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驚醒

第一卷 第一章 驚醒

我從渾渾噩噩中驚醒,發現自己正躺在熟悉的床上。

唐夫人坐在床邊,看着我驚喜地大叫:「欣兒,你醒了!」

欣兒?我疑惑地直起身子。唐夫人失心瘋了嗎,為什麼會把我認成她的女兒唐欣。我全身軟綿綿的,想說什麼,喉嚨撕裂似的疼。

見我起身,唐夫人撲上來緊緊地抱住我。我很尷尬,全身僵硬的被她摟在懷中,聽着她在我耳邊絮絮叨叨說着:「欣兒,你嚇死娘了。明明太醫說你沒什麼大礙,可你就是一直醒不過來。你都躺了三天三夜了,我給你喂水你也喝不下,更不要說吃其他東西了。那些碎嘴的下人說你是鬼上身,我才不信呢。我天天向佛祖祈願,佛祖終於顯靈了……誒,你們幾個不長眼的,還愣著幹嘛,趕緊讓廚房弄些人蔘來給小姐補一補。不對,先弄碗粥過來,剛醒吃不了油膩的……」

唐夫人還抱着我,下人們還沒回來,我還沒理清眼下的狀況,唐德和唐懿突然推開門,一個怒氣沖沖一個幸災樂禍地衝進來了,都是熟悉的人,熟悉的神情。

唐德是唐欣的爹,是大周的驃騎大將軍。唐懿是唐德的兒子,二十二歲,整天無所事事。

「你肯起來了嗎?」唐德大步走到床前,居高臨下地看着我。他平時就是不怒自威的模樣,此時兩眼噴火,我不禁背脊發涼。

我掙扎著要下床行禮,可是無力掙脫唐夫人的桎梏,只好低聲說:「唐將軍。」聲音極其嘶啞,我懷疑唐德是否能聽清。

唐夫人發現我的動作,順勢放開我,起身和唐德面對面,憤憤地說:「唐德,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那麼凶幹什麼,欣兒也是你的女兒,你都心疼她的嗎?」

我皺起眉,唐夫人怎麼會突然得了癔症呢,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十分不安,想先下床,可是身上只穿了一件單薄的褻衣。我餘光瞥到唐懿正不懷好意地注視着我,想起他過往種種,立刻感到一陣噁心。我抓着被角,低着頭,想思考點什麼,腦子卻昏昏沉沉的。

「她有什麼好心疼的?她這都是自找的。」唐德聲音更大,語氣更激烈,「太醫都說了,她根本沒受傷。她知道自己闖了禍,這幾天一直在裝睡,就等着我給她收拾爛攤子!」

「欣兒怎麼就闖禍了!于思梅一個低賤的下人,死了就死了,誰敢找欣兒的麻煩!」唐夫人大吼。

「我死了?」我震驚地脫口而出。

唐德看着我,寒氣逼人,冷笑着說:「唐欣,你也知道你死定了是吧。你既然知道,怎麼還會犯下這種事?」

我怔怔地看着他,木訥地移不開眼。

唐夫人擋在我和唐德面前,張開雙臂,說:「唐德,你別在欣兒面前說這種話。欣兒剛經歷了那種事,現在心裏不知道有難受多委屈,你不幫着她,還要嚇唬她。這是當爹的樣子嗎?」

唐德面色張紅,咬牙切齒地說:「就是我這個當爹的沒管好她,一直縱容她,才讓她闖了那麼大的禍!」

「欣兒不過是殺了一個忘恩負義的下人……」

「下人?唐府那麼多下人,她唐欣就是殺光了,我連眼都不會眨一下。可她殺的是于思梅,于思梅和太子是什麼關係,你不明白嗎?」唐德說着,一把推開唐夫人,衝到我面前。

他絲毫不顧及我狼狽的樣子,揪起我的領子,那種溝壑縱橫的臉冒着熱氣貼了上來:「唐欣,你現在立刻進宮去給太子請罪。我不管他會把你怎麼樣,千萬不能連累到我們唐府。」

唐夫人嚇得跌坐在地上,還不罷休地扯著唐德的衣袖,聲音帶着哭腔:「唐德,你讓欣兒去見太子,不是讓她去送死嗎?你去找找太子,替欣兒求求情。或者,你直接去找皇上,皇上肯定會理解欣兒的。明明是太子逃婚在先,不能怪欣兒氣急殺人……」

逃婚?是的。皇上給太子和唐欣賜婚,只是婚禮當日太子始終不曾出現。我的記憶也停留在婚禮那日,只是不管是婚禮那日,還是婚禮前幾日,腦海中只殘留零碎的言語和模糊的場景。婚禮那日,唐欣身着鳳冠霞帔,在唐府門口從旭日等到夕陽。晚上,我和她大吵了一架,然後,對了,然後呢?

唐欣氣急敗壞殺了我?我死不瞑目,做鬼附在了唐欣身上?

