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冰與火

很少有孩子，經歷過某種極端童年還能堅持自我。

為了保護自己，沈劍用萬種方式，做了一隻巨大的繭，儘管它的重量不是這個階段的少年能夠承擔的。

而破繭之路，似乎無限漫長。

來到訓練基地首日，沈劍似乎就有點坐不住，場上的隊員們肆意揮灑汗水，他卻真如王金磊所說，只有遞水撿球發毛巾的份兒。

當然，昨晚順手給他找雙冰鞋，也純屬王金磊一時興起而已，如今不好好饞他個把月，怎麼能把他的性子磨一磨？

青年隊的年齡範圍介於16到20之間，其實大多數也不過是十六七歲的樣子，比沈劍大不了兩歲，但真正能進入國家隊的天之驕子少之又少。

饒是如此，接連觀摩下來，沈劍除了手癢之外，同時也看到了差距。

為什麼同樣是一個動作，自己做出來就沒有那種精準度？甚至連力度也做不到，難道這就是一千遍和一萬遍的差別么？

但這也僅僅是一閃念的想法，畢竟除了沈劍一股子傲氣之外，這群隊員已經算是國內第二梯隊的水準，很多東西是無法直接橫向比較的。

日常的訓練，倒是反覆而枯燥的東西，王金磊自己很少出面，這些示範和糾正都是由副教練上手，畢竟青年隊人數眾多，他不可能一個個親自帶。

看來看去，沈劍甚至覺得心煩意亂，除了流汗流淚的體能提升之外，那些千篇一律的動作打磨，也像極了當年自己在小黑屋受過的折磨。

所以他最期待的，當然還是場上真刀真槍的比拼。

無論是單挑也好，團隊訓練賽也罷，競技項目的魅力更多還是在於台上一分鐘的觀賞性，沒有誰會對無聊的台下十年功感興趣。

另一方面，可以說這些年來，沈劍的唯一日常興趣，大概也只剩下看比賽了。

這當然還是從小養成的習慣，父親在剝奪了幼時的全部玩耍空間之後，留下唯一的選擇：冰球比賽，看或者不看。

為了獲得一絲偷懶的時間，沈劍最愜意的就是和父親一起守在電視機旁，觀看NHL的直播，偶爾還能趁父親睡著了，悄悄把電視關到靜音，然後換到動畫頻道。

如今，這東西完全成為他生活的一個組成部分，在湖面尚未結凍的日子裡，全靠一場場比賽轉播支撐著日常消遣。

不過與電子屏幕相比，真正親臨現場的感覺是完全不同的。

教練的呵斥，裁判的哨聲，隊員的喊叫，甚至冰刀劃過球場的微響，這些幾乎零距離的聲音讓沈劍全感官地統一，情緒也與場上的隊員一起緊張起來。

「小子，別發愣，去外面再搬兩桶水進來。」另外一個不認識的副教練呵斥道。

沈劍回過神，低下頭跑去了訓練場門口。

剛剛走遠，一群副教練湊上來，對著王金磊問東問西，畢竟這事實在有些奇怪。

「老王，這什麼情況？帶過來又不肯拉出來練練？」

「既然不上場，不會又是誰家大侄子吧？把您當託管中心了？」

面對一堆質疑，王金磊卻也只是笑笑，解釋說是事情比較複雜，以後再談。

接連帶他看了幾天訓練，王金磊發現事情有好有壞。

好的一方面，沈劍這小子果然有股子暗自攢勁的性格，好幾次他都發現，沈劍偶爾會去無人的角落，拿著球杆糾正練習自己的動作。

但不好的也有，畢竟一直這麼吊著胃口，讓沈劍的情緒出現了煩躁。

剛來的時候，他會本能地好奇大家各項訓練內容，但隨著時間推移，這種好奇心隨之消解掉，取而代之的則是不屑的目光，有時候甚至連一節訓練賽都看不完。

孩子的注意力本就容易渙散，這樣下去可能會適得其反，王金磊決定找他談談。

「小子，這幾天看你做啥都心不在焉啊，是不是心裡痒痒想上場玩玩啊？」

基地食堂，二人找了個角落，王金磊忽然悄聲發問。

「其實真要玩的話，今晚沒人了可以找我拿鑰匙，但前提是好好回答我幾個問題。」

所謂吊胃口，當然不能老吊著，偶爾讓人嘗嘗甜頭才好繼續吊下去。

王金磊本以為這種策略對沈劍應該管用，但沒想到他的回答實在令人意外。

「沒必要，你也甭問了，我不去。」

「喲呵，嘴硬這方面，你簡直青出於藍啊。」王金磊不由自主想到沈自堅。

「我知道你是刺激我，但我對冰球沒什麼興趣，玩不玩無所謂。」

王金磊陷入沉思，這已經不是嘴硬的問題了，好像他心中的桎梏如今變得愈加緊鎖，倘若想要幫他早日開解，可能需要更猛的藥量。

「明天起，跟我去H市，帶你看幾場職業級的比賽。」

這可能是最後的底牌了，如果始終無法喚醒他心頭的火，那王金磊也只能作罷。

次日一早，二人登上動車，H市下午會有兩場國外俱樂部合訓的友誼賽，對手分別來自韓國與俄羅斯，對抗應該非常激烈。

起初沈劍裝作若無其事低著頭，但剛剛進入場館，滿場球迷吶喊，與冰面上熱身球員進行呼應，熱火朝天的環境讓他不由自主地東張西望起來。

王金磊這次是雖特邀觀賽，但並沒有把沈劍帶去觀眾席，而是和他坐在一堆球員中間，這種強大的代入感也讓沈劍始終保持著高度亢奮，就如同自己也是其中一員。

「機靈點，別亂跑動，不能耽擱人家上下場，聽見了嗎？」

沈劍識趣地點了點頭，態度比之前好了太多。

隨著主裁判一聲短哨，比賽即將開始，雙方前鋒就位，準備在中線爭球區開球。

看得出來，沈劍的神情似乎也隨著這聲哨向變得緊張，王金磊暗自鬆了口氣，這次帶他觀賽確實是個不錯的選擇。

訓練和比賽是兩碼事，訓練是為了變強，而比賽則只關乎勝負與榮耀。

這原本是接近冰點的室溫，但隨著哨聲響起，球場上下瞬間被點燃。

硬碰硬的較量，冰與火的交融，少年的心跳律動早已按捺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