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隔壁孩子

姜海風確實是一個很討長輩喜歡的孩子，自小學習成績好、嘴甜、在家勤快、在外規矩，不止是長輩，在海風的同學看來，她就是當仁不讓的好孩子。這樣的孩子在家裡，當然顯得姜海雲、姜海松兩姐弟有些遜色，姜海松承認自己遜色，而且並不成器。

人在消極的情緒中徜徉久了，難免會產生一些和命運、造化相關地個性化想法。對自己地生活，姜海松經常用一個詞語形容：「運氣」。確實，和姜海松甚至一些同齡人相比，姜海松運氣真不是那麼好。讀書時成績一般，選專業選了自己並不感興趣的醫學專業，畢業後到鄉鎮當醫生，後來轉崗才回到城裡。現在雖然在城裡做了一名辦公人員，生活倒也安穩，但他人生的哪個階段不是不如家裡的其他孩子，甚至不如同齡人。生活中很多的痛苦來源於比較，何況是不同年代的縱向比較？！

在家裡，讀書時，他不如姐姐妹妹；學醫時，他不如姐姐；生活中，他不如妹妹討人喜歡。在朋友中，讀書時不如他的現在比他生活好；和他生活水平持平的沒有他那麼挫折。比方他的中學同學小尾巴，在學校里不學無術，工作時因為一個正式名額和自己還撕扯了一番，做朋友不講義氣，現在倒好，作為獨兒子靠著父母在市裡買了小洋房，開著凌志，參加同學會見到自己鼻孔朝天，雙眼斜視，那眼神好像在說：「當年你行你上了，現在不還是混個鬼樣。」每遇到這種時候，姜海松難免會想：不就是靠著爹媽？就那個孫子樣兒，也就是造化弄人走運了。他也難免不會反觀自己的家庭。家裡有三個孩子，海風還在讀研究生，一心為學的她需要家裡支持，姐姐姜海雲雖然工作了，但非富非貴。父母在地方上業界內雖然有名聲收入豐厚，但也經不住海風這樣一味地追求理想啊。如果她已經參加了工作，家裡的財產分配可能又是另一種境況了。姜海松琢磨到了姜海風這裡，一切的比較好像就有了個說法：因為年代不同，後來的姜海風要比他運氣好，讀了大學，繼續深造；因為年代不同，年長的姜海雲在較為簡單純潔的社會環境下長大，業務優秀；因為姐妹的幸運，自己顯得不那麼爭氣，但自己並不差，只是缺少一點幸運。這樣糊裡糊塗的一想，姜海松自己鬆了一口氣，但每每看到姜海風和一些朋友，還是會有些心裡堵得慌。為什麼？因為這些人挑戰了自己對社會的想象。

拿姜海風來說吧，一個市裡少有的高材生，姜家之光，沒有一點應該有的樣子。在姜海松看來，高材生應該像自己遇到的那種班級尖子生，戴著眼鏡、斯斯文文、清高……但是姜海風這個瘋子，除了學習好，跟尖子生扯不上關係。在家裡，就沒見過姜海風看過書，整天跟一些親戚混在一塊兒。在外面，姜海風就那麼幾個要好的朋友，和她一樣，成績好，看上去規規矩矩，為人謙虛到虛偽，不認識她的人聽聽她的學習成績和禮貌客套認為她是一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跟她相處近了就知道這個女生哪是什麼規規矩矩的好孩子，完全就是人前人後兩個樣，她自個兒怎麼活是她的事情，就這套把戲，把自己襯托得特別傻。不知道是親戚朋友為了討好姜父而找不到由頭，或者是大家都太膚淺、世俗標準太一致，大家都誇這個孩子，本來姜海松並不在意這些褒獎，多大人了，還在意這些？！可看得多了，不免覺得存在感少了，他可是姜家的獨兒子，怎麼大家只知有海風，不知有海松？

想到不如意的事情，姜海松就這樣糊裡糊塗的思索一番就過去了，就像他用「命運」來為自己的境遇作結一樣，對於姜海風的得意，他想到一句話：「八零后，九零后，誰都不如臉皮厚。」姜海風就是憑著自己這點虛偽的小把戲，八面玲瓏，沒有什麼底線。姜海松在自己的價值體系中給姜海風定了位，對於現在她的一舉一動，在覺得不出所料地同時，對她的行為一如既往地鄙夷。

作為一種神奇的生物，人和人之間的感覺真是相互的，姜海風怎麼會感覺不到姜海松對自己的不滿？從小到大，她從哥哥嘴裡聽到的都是嫌棄，小學時哥哥嫌棄她字兒寫得不好看，中學嫌棄她寫的英文不是圓體，大學嫌棄她長得不太漂亮，嫌棄她不懂得打扮。對於姜海松的態度，她已經習以為常了。記得小學時幾個同學到家裡來找她玩，被姜海松嚇唬住了，小夥伴都告訴她：「再不敢去你家裡了。」可能正是給了同學這樣一種看似嚴肅的家庭環境印象，同學們都覺得姜海風一定是在嚴格教育的家庭環境下長大的，被父母嚴加培養，所以才出落得這樣優秀。其實父母對自己和對哥哥姐姐沒有兩樣，甚至有時候看到父母為哥哥姐姐操心得讓人心疼，也就是因為看到父母難堪的時候，自己才註定不是那種嬌嬌氣氣的好學生。

姜家的一個春節就這樣在心照不宣的祥和中度過，作為年長者，姜父不願意怎麼走動，薑母應酬著親戚來往，姜海風負責協助。到了晚上，姜家父母入睡后，姜海風拿出電腦通過手機開始上網，姜海松打開手機玩遊戲看小說，只有這個時候，姜家兩兄妹才回到最自在的時刻，姜海風不是那個隔壁的孩子，姜海松不是那個被忽視的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