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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子的進攻並不像宮田司令官吹牛的那樣,長驅直入,如入無人之境。說到底,米糧山是一塊長牙齒的地方,誰想輕而易舉地把它踩到腳下,那要看這塊土地答應不答應。國軍12師跟鬼子浴血奮戰的時候,華家嶺深處的天險口子,老亂他們正在痛痛快快殲敵呢。

12師師長譚威銘的情報準確無疑,老亂帶著六營長方錦文他們趕到天險口子時,已是第二天的黎明,日軍56師團井澤旅團已離天險口子不遠了。站在天險嶺下邊那座亂石樑子上,老亂隱隱約約看到半山腰崎嶇的山道上如幽靈般緩緩移動的鬼子兵。

「奶奶的,果真還有鬼見愁。」老亂驚出一身汗。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這輩子怕都不會相信,如此險惡的懸崖峭壁,真還有一條可供大隊人馬走的山道。

老亂收回目光,沖四下掃了一眼,天險口子果真名不虛傳,一座獨峰孤立於眾山嶺之間,直衝雲霄。獨峰下面,亂石樑子如厲鬼一般猙獰,奇形怪狀的巨石如刀鑿斧劈,愣是將奇峰兩邊的山嶺給隔斷了,中間只留了一條曲曲折折的小甬道,寬處不過三米,最窄處只能並排走過去兩個人,這便是當地人說的天險口子。

「馬上行動,給我把天險口子炸實了,看他龜孫子打哪兒過!」老亂一聲令下,六營四營立即分頭行動,20分鐘后,炮聲響了,緊跟著便是巨石墜崖的轟鳴聲。轟鳴聲中,一群接一群的飛鳥驚起,撲閃著翅膀,朝天空掠去。老亂的視線里,數十隻野兔一閃而過,兩隻黃羊不知從哪兒鑽出,眨眼工夫,又不見了。

「再炸,給我把這條道封死!」

轟鳴聲接二連三地響起,天險口子被滾滾塵煙罩住了。

炮聲驚動了山腰處的井澤,他喝了一聲,勒令隊伍停下。

「什麼聲音?」井澤掉轉頭,問喜氣洋洋的小田原子。

這一路,小田原子心花怒放,美得很。抓住了逃兵范麻子,進而又問出這條神仙都不知道的鬼見愁,小田原子為大日本帝國軍隊立了大功,宮田司令官已在多種場合表揚了他,小田原子認為這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當然,更令他心潮澎湃的,是宮田司令官答應,等佔領米糧城,就讓他取代山崎,到更高的位子上去。跟在井澤後面,小田原子一路盤算,將來取代了山崎,該怎麼報效天皇。或許是想得太過專註,小田原子沒聽到爆炸聲,猛聽井澤問他,他搓了下頭道:「還能是什麼聲音,是司令官的重炮炸得支那豬哇哇叫。」

「不對,這不是劉集傳來的炮聲,你聽,就在離我們不遠處。」井澤警覺地豎起耳朵,同時戰刀一揮,命令後邊的隊伍拉開距離。

「會不會泄露了消息?」井澤又問小田原子。

「絕對不會,消息早就封鎖了起來!」小田原子臉上掠過一道不安,他剛才清晰地聽見了幾聲炮響,的確,這聲音離他們所在的位置很近。

「部隊原地休息,小田君,把你的人給我叫來!」井澤板起臉,山頂意外的炮聲讓井澤心裡起了層疑雲。這一仗對他來說,十分關鍵,他已把一個步兵大隊還有一個炮兵中隊丟在了紅水溝,按道理他應該受到重罰,宮田司令官念在他以前的戰功上,饒恕了他。這次要是有個閃失,他自己也無顏面去見宮田司令官了。

「指揮官的意思是……」小田原子摸不透井澤心理,小心翼翼地問。

「支那人並不都是豬,沈猛子已經讓我們吃過苦頭,支那人有句俗話,吃一塹長一智,你馬上帶人過去,看看前方到底發生了什麼?」井澤命令道。

「指揮官,我們應該搶時間才是啊!」小田原子不想多此一舉,他渴望勝利來得更快些。再者,他對井澤的多疑心生不滿,大日本皇軍應該勇往直前,所向披靡,不能因一點兒風吹草動就停下進攻的步伐。

