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枯萎的種子
賽事結束不久，觀眾早已清場，但閉館之前，冰面上的熱情卻絲毫未減。
二人相對而立，眼神里充滿敵意，王金磊臉上卻已經笑開花，正準備給他倆開球。
「提前說好啊，你倆這種切磋，只玩技術，不玩身體，別玩著玩著給我撕抱起來！」
其實不用王金磊提醒，他倆也有這種自尊和覺悟，SOLO這種事和團隊玩法大不相同，很難產生什麼劇烈碰撞，玩蠻的除了讓自己產生羞愧之外，啥作用也起不到。
開球之前，王金磊先讓沈劍原地做幾個熱身動作，讓手腳不會顯得太僵。
但他其實並不需要做什麼準備活動，只要雙手握住球杆，似乎就有力量從未知的地方湧出來。
距離上次穿著護具站在冰面上，已經過去六個多月，這種久違的感覺讓沈劍忍不住多做了幾次深呼吸。
二人確定好規則，誰先打進十個球就算贏，畢竟這種運動在沒有協防和門將的情況下，進球太過容易，所以單挑的時候分數越大越公平。
而真正的決勝點，其實就在開球一剎那。
因為沒有防守，得球之後只需衝過去射門就行，想跟上去再搶幾乎不可能實現。
王金磊把口哨含在嘴裡，右手做出標準擲球姿勢，對抗一觸即發。
李勇的動作很標準，雙眼也一直緊盯冰面，而沈劍還是他的老樣子，目光始終落在李勇臉上。
隨著哨聲響起，冰球落在二人中間，李勇果然率先出手。
沈劍正準備使出他以前的慣用招數，不料這顆球卻被李勇正反手交替，挽了個花子，以半弧形劃過眼底，轉了一百八十度。
一切發生得太快，沈劍來不及變向，李勇已經沖了出去。
不行，第一顆球完全喪失了主動權，防守搶奪已經徒勞，李勇剛到禁區，輕易遠射得分。
「怎麼？要不要去洗把臉再來，看你好像沒睡醒。」
李勇的嘲諷激起了沈劍的怒氣，同時也讓他變得驚醒起來。
對手是國家級運動員，決不可疏忽大意了。
很快的，第二顆球，這次沈劍改變策略，準備正面爭取。
但李勇並沒給他任何機會，球剛落地，他已經反手出拍，小小的冰球從沈劍兩腳之間飛出去，與此同時李勇加速衝刺，人和球瞬間與沈劍拉開很大距離。
連續兩球，沈劍幾乎原地未動，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壓迫。
第一次面對職業選手，這種壓力散播到每一個毛孔，彷彿他能洞穿自己的所有想法。
以前無論是在加拿大野球場，還是回國之後的冰湖上，沈劍遇到的頂多算是一群愛好者。但如今，那種叱吒風雲的感覺全然消失，一盆冰水從頭潑到腳。
「你還打不打？剛才不是還挺牛逼么。」李勇再次冷笑道。
「繼續！」沈劍大吼一聲。
第三球，第四球，一直到第九顆……
李勇的招數幾乎不帶重樣，每次都用不同的方式搶到球權，並且越過了沈劍的防守。或者說，他這樣似乎是在戲耍沈劍。
但後來李勇就沒再出言嘲諷了，似乎覺得這種事情沒什麼必要，他還以為這個出言不遜的小字有多厲害，結果卻讓自己有點失望。
最後一球，李勇並不打算放水，他本就打算10:0直接橫掃。
但這次，王金磊卻放水了，他的本意是想讓沈劍看清差距，激起上進心。
這種洗涮未免太過慘烈，搞不好真會起到反作用，讓沈劍失去信心……
於是他開球的時候，稍微偏袒了一下沈劍，球的落點被細微調整了一下。
沈劍瞳孔猛然收縮，這個機會他把握住了，得球的瞬間立刻加速衝出去。
而李勇卻沒放棄追逐，他已經看見王金磊的小動作，所以球還沒落地，這傢伙就立刻轉身加速，力求提前進行攔截。
眼看著李勇的球杆伸過來，沈劍幾乎抓狂，無論對手是誰，他絕不容許自己打出零比分！
這次加速是玩命的，王金磊看出不對勁，趕緊叫停。
眼瞅著離底板區越來越近，李勇也皺起眉頭減速，但沈劍還是沒有止步。
近距填射，球倒是進了，沈劍當然也難以急停，狠狠撞在玻璃板上。
「你小子瘋了！」王金磊趕緊跑過來，上下查看他有沒有撞傷。
所幸沈劍體重夠輕，這次撞擊的慣性並不大，除了臉頰稍有紅腫之外，似乎沒有造成什麼直觀傷害。
「有你這麼打球的？你這莽犢子模樣，以後誰還敢教你！」
「自作多情！我也沒打算讓你教！」沈劍掙脫王金磊的雙手，咬著下唇說道。
這時候，一旁的李勇也看不下去了。
「小子，得虧你有自知之明，勸你以後還是少找麻煩。」他冷笑著脫掉護具：「你這種傢伙要是能進國家隊，簡直是團隊災難。」
「李勇！少說兩句。」王金磊轉過頭去呵斥。
果然，沈劍聽到國家隊三個字剛出口，他刷地脫下護具，徑直轉身逃開了。
「去他X的國家隊！誰愛進誰進！」
王金磊隱約看見，沈劍的下巴似乎在抽動，這是某種情緒忍耐到極限了。
為什麼國家隊對他來說是個不能提及的禁忌？此事必須弄清楚。
而這次急忙轉身，究竟是他一時到了氣頭上，還是不想讓人看到微紅的雙眼…
他畢竟只是孩子，這世上哪有不會哭的孩子。
……
入夜，王金磊敲開沈劍的寢室，他從H市回來之後就一言不發，情緒波動始終很大，這或許是個難得的契機。
「幹什麼？」
沈劍的聲音略微嘶啞，很難相信他剛才沒有悄悄哭泣。
「通知你一下，我以後不會勸你打冰球了，暑假之後就別再聯繫。」
這當然是王金磊的博弈技巧，他閱人無數，對付這種孩子還是很有招數的。
忽然間的態度改變，再加上沈劍今天正處於情緒脆弱期，肯定有效。
果然，幾秒不到，沈劍抬起頭問道：「為什麼？」
這是他為數不多雙眼直視著王金磊進行對話，看來事情有戲了。
為什麼，這話很值得推敲。
難道你放棄我了？難道我不值得培養了？
潛意識裡的真實想法瞬間湧出來。
「沒什麼，我原本覺得你是一顆好種子，但我無法栽培一顆枯萎的種子。」王金磊故作深沉說道：「你得問問自己為什麼，難道你真的討厭冰球？」
沈劍欲言又止，最終仍是默不作聲。
「你好好想一下，自己是真的討厭國家隊？討厭打職業？」王金磊最終苦笑著說道：「或者說，是討厭從前的自己？以及某一段不堪回首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