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最後,我是否不忘初心?

11. 最後,我是否不忘初心?

上輩子,在15歲時,李迦束第一次親自殺了一條魚。

當時是母親手把手教自己,如何給魚剖腹、取膽、去鱗。

因為後面幾天,母親要出遠門,所以得教會兒子如何燒魚。

幾天後的晚上,李迦束用肥皂洗乾淨手上的魚血,向正在看報紙的父親提問。

是不是,手上沾染了血,自己就變成壞蛋了?

父親把報紙在茶几上一拍,握住兒子的雙手,說道:「你這想法不對呀,兒子。」

「凡事都得辯證看待,具體情況具體分析,可不能鑽牛角尖。」

「而且,人的認識是會變化的,現在的歸現在,過去的歸過去。」

「變化?」這個詞對於15歲的少年來說,過於抽象。

「人的認識不是直線,而是無限地近似於一串圓圈、近似於螺旋的曲線。」父親耐心地解釋道。

「哎?螺旋的曲線?」李迦束搖搖頭,「又是螺旋又是曲線,彎彎繞繞的。人不會被繞暈,迷失方向感嗎?」

父親沉默了半晌。

最後,他只是握著兒子的手,語重心長地說道:

「所以,兒子啊,無論你以後是跑還是走,是跳還是爬,每到一個新地方,要記得回望出發點,理清走過的路,辨明腳下的路,認準前行的路。」

「不能忘記初心吶。」

......

固斯城的鐵匠和小手工匠人們,在第二日中午,把拼夕夕版的勞保手套和安全頭盔,及時送達到了城堡。

魔鬼很滿意,因為正好銜接上使用。

整個上午,他帶著83名勞工們,在城堡附近的森林裡砍樹。原木有了,下午要打算進行加工製件。

勞保手套能保護勞工們的雙手,避免被木刺傷到。

至於安全頭盔,今天其實是用不到的(因為僅加工木料),不過讓勞工們先戴起來,熟悉一下感覺,也不是壞事。

畢竟,以後大家都要長期戴著呢。

領到安全頭盔的時候,卡普什金·洛佐夫斯基(刀疤臉)非常驚訝地向李迦束問詢道:「大人,您是計劃,把我們訓練成奴隸士兵么?」

在卡普什金的印象中,一般只有貴族老爺的心腹士兵,才會分發金屬頭盔。

雖然自己手上的黃銅頭盔,皮略薄,中間夾著棉花,整體外形也很怪異。但是毫無疑問,這是一副質量尚可的金屬頭盔。

「呵呵,說不定吧。」李迦束乾笑一聲,「把木製結構件加工完畢,過幾日後,我們正式開始搭房子的時候,這些安全頭盔能有效保護你們的腦袋。」

「明白了,謝謝大人!」卡普什金大聲向李迦束應答道。

不遠處,有幾名斯雷夫人望了望這邊,悄悄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李迦束裝作沒看見,內心微微嘆氣。

有些事情急不來,無法一蹴而就。

並且,客觀地講,儘管李迦束身為新生魔鬼,在這方世界中算個強大的中Boss。

但是,有些事情,與個體的力量無關。

超凡力量,在帶來自信的同時,也帶來了心靈上的折磨。

上輩子,某位電影導演,曾在一部現實主義荒誕喜劇片中,拍攝了一個名場景。

當主角的手中握有力量時,切不可忘記。

一把槍對著敵人,

另一把槍,得對準自己。

......

黑夜。

82名斯雷夫人,被士兵們用長矛圍住,在農莊外的空地上看管著。

約20米之外,斗篷人、領主老爺、貼身護衛、管家、以及另外兩名士兵,站成了一個圈,圍著那名,趴在地上的可憐人。

3小時前,這名斯雷夫人,摸黑溜出農莊村子,偷襲打暈了一名巡邏士兵,拿著兵器,往海港小鎮奪路而逃。

他想要趁著午夜,劫一艘漁船,逃離這座島。

他幾乎要成功,

可惜,在最後關頭,被鎮上的治安官和民兵發現,雙拳難敵四手,被抓住了。

脫逃者被押送回城堡,驚醒了幾乎所有人。

領主大人擺擺手,讓治安官明天早上再來領賞。

於是治安官帶著民兵們,開開心心地返回了固斯城。

而脫逃失敗的可憐人,則是痛苦地趴在泥土地上,等待迎接自己的悲慘命運。

寬大的棉麻斗篷和冰冷的黃銅面具,完美地遮掩了李迦束的顫抖。

魔鬼害怕了。

這方世界,不是烏托邦一般的樂土。

而是,普普通通,只不過略帶低魔超凡的封建世界。

「嗯,初陽......告訴我,按照西牙里王國的法律,對於奴隸脫逃,會施以什麼懲戒?」

儘力穩定住情緒,李迦束對初陽問道。

自己的聲音語調,極為低沉。

不想讓初陽發現,自己其實在顫抖,在害怕。

該怎麼做呢?

