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新生

我來了，我尋覓，我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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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長的筆尖落在淡黃色的羊皮紙上，發出沙沙的摩擦聲。深青色的墨汁化作柔順飄逸的線條，連貫延伸，組成一個個纖細優雅的符號，彷彿有某種銀白的光暈在緩緩流淌。

一陣風吹過，桌上的書冊嘩啦啦地掀動起來，天花板上的吊燈「嘎吱嘎吱」不住晃動。幾片雪花從窗外飄了進來，送入一陣刺骨的寒意。

執筆的那隻手堅毅穩定，如同磐石一般，絲毫沒有為之動搖。

隨著墨跡漸漸乾涸，文章終於到了最後。筆尖輕輕揚起，畫了個漂亮的小圓弧，然後重重一頓，歸結為一個句點。

「撲哧！」

用力過猛的鵝毛筆一下子就刺穿了厚實的紙張，釘進堅固的硬木桌里。

「靠！」羅迪低聲咒罵了一句，手腕一抖，筆尖彈跳而出。重新蘸了蘸墨水，他在文章末尾補上自己的簽名：「羅迪·赫倫達迪姆，於降臨之年，三月三日。」

「這麼久了，居然還沒有完全適應！」他放下筆，盯著右手指掌看了看，略微不滿地嘀咕了一句。

轉頭望向窗外。昏暗的天空中堆滿了灰色的雲層，好似抬手就可觸及。可怕的寒風咆哮怒吼，沖向阻擋在前方的山巒。冰冷的雪花夾雜在風裡，偷偷探出了鋒利的尖刃，時刻準備收割大地上的生命。

寒風送來死亡，冰雪吞噬生命。

羅迪看著那白茫茫的天地，心中如漫天的雪花般紛亂起伏。

來到這個世界已經有三個月了，陪伴他的只有荒無人煙的古堡和一摞摞陳舊發黃的古籍。眉尖緊蹙在一起，深吸一口氣，空中瀰漫著腐朽衰亡的濃郁，幾乎讓人無法呼吸。

「沒有鮮紅的地毯，沒有簇擁的花朵，充滿怨念的死者從墳墓中重新站了起來……這真不是什麼好兆頭！」口中嘟囔著，他低下頭，目光斜斜落在桌角一本薄薄的小冊子上。黑色的封面樸實無華，裡面的內容卻字字千鈞。

羅迪不由得嘴角抽動了幾下，表情似哭似笑，複雜難辨。

「亂七八糟，簡直一派胡言！巨龍的血肉、天使的筋骨、惡魔的心臟，如果我這身體真像形容的這麼美妙動聽……」他挽起袖口，看著自己纖細溫潤的手臂。「那至少也該算是個boss級人物吧，怎麼可能瘦得皮包骨頭，還不得不躲在這兔子不拉屎的鬼地方。」

一想到這，他心中就煩悶無比，彷彿有口惡氣沉甸甸憋在胸膛上下不得。站起身，抓起桌上厚重的典籍，他大步走了出去。

走廊里光線黯淡。灰濛濛的牆壁上嵌有銅製的燭台，青黑的金屬儘是斑駁的鏽蝕。沒有蠟燭，幾個棱狀的晶體鑲在上面，在塵土覆蓋下發出淡淡的光暈。

黑色的舊皮靴踏在地面上，激起一陣陣灰土。腳下是精心打磨的大理石地板，但被歲月的塵埃掩埋，已經看不出原本光滑如鏡的模樣。深黑色的石牆上開著一個個細長的拱形窗戶，軟弱無力的光正從外面射進來，照在破破爛爛的掛毯上。

陰暗、髒亂、滿是厚厚的灰塵和乾癟的蛛網，發霉的氣味充斥在空氣中……除了不停流逝的歲月和永無止歇的寒風，這座古堡已經上千年沒有人來打掃了。

穿過甬道，走下樓梯，羅迪瘦長的身影如同鬼魅，吸引著四周濃重的黑暗，合而為一。

他的腳步悄無聲息。

黑色的石階上，尚且流淌著昔日的光影；結滿蛛網的穹頂，還能映襯出曾經的輝煌。在熟悉而又陌生的景象中，埋藏著無數記憶的殘片。每到一處，就能拾起一個點滴，逐漸積累，最後彙集成潺潺的溪水，湧入浩瀚的汪洋。

恍惚之間，無數影像在眼前交替閃現。擁擠熱鬧的街道，匍匐跪倒的人群，卑躬屈膝的佞臣……

羅迪身子不由得晃了晃，紛亂的記憶就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沙灘上的幾塊沙礫。

彷彿有飄渺婉轉的歌聲在耳邊響起，如怨似泣，綿綿不絕，讓人心搖魄動，無法控制自己。

「又來了……」羅迪一陣恍惚，他用力甩甩頭，驅散了腦海中紛擾的幻象。

穿過幾道小門，經過一段長廊，他來到空曠的城堡大廳。兩排巨大的石柱豎立兩側，一個精緻的王座在盡頭的石階之上。那之後，是一面凹凸不平的牆壁，上面雕刻著一幅幅清晰的圖案：漂浮在天空的城堡，頭戴王冠的君王，高舉長矛的軍士，還有醜陋的噴火怪獸……似乎在講述神話中的故事。

羅迪腳步未停，直接坐到石座上，右手握住冰冷光滑的扶手，向下一按，然後輕輕擰動。

伴著陣陣乾澀的摩擦聲，石座緩緩下沉，降入到城堡地下數十尺深的秘密空間。

四周的牆壁明顯厚重了許多，中間是一條甬道，左右兩側各有幾個用途不同的房間。

羅迪來到圖書室。

柚木打造的書架整齊劃一，上面放滿了各種各樣的書籍和捲軸，空中飄著一絲淡淡的霉味，就像是一座已經封閉了無數歲月的陵寢一樣。

他走到最裡面，彎下腰，把手中的書塞進下面的空隙里，然後直起身來。

「多少本了？」

他默問著自己。

「1316！」

「都記住了嗎？」

「都記住了！」

「然後呢？」

「……」

「是啊，然後呢？」羅迪深吸一口氣，環顧四周。從左到右，從薄到厚，這裡的書籍總共有1316冊，每一本書他都已經翻閱過，每一張紙上的字句和圖形他都牢記在心裡。

「但這又能怎樣？」他自嘲地說道。

「都看過了，都記住了，然後唯一的消遣也就沒有了！我還能夠做什麼？」

「我什麼也做不了！」

不甘的低吼在房間中回蕩。一股龐沛的力量如潮汐般澎湃，引得空氣發出嗡嗡的震動，一排排書架搖晃不停。

「魔力……」他慘笑一聲，面色愁苦。他能感覺到體內流轉不息的魔法之力，他也知道這房間里裝著上千本關於魔法的書籍和記錄，其中甚至還有一些焚天煮海、瞬息千里的強**術。

但都不是他想要的。

一根網線、一台電腦、一杯咖啡，這才是他的最低需求。

而現在，這裡什麼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