑花朵再怎麼哭喊，花蘭都回不來了，邱夏看著媽媽，他讓自己盡量的冷靜下來，他抱著花朵，他傷心媽媽的離開，也不忍心看到這樣的花朵。他好無力，他只有抱著她，給她無聲的安慰和力量。

花蘭火化的那天，肇事司機的家屬有來慰問，給邱夏爸爸一筆錢，然後就再也沒來過了，花朵抱著媽媽的骨灰盒，特別安靜，邱夏拉著花朵的手說：「沒事，以後哥哥會保護你，哥哥永遠不會離開你。」可是永遠是多遠？永遠有多遠？後來花朵才知道，原來永遠只有一個星期…一周后的一個下午，花蘭的頭七剛過，邱誠就把花朵送回了學校，那天分別的時候邱誠蹲在花朵前面，幫她整理了一下衣領說：「花朵，以後媽媽不在了，你要學會自己照顧好自己，爸爸也沒有辦法，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你都…不要怪爸爸」說完邱誠就頭也不回的走了，沒有人看到邱誠離開的眼淚，花朵那時候還不知道這一別竟是八年。

邱夏永遠都忘不了臨走的那天爸爸說帶他和妹妹去遠方親戚家呆幾天，說大姑媽已經把花朵帶走了，他像是傻子一樣相信著他的父親，最後到了南方后才知道根本沒有所謂的大姑媽，這裡也沒有花朵，他一度想跑回鎮北找花朵，但是幾次都被爸爸攔下，後來打電話給鎮北的鄰居王阿姨，對方說花朵已經不在鎮北的家裡了，這些年他一直不知道爸爸到底把花朵藏在哪裡，爸爸只是告訴他，花朵被他送走了，送給了很有錢的人家，那家人帶著花朵出國定居了，爸爸還說，他答應花朵，等過幾年，條件好了，就會把花朵接回來。邱夏就這麼一直傻傻的等待著。他從來沒有想到過原來這一切都是爸爸和那個所謂王阿姨的謊言，花朵一直在鎮北，一直在等他..

後面的司機不停的摁喇叭，邱夏從痛苦的回憶中醒來…

邱夏把車子停在小區樓下后，伸出手想拉向花朵，花朵下意識的閃躲了一下，邱夏只好收回手說：「就是這裡，然後摁向電梯18樓。

房子很大，是簡約的中式設計，一個老人邁著闌珊的腳步從樓上下來，50歲的邱誠看上去蒼老很多，滿頭白髮，邱夏說他前幾年中風過一次，之後身體一直不太好。邱誠看到花朵的那一瞬間感覺整個身體就在發抖，這個女孩和那個人太像了，太像了，小的時候還沒有這麼相似，現在長大了，基因這個東西你真的無法超越，無法改變。該來了總歸還是要來的。有些事情總歸還是會開啟。

邱誠久久才開口說：「坐吧，朵朵」

這是邱誠少有的幾次叫她小名，這麼多年從來沒有人再這樣叫她，她似乎也已經忘記了這個名字。

花朵緩緩的坐到沙發上：「…好久不見…爸…」在花朵心裡對邱誠的感情總是很複雜，她一直不能理解為什麼爸爸會拋棄她，可是那終究是她的父親，給了她生命，也養育了她幾年，這一聲爸，無論如何她都應該這麼稱呼。

邱誠到是很意外，花朵還能這麼稱呼他，他看向花朵說：「你別叫我爸了，我不是你爸…」

邱夏把臉轉了過去，花朵來的那年他五歲，依稀已經開始記得一些事情了，他知道，他也不知道，他知道的是花朵並非他的親妹妹，他不知道的是花朵為什麼會送到他家，花朵的父母和他的父母到底有什麼關係？

花朵並不意外，其實這些年她多多少少也懷疑過這個事情，不然她解釋不了為什麼自己的父親會拋棄自己

邱誠：「我和邱夏的媽媽，還有你的親生父親曾經是老同學，你父親叫紀雲翔，我和你父親同時追求邱夏媽媽，老紀年輕的時候長得帥，人又很浪漫，很快就搶先一步和花蘭在一起了，那時候我是真心的祝福，可是好景不長，老紀家庭不好，花蘭的媽媽嫌老紀窮，硬是把他們拆散了，後來經別人介紹我和花蘭在相親中再一次相遇，最後我們結婚了，老紀知道后非常難過，沒過多久也在家人的安排下和你的親生母親梅女士在一起了，並且後來有了你，可是你剛出生，你的媽媽就嫌棄老紀窮，拋下你們父女倆就走了，老紀當爹又當媽，把你帶到2歲，你2歲那年，老紀查出尿毒症晚期，不到半年也就走了，老紀臨走前把你託付給了花蘭，其實一開始我是拒絕你的，因為你和你爸爸長得很像，每一次看到你我都會想起你爸爸，我都會一種挫敗感，後來看著你長大，我也想把你當親生女兒養，只是沒有想到，後來花蘭出了車禍，也走了…」

花朵一直都很淡定的聽著邱誠的講述，這一刻說不難過是假的，自己叫了十幾年的父親不是自己親生的，而是自己親生父親的情敵？為什麼生活的真相總會給她打的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