「小田君,照我說的做!」井澤不滿了,小田原子雖然職位比他低得多,但他是特務機構的人,不歸自己管,指揮起來總是不順當。

小田原子固執地站在那兒,沒有動,井澤指揮官的脾氣就上來了。未等井澤發火,小田原子忽然又改變主意,沖井澤「哈咿」一聲,一揮手,帶著自己的人還有范麻子,往前走了。

井澤他們所在的位置叫迷魂台,這一片山勢相對沉緩,視線也比較開闊,等過了迷魂台,山勢立馬陡峭,不到兩米寬的山道緊貼著崖壁,一扭頭便是萬丈懸崖。小田原子沒走幾步,身子便發起抖來。儘管他一心一意地想為宮田司令官立大功,但在如此險峻的山道上側身前行,小田心裡還是充滿了后怕。他「八嘎」了一聲,指著范麻子的鼻子:「你的,往前走,發現支那豬,馬上報告。」

范麻子這一路是用鼻涕和眼淚走過來的,范麻子現在後悔死了,原以為說出這條道,鬼子就能讓他回去,哪知小鬼子說話不算數,把他看賊一樣看住,還要他親自帶路。

這路是人帶的嗎?

范麻子想回到老家去,再也不當兵打仗了。當兵打仗一點兒不好玩,如果不是當年學做皮貨生意時被國民黨抓了兵,范麻子早就在那個叫水城的地方發了大財。那地方發財多容易啊,比米糧城容易多了。范麻子這一輩子的夢想都是發財,發大財。誰知老天爺硬跟他開玩笑,稀里糊塗就讓他吃了扛槍的糧。唉,命苦,苦哇。不吃這個糧,范麻子就不會染上大煙,不染上大煙,就不會被他的營長一腳踹出來,不踹出來,范麻子也不會淪落到新三團,那麼,他就不會被小鬼子抓住。范麻子當時是癮極了,沒抽過煙的人不知癮是個啥,那狗日的把你一癮極,誰讓叫爹你就得叫爹,讓你殺人你也得殺,別說跟你問個路。可是,等小鬼子讓他過了癮,范麻子就後悔,不只是後悔,是怕,怕得要死啊!

那路是輕易說的嗎?那路是能跟小鬼子說的嗎?

這事要是傳出去,他范麻子這條狗命,就保不住了,祖祖輩輩都會讓人罵翻。范麻子忽然就看到,有人扒了他家的祖墳,他的腳戶爹被人從墳里挖出來,拋到了荒野,一大群野狗跑來,叼起他爹就走。還有他的娘,他的得癆病死的大伯。不能啊,范麻子沉沉叫了一聲,就把自己從錯覺中叫醒了。叫醒后更怕,自個兒狗命丟掉是小事,祖墳挖了也是小事,米糧城,米糧城丟了是大事啊。要是鬼子從鬼見愁偷襲過去,半個米糧山,就是鬼子的了,鬼子居高臨下那麼一打,喲嘿嘿,不敢想,真不敢想。

范麻子好怕,兩條腿不停地抖,心也抖,眼看就撐不住身子,要一頭栽下山。栽下山也好,就這麼壯烈掉算了。

「看清點,別打鬼主意!」有人在後邊喝,是鬼子。范麻子現在聽鬼子的聲音聽得格外清,尤其井澤和小田原子這兩條狗的,這兩條狗叫得最凶,也最怕人。還有後面押他的這位尖嘴猴,一有空就拿槍把子搗他,搗他襠部,成心讓他絕後。

「我日你娘!」尖嘴猴搗他襠部時,范麻子就在心裡罵,奇怪,這麼一罵,范麻子的疼痛感就輕了。范麻子又在心裡罵了一聲「日你娘」。罵完,一條計忽然就飛上心來,我該把這幾個狗娘養的鬼子送上天。對啊,這麼好的主意,咋早沒想到?要是能把這幾個狗娘養的送上天,我范麻子也算立功了吧?

對,立功!