把初陽殺了,把管家殺了,把護衛哈莫殺了,把士兵們殺了,一了百了,眼不見心不煩嗎?

那麼海港小鎮上的治安官和民兵們呢?

買了奴隸使用的店老闆們呢?

我是強悍的超凡者,凡人皆為螻蟻,所有人都要臣服於我的力量。

是這樣么?

初陽看了一眼李迦束。

隨後,紫絨綢衣的年輕領主皺著眉頭,看向站在身旁的管家。

管家阿托爾見老爺看向自己,思索了幾秒鐘,立刻答覆道:「回大人,其實我們西牙里王國並沒有制定這方面的,王國全境律法。」

「雖然國王陛下確實給貴族們下旨過一些全境法律,但像是『奴隸脫逃』這類小事,一般讓村鎮里的治安官,或者領主大人親自裁判即可。」

「嗯,那麼,初陽你怎麼看?」李迦束低沉的聲音響起。

那名斯雷夫人,此時趴在地上,渾身顫抖,眼淚鼻涕直流。

初陽盯著這個奴隸的後腦勺,1分鐘沒說話。

然後,他開口又向管家問道:「阿托爾,如果我沒記錯,在兩年前的時候,固斯城裡的染坊店,有一名店主買回來的奴隸,在半夜試圖偷船逃跑,有這回事嗎?」

管家回憶了幾秒鐘,答覆道:「是的老爺,有這回事。城裡的治安官、民兵和店老闆,最後一起捉住了那名想偷船的奴隸。」

初陽點點頭,「治安官和染坊店老闆,最後做了什麼決定?」

「回老爺,治安官和染坊店老闆,最後用石頭,砸死了那名奴隸。」管家語氣冰冷地說道。

「噢,曉得了。」初陽面無表情,對護衛哈莫做了一個手勢。

領主老爺忠實的貼身護衛,抽出了他腰間的短劍。

20米外,被士兵們的長矛看管著的另外82名斯雷夫人,儘管語言不通,但是根據護衛哈莫的動作,猜出了即將要發生的慘事。

人群中,刀疤臉閉著眼睛,雙手緊緊握拳,渾身止不住地顫抖。

弱肉強食,天理人慾。

卡普什金緊緊握著自己的雙拳,

他心想,

雖然那位神秘的『阿克塞拉瑞特·李』,對我們這些奴隸不錯。

但是,如果我有了力量,

我一定得殺了他!

我得讓同胞們,獲得自由之身。

我們斯雷夫人,在極北凍土之地,已經過的夠苦了。

『阿克塞拉瑞特』和本地領主給我們提供的『晉陞之路』,是邪惡的分化詭計!這些奴隸主想要我們內部分化,為一根橄欖枝持續內鬥,讓我們難以齊一條心。

忍耐,卡普什金,忍耐,學習,積蓄力量。

刀疤臉閉著眼睛,雙手緊緊握拳,內心對自己嘶吼道。

護衛哈莫手持短劍,一步一步,不快也不慢,走到了奴隸的身側。

劍鋒抵在了那個人的後背心口上。

「老爺?」護衛哈莫望向初陽,等待著領主大人的宣判。

紫絨綢衣的15歲少年,注視著趴在地上的人。

那個人在顫抖,呼吸急促,淚水浸濕了土地。

過了半晌,少年開口了。

「阿克塞拉瑞特。」

「初陽。」李迦束回應道。

「這些人,既是我的奴隸,也是你的施工隊。」初陽繼續講道,「所以,裁決應當綜合我們兩人的意見。」

「是的。」李迦束低聲道。

「那麼,作為領主,我的想法是,」初陽看向李迦束,「全權由你裁決,阿克塞拉瑞特。我自己沒有想法,我聽你的。」

權利轉交給了李迦束。

護衛哈莫握著短劍,站到了一旁。

李迦束木訥地走上前,粗壯的手掌一把抓住那個人的脖子,單手拎起。

獲得了超凡力量之後,凡人的脖頸對李迦束來說,顯得更加脆弱。

只要輕輕一捏,就能立即折斷。

透過冰冷的黃銅面具,李迦束看向那些斯雷夫人們,看向那些士兵們,看向護衛哈莫,看向管家阿托爾,看向初陽。

看向黑夜中,亮著微微燈火的海港小鎮。

對於那些奴隸們,對於那些小市民們,對於那些城堡居民們,一件事的是非對錯,有時根本無法理清。

歷史彷彿在嘲笑李迦束,說:

『求同存異,只是你的痴人說夢。』

難道錯的不是我,而是世界嗎?

