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人生並非判斷題
「你覺得，我找你是要幹什麼？」
面對沈劍的質疑，王金磊拋出了反問，這是個不可多得的交流機會。
「你不是教練嗎，發掘人才嘛。」沈劍聳了聳肩。
這種回答，事情似乎進入掌控了。
「就你？你覺得自己的水平，可以進入國青隊？」王金磊笑了兩聲。
「那我就更想不通了，這麼牛逼，還找我這個小屁孩幹嘛？」
王金磊苦笑兩聲，慢慢說道：「作為教練，難道除了你所謂的發掘人才，就沒別的事可做嗎？」
「你們這些大人，成天到晚忙來忙去，哪有閑工夫關注陌生人？而且嘴上說的和做的是兩碼事，不可能做事沒來由的。」
這話讓王金磊忍俊不禁：「哈哈哈，小崽子真是鬼機靈，其實我找你確實不是閑的，那天在野湖上，看你挺有天賦，如果有想法的話，可以試試往這個方向發展。」
「喲呵？不是說我配不上國青隊嗎？」沈劍幾乎句句帶刺。
「現在，當然配不上，說白了，你還只是個略懂冰球的臭小鬼。」王金磊接著解釋道：「但這種事情是可以培養的，如果想少走彎路，我還能幫你一些。」
「那還是算了吧，你可能看走眼了，別耽誤您老人家時間。」
「嘿嘿，我執教也有好幾年了，看人的眼光不會錯，你怎麼就沒點自信呢？如果你肯努力，別說青年隊，進入國家隊也是有機會的。」
這個年齡段的孩子，王金磊有豐富的經驗與其打交道，他本以為談話已經慢慢轉向正軌，但沈劍聽到國家隊這幾個字，忽然出現幾個月前的那種情形。
「對不起，今天到此為止了，我對冰球沒有絲毫想法。」沈劍說著就要向門外走去。
王金磊不禁皺眉，這可與自己預想中的不太一樣。
要是一般的叛逆少年，說幾句好話誇讚一下，或者反其道而行之，潑兩盆冷水下去，軟硬兼施之下，應該都會有所成效。
但沈劍似乎油鹽不進，連絲毫猶豫都沒有，看來是真的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心結。
禁忌詞是國家隊嗎？難道他真的與父親之間有什麼難以調和的矛盾？
「沈劍，等一下，給你留個電話再走啊，沈劍！」王金磊看著匆匆離去的背影，脾氣也上來了：「個小兔崽子！」
這次談話，並不是毫無收穫，至少他現在知道了沈劍懷揣的部分心理障礙，以後要想進一步接觸，必須避免再次踩雷。
而且現在給沈劍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王金磊看了看日期，兩星期之後可能就有分曉。
……
七月初，S市的陰雨天剛過，太陽久違地散發出多餘熱量，孩子們來到學校領取畢業成績，無論考得好壞，長達三個月的假期無疑讓人倍感興奮。
與高考那種幾家歡喜幾家愁不同，初中孩子似乎沒有這方面太大負擔，焦心的只有家長。
「去新星中學，聽說那邊是雙語教學環境，學費我已經攢好了。」趙蘭看著手中各式各樣私立學校的招生簡章，她相信這厚厚一疊的希望，總會找到自家孩子的出路。
沈劍面無表情，無論趙蘭提出什麼建議，他永遠用一個『不』字否決。
到了最後，趙蘭嘗試第一輪繳械，拋出自己的底線：「你現在還小，不可能直接面對社會吧？如果真想早點脫離學校，那至少也得上完四年職中。」
「不去，凡是學校，都不去。」
趙蘭早就憋了一肚子氣，她瞬間把手上的招生廣告撕得粉碎，丟在沙發上：「你個癟犢子！那就給我滾！出去混社會！老娘還懶得管你。」
「放心，早就想滾了，等到十六歲，用不著你攆我，自己就滾了。」沈劍波瀾不驚答道。
這番話讓趙蘭徹底暴怒，她冷笑著準備撥出一個電話。
「逞能是吧？現在還由不得你！早就知道你這幅德行，我已經聯繫好一家德育學校，暑假三個月也別閑著，先去好好去受管教！」
沈劍沒想到，趙蘭真能做到破釜沉舟這一步，她口中的德育學校，就類似於那種網戒中心，遊走在灰色地帶，暴力『管教』叛逆的孩子。
「那也不勞煩你，我現在就走！」沈劍知道趙蘭是說到做到的性格，與其被送去那種地方，倒不如現在趕緊逃離，反正他也對這個家毫無歸屬感。
眼看著沈劍真的進屋開始收拾東西，趙蘭『砰』地把卧室門反鎖，讓他在屋子裡自己冷靜一陣子，這一做法使得屋內充滿摔砸響動。
離家出走這事，沈劍沒少干過，無論是加拿大還是回國后，總是麻煩警察給他一通好找。
趙蘭當然著急，心裡也在想辦法，怎麼能把兒子勸到正道上。
不一會兒，聽見屋子裡沒了動靜，趙蘭以為兒子已經消了氣。但打開房門后的一幕，卻讓她大驚失色。
防盜網已經被踹開巨大豁口，一條由床單被套擰成的繩索掛在暖氣片上，另一頭伸向窗外，這對三樓來說足夠用了。
如果沈劍想走，區區一道門是攔不住他的，更何況趙蘭不可能天天在家守著兒子。
這個結果她其實能預料，只是沒想到來這麼快。
深夜的街道上，沈劍背著包閒蕩，出門的時候身上並沒有攜帶足夠現金，前幾次離家出走，都是栽在沒錢這個問題上，這次可能也不例外。
但他不想再屈服，至少得把前幾天挺過去，讓趙蘭能在這段時間重新考慮德育學校的事。
在24小時便利店買完一堆麵包乾糧，兜里的錢已經所剩無幾，沈劍找了家網咖，去沒人的角落躺在沙發上稍作休憩。
此地是不能久待的，上次逃走只用了四十多個小時就被找到，說明這種地方的監控網路密度很大。
但又能去何處呢？真如趙蘭所說，直接跨進社會？
沒有誰敢雇傭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就算老闆真敢雇，沈劍也不敢去。
對大多數人來說，人生是無數道選擇題，但沈劍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判斷題。
在他面前的並不是條條岔路口，而是一個個斷崖，需要判斷從此處跳下去會不會摔死。換句話說，心中的桎梏讓路變窄了。
從背包里掏出一張皺巴巴的卡片，望著上面的號碼，沈劍最終陷入沉思。
這是五個月前，王金磊丟出車窗的那張名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