范麻子興奮了,腳一下不抖了,腰也能挺直了。他偷偷往後瞅了一眼,除小田原子外,後邊一共跟著五個鬼子,四個是小田這條狗的,另一個是井澤那條狗的,叫什麼龜本,日他奶奶,鬼子這名字真拗口,死活記不住。范麻子一邊走,一邊盤算,過了前面這彎,就是九道盤了,得一道一道盤著上。范麻子當年跟著腳戶爹走時,爹再三叮囑,這九道盤,一盤比一盤高,一盤比一盤寬,一盤比一盤用心。這是當年修棧道的人故意這麼修的,為的就是不讓敵人追上來。盤道你得用心走,稍一走神,鷹就會把你叼走,爹又說。鷹是沒有的,爹說的鷹,跟閻王差不多,但腳戶們從來不說閻王,腳戶們沒了命,都說是鷹叼走了,那樣可以上天。腳戶們一輩子腳都在地上,死了,就想上天。

范麻子被一種精神鼓舞著,振奮著,這精神叫什麼來著,記不起來了,剛參加新三團時,那個當政委的跟他們講過,好像是民族啥的,真記不清了,這腦子,都是讓大煙害的。這麼一想,范麻子的注意力又到了煙上,他嚇得哆嗦了一下,可千萬不能在這時犯癮啊,等幹完這幾個鬼子,好好過它一次癮。

范麻子知道,煙就在那個什麼龜本的口袋裡,范麻子特意多瞅了兩眼龜本。然後笑眯眯地沖後面的小田原子說:「太軍,這兒的路我記不大清了,走錯就回不來,要不我上去瞅瞅?」

小田原子也感覺這路蹊蹺,走著走著,突然就看不出路了。他想了想,鼻子里重重「嗯」出一聲。范麻子剛要轉身往上攀,小田原子又道:「讓他跟著你,敢跟皇軍耍陰謀,小心你的狗命。」

你才是狗命!范麻子心裡重重罵了一聲小田原子,瞅一眼尖嘴猴,暗笑,誰跟著我誰就第一個死,讓這狗娘養的先死也行!

一有了偉大目標,人的力量馬上就來了,范麻子現在就有偉大目標,他要完成一件了不起的事,一個中國逃兵,把鬼子的情報分隊長還有四個特務加一個衛官殺死,這是多麼偉大的一件事啊!范麻子激動得差點從崖上摔下去,不過他很快穩住身子,也穩住心,他要做得乾乾淨淨,痛痛快快!

范麻子腳步輕快地上了盤道,尖嘴猴有點跟不上他,嘴裡「哼哼」了一聲,范麻子裝作等他,又朝四下瞅瞅,他是在瞅下手的地方,還有要借用的武器。范麻子是沒有槍的,他必須找到對付鬼子的武器。范麻子看到了石頭,在這樣崎嶇的山路上,還有什麼比石頭更管用。好!范麻子興奮地叫了一聲,一伸手,將尖嘴猴拉上了盤道。

「太軍,腳下踩穩了,滑下去太軍可就沒小命了。」范麻子說得很中肯,尖嘴猴居然感謝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范麻子就甩開腳步,猴子一樣靈巧地往盤道上奔了。

一上了盤道,山和樹還有荊棘就把上下的人分開了,范麻子看不到小田原子,小田原子更看不到范麻子。范麻子決計在第三個盤道上下手,這是盤道的位置決定了的。幹掉尖嘴猴后,他可以徑直跳下來,用山上尖利的石頭對付小田原子他們。

一袋煙的工夫,范麻子就登上第三盤道。尖嘴猴被他甩下半截,正氣喘吁吁地往上爬呢。范麻子居高臨下地望著這個小鬼子,這時候他感覺自己是那麼的高大,那麼的強壯,那麼的不可戰勝。他真想沖這遼闊的山谷吼上一聲,我范麻子不是漢奸,我是英雄,民族英雄!