不進行懲戒,怎麼保證人心不會散?

自己的手,逐漸開始用力。

在這麼一瞬間,李迦束想起了很多事。

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殺魚。

想起了自己的父親和母親。

想起了自己上輩子的點點滴滴。

「啊!——」那個人發出了慘叫聲。

「啊!——啊!——」慘叫聲還在繼續。

刀疤臉有些疑惑地睜開了眼睛。

那個可憐人還沒斷氣?慘叫這麼久?

再定睛一看,高大兇悍的面具人,正在把那個可憐人按在地上,用修長鋒利的指甲?極其修長鋒利的恐怖指甲?!在那個可憐人的臉上,划拉著什麼。

李迦束沒有下殺手。

鮮紅的血液,滴落在泥土中。

那個可憐人,被李迦束按在地上,用鋒利的魔鬼指甲,在臉上刻出一道道血痕。

護衛哈莫在旁邊看著。似乎,魔鬼使者在那名奴隸的臉上,刻出了兩個奇異的方塊圖形?

半晌后,那個可憐人昏死了過去。而李迦束也收回了滴血的手指。

剛才,在可憐人的臉上,被刺了兩個僅有李迦束自己能看懂的方塊字,

『良』『心』。

自己站起身,看向初陽、護衛哈莫、管家阿托爾、以及周圍的士兵。

「聽好了!我對他的裁決是!」

「施以我的家鄉塞里斯,古代時期的『刺面』之刑!」

「在他臉上刺下特定圖案,讓全島的領民們一看見他,就知道,他違逆了領主老爺!」

「管家,明日上午你派人把他帶到固斯城裡,叫齊各個店老闆,把他拍賣掉。以後,他不歸我們管。」

管家阿托爾向李迦束微微鞠躬,示意他已明白任務。

然後,李迦束看向剩餘的那82名斯雷夫人,用斯雷夫語吼道:「這便是懲戒!他會被帶到鎮上拍賣掉,之後的死活,不歸我管!」

「如果還有下一次,誰試圖脫逃的話,我會直接殺了他!說到做到!」

吼完,也不再理睬眾人,李迦束踏出沉重的腳步,往城堡遠處六七公裡外的荒涼沙灘走去。

士兵們把斯雷夫人全部趕回了農莊和城堡馬廄。

護衛哈莫扛起昏迷不醒的可憐人。

「老爺,該回城堡休息了。」管家對領主提醒道。

初陽望著李迦束的落寞背影,原地駐足了片刻。

直到望不見他的背影了,才轉身,返回城堡。

......

沙灘邊,棉麻斗篷和黃銅面具被丟在沙礫上。

李迦束坐在亂石堆上,看著冰冷的海水潮起潮落。

他現在不是神,他以後也不會是神。

如果真的存在,可以一念改變天地規則和宇宙萬物的神,世界為什麼還會如此**呢?

他也當不了救世主,因為個人的力量終有極限。

也許,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

李迦束很痛苦,但並不迷茫。

走到沙灘上的潮起潮落處,在月光的反射下,自己現在的可怖面容,於水面上倒映。

李迦束已經忘了,自己原來的臉,究竟長什麼樣。

但是,自己的面容,其實並不重要。

那年的葬禮上,父親的那些朋友和同志們,在參加弔唁時,對自己說過——

——雖然,因為洪水的浸泡,父親的遺容已經徹底變形,

但是,我們永遠記得,

他以身作則,堅持奮鬥,追尋真理的身影。

洗完臉,李迦束從沙礫上拾起斗篷和面具,重新穿戴上。

腳踏實地,一步一步,慢慢往城堡的方向走去。

急不得,快不得,踏錯一步,全盤盡毀。

我可以痛苦,但絕不能迷茫!

因為,

不忘初心,方得始終。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魔面赤心打灰人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玄幻奇幻 魔面赤心打灰人
上一章下一章

11. 最後,我是否不忘初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