「八嘎,你在哪?」尖嘴猴看不到范麻子,有點發怵,端著手裡的槍,虛張聲勢吼了一聲。范麻子咧著嘴一笑,老子才不告訴你,有本事,你上來啊。

范麻子手裡握了兩塊鋒利的山石,心裡蕩漾著一股浩然正氣。又等了幾分鐘,尖嘴猴總算冒了出來。

「太君,小心,後邊有情況!」范麻子的聲音緊張而恐怖,尖嘴猴嚇了一大跳,本能就掉轉頭,朝後面望去。

范麻子呵呵一笑:「去死吧,狗娘養的小日本!」

范麻子掄起手裡的石頭,照準鬼子腦殼就是幾下,這幾下太猛了,彷彿用了他一生的力氣。尖嘴猴意識到不妙,再想轉身,就已來不及了。范麻子的石頭已尖利地扎進鬼子的腦殼裡,一股血噴出來,是日本鬼子的血啊!范麻子興奮了,使圓了勁,又連著砸了二十多下,等他喘氣時,尖嘴猴的腦袋瓜子已找不到了,讓他砸成了一攤血泥!

痛快,真他娘的痛快!

范麻子沒敢多耽擱,怕小田原子跟上來,他必須以最快的速度,幹掉這幾個狗娘養的。他將尖嘴猴的屍體往草叢裡一撈,本來還想提起那桿槍,轉念一想,還是石頭痛快。再說槍聲會驚動遠處的井澤,打草驚蛇這句話范麻子還是懂的。

范麻子擦了把臉上的血,又揀起兩塊石頭,朝山下走來。

小田原子大約不放心,讓手下幾個人跟后摸了上來,這正中范麻子心意,就怕你狗日的不分開。范麻子瞅准第一個跟上來的鬼子,鬼子剛好走到拐彎處,他嫌手裡的石頭小,扔了,抱起一塊大石,沖鬼子「喂」了一聲。鬼子剛抬起頭,大石就朝他頭上砸來了。石頭沒砸中,鬼子驚慌中一躲,腳下一滑「媽呀」一聲就摔下了山。這一聲響立刻驚了後面幾個鬼子,端著槍就往上沖,鬼子笨死了,這種道上你能端槍?槍一端你連轉身的機會都沒有了。范麻子呵呵一笑,用腳下一塊小石頭幹掉了第二盤道上的那個鬼子,也是把他嚇到了山崖下。這種辦法最省事,不用費力,就把鬼子送上了西天。連著幹掉三個后,輪到那個什麼龜本了,范麻子多了個心眼,這鬼子不能掉下去,掉下去他口袋裡的煙就沒了,范麻子還指望它呢。於是,他抓住灌木,「哧溜」一聲,滑了下來,正好就滑到龜本面前。龜本正全神貫注地找前面的路哩,眼前猛然出現一個人,嚇得往後一縮,身子眼看就要滾出山崖。范麻子一把拽住他:「太君,小心!」叫龜本的驚出一身汗,連打幾個趔趄,搖搖晃晃撲進了范麻子懷中。叫龜本的長噓一口氣,剛要誇獎范麻子一聲,范麻子手裡的石塊就刺到了他的眼睛上。

「哇——」鬼子慘叫一聲,雙手捂住眼睛,范麻子用力將他一拖,鬼子摔倒在山道上,這下就容易多了,范麻子消消停停地就解決了龜本。然後上下一陣摸,不但摸到了大煙,還摸到一塊懷錶,幾塊大洋,一把手槍,還有一張日本小娘們的照片,長得倒蠻清秀,只是那身衣服怪怪的。范麻子仔細端詳了一會兒,扔了,娘們老子不稀罕,手槍是個稀罕物,老子要!

幹掉龜本,范麻子心裡就輕鬆多了,也快活多了,一口氣幹掉四個鬼子,我范麻子了不得嘛,這下總算個抗日英雄了吧。

接下來,就剩小田原子一個了!

范麻子想讓小田原子死得體面些,畢竟人家是大尉,不能跟別人一個死法。他也不嫌臟,蹭蹭幾下,就從這個叫龜本的身上扒下那身鬼子皮,往身上一套,一看那雙膠鞋也不錯,遂將自個兒的破布鞋一扔,穿上膠鞋,試了試,蠻合適、蠻舒服。范麻子聞了一口大煙,越發精神,提著手槍,還有鬼子身上解下的皮帶,就朝盤道下走去。他已為小田原子準備了一個新死法,為此他顯得驕傲。

小田原子在盤道下焦躁不安,不是說他懷疑范麻子會幹出什麼,一個大煙鬼,能幹出什麼。小田是怕這個時候山上突然冒出來一股中國人。他現在後悔,不該從范麻子嘴裡問出這條道,這道太可怕,前面如果真讓中國軍隊攔斷,井澤一個旅團,就會活活困死在山上。小田脊背上嗖嗖的,感覺頭髮根都要豎起來了,要是剛才井澤聽到的炮聲真是沈猛子炸響的,那麼……

小田原子毛骨悚然,抬頭看了看,眼前一片密密的灌木,再就是陰森森的怪石,一個人影也瞅不見。

「麻子,麻子!」他沖頭頂吼了幾聲,不見有回應聲,摸摸腰間的槍,壯壯膽,小心翼翼地往上走了。走幾步,又停下,不對呀,剛才派上去的幾個人怎麼也不見回答?小田原子警惕地毛起腰,拐過第一個彎,朝盤道摸上去。他的一舉一動都沒逃過范麻子的眼睛,他喊范麻子時,范麻子就在他頭頂。灌木擋得住日本鬼子,擋不住他范麻子,在山間行走,范麻子靈活得就跟兔子一樣,如果不是擔心犯煙癮,范麻子真想多逗逗小田。這些日子,他可沒少讓這幫狗娘養的逗。不,那不是逗,那是欺負,是侮辱,是強者對弱者的欺凌。范麻子不會忘記這一切!

小田又前行了幾步,忽然就看見一具屍體,血淋淋的屍體,是他那位年小的部下。

「八嘎,麻子!」小田原子頓然明白,自己上了麻子的當,他舉起手中的槍,卻不知朝哪兒開,正猶豫間,突然就感覺脖子里麻酥酥、濕撲撲的,伸手一摸一看,小田原子發出一聲慘叫。蛇,小田原子脖子里爬了一條蛇!

「救命啊,救命啊!」小田原子發出狼嗥一般的聲響。

范麻子忍住笑,蛇是逗小田玩的,沒毒,山上這種蛇多得很。小田原子要是失足滾下山崖,算他命小,可惜小田原子沒滾下去,他身體的靈活性真不錯,晃了幾晃,站住了。范麻子不敢大意,將蛇扔給小田原子后,再給他換上皮帶。小田原子還在努力擺脫那條可怕的蛇,脖子里又多了條皮帶,正要尖叫,忽然就覺得吸不上氣了,身體像是被什麼提了起來,再掙扎,就由不得自己了。原來他被范麻子的活套套住了,不掙扎還能換口氣,一掙扎,等於自己把氣給憋死了。小田原子四肢亂蹬,他已看見了范麻子。范麻子蹲在一棵樹上,手裡提著皮帶,正把他往樹上吊呢。

「麻……」小田原子掙扎著吐出一個字,舌頭就掉了出來,再也回不到嘴裡了。

范麻子拿樹枝敲敲他的頭:「喂,鬼子,你不是罵我無能嗎,現在看看大爺有能耐沒?睜開眼看啊,小鬼子!」范麻子忽然就用了勁,樹枝猛地插在小田原子眼裡。小田原子已感覺不到疼痛了,他被范麻子高高吊起,腿腳勉強活動了幾下,死了。

范麻子跳下樹,長吁一口氣,打鬼子原來也不難啊,都說鬼子長著三頭六臂,日他奶奶,騙人的!

幹掉小田后,范麻子累了,不是累,是他的煙癮終於犯了。現在犯了不要緊,可以美美地抽幾口,再也不用擔心鬼子逼他說什麼了。范麻子躺在太陽下,舒舒服服抽起了大煙。

煙癮過足,范麻子又從小田口袋裡摸出筆,撕了一塊小田的白襯衫,想了想,寫下一行大字:殺鬼子者,民族英雄范忠!

范忠才是范麻子的大號,他是有大號的,可惜自打吃了糧,就再也沒有人叫過,都叫他范麻子。這一天,他把爹娘給他的大號還給了自己。

幹完這一切,范忠腰裡別了兩隻盒子槍,雄赳赳氣昂昂地朝原路返回。他要通知井澤,山上太平得很,皇軍一點兒不用怕,大可目中無人地往前走。

井澤早已等得不耐煩,遠遠看見自己的部下森田龜本沖他招手,井澤興奮了,看來自己的擔心真是多餘,哇哇了兩聲,戰刀一揮:「繼續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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