如果真如唐夫人所說,我睡了三天三夜,那麼婚禮也不過是四天前的事。但對於現在的我來說,那些發生過的一切好像根本不屬於我,只是堆疊的假象。而面對這些熟悉卻又轉換了身份的人,恍如隔世。

我不記得唐德是是什麼時候鬆開我的,他似乎也疲倦了,轉身離開。離開前,他狠狠地說:「馬上起來收拾好,跟我一起進宮。」

唐德剛走,唐懿就露出譏笑,看來他忍了很久了:「唐欣,你也有今天。太子肯定饒不了你,哈哈哈。」

唐懿的反應在我意料之內。我沒有理會他,我好不容易清醒一點,唐懿還不值得我費神。

唐懿瞪着兩個圓圓的眼珠子,上下打量着我,又大笑着說:「唐欣,你怎麼一句話都不說,你平時不是最會大吵大鬧了嗎?你真的嚇傻了?哈哈哈。作為你的好哥哥,我教你一招,你就一直裝睡,說不定你睡個一年半載,太子他就忘了于思梅了啊哈哈哈。」

「唐懿,你給我滾出去!」

在唐夫人的怒吼聲中,唐懿笑呵呵地走了。

唐夫人安慰了我幾句也離開了。離開前,她不斷地叮囑我,讓我收斂脾氣,放低姿態,誠懇地進宮和太子道歉。她看上去十分憔悴和焦急,全然沒有平時的風韻雅緻,雖然我不是唐欣,但唐夫人平日對我也不差,看她這般模樣,我難免心生憐憫。

唐夫人走後,屋子裏只剩下我一個人。我拖着疲憊的身子坐到銅鏡前,鏡子裏面映出那張我熟悉的卻不屬於我的臉。我伸手想去摸那張臉,卻被冷冰冰的銅鏡擋住。我又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細滑而滾燙。

我換好衣服,前往大堂,唐德已經在這裏等我了。

「你這麼磨磨蹭蹭的幹什麼!」唐德一見我便大吼,「現在是我們要進宮去求情,難不成你還想拖到太子帶人來抓你進牢房嗎?」

我埋着頭,連聲說:「爹,對不起,我們現在就進宮吧。」

第一次用「爹」來稱呼唐德,我全身不適,手指腳趾全都蜷縮起來。

「你知道就好……」

唐德話音未落,門外傳來一陣急促而紛雜的腳步聲。

我和唐德對視一眼,他一臉驚恐。

「太子到!」下人在門外大喊。居然真的被唐德說中了。

轉眼間,一群人衝進大廳。太子被侍衛圍在當中,看向我的雙眼中滿是怒火。

我毫不畏懼他的目光,相反,我貪婪地注視着他。蒼白的面容,凹陷的眼眶,我不敢臆測他這幾日是怎麼過來的,只想衝到他面前,撥開他額頭的陰雲,告訴他我是于思梅,然後靜靜地等他擁我入懷。

只見太子飛快地抽出身旁侍衛的劍,唰的一下指向我:「唐欣,你還敢看我?你是在給我示威嗎?你真的以為我動不了你?」

雖然有所準備,我還是嚇得後退了幾步。我從未見過太子這麼凶神惡煞的樣子,至少我倆在一起時,他總是冷靜溫和的。面對他突然的拔劍和那閃著銀光的劍尖,內心深處莫名生出一股鋪天蓋地的恐懼,我冷汗直冒,兩眼眩暈。

唐德連忙上前:「殿下,我敬你是大周太子。這可是在我的大將軍府,你不由分說就拔劍相向,怕是不妥。」

太子冷冷地收回劍,說:「唐將軍,我也一向敬重你。唐將軍不僅勇武過人,還明辨是非,眾望所歸。你的愛女乖戾殘暴,無故殺人,理應受審,還請唐將軍大公無私,勿要包庇。」

唐德還沒開口,唐夫人拽着我的手臂,把我拉到她背後,說:「欣兒只是失手殺了我唐府的一名下人,太子何必咄咄逼人?」

「下人?」太子眼神狠狠地掃過唐夫人和我,說,「祁充,大周律例里有沒有一條寫着,自家的下人就可以隨意處置,生死不論的?」

「無此一條。」一人從太子身後的人群中緩緩走出,聲音平淡。

祁充也來了,還帶着幾個捕快,看來今天我難逃一劫。

祁充是大理寺正,是大理寺掌斷獄的官員。在京城這種卧虎藏龍的是非之地,大理寺正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小官。只是祁充是尚書令祁青江的兒子,又攀附上了太子,是太子最為重要的親信之一,不可小覷。

「既然唐夫人也承認唐小姐殺了人,那就帶走吧。」太子說完,毫不留戀地轉身往外走。人群立刻分開,為他留出一條道來。

沒想到太子那麼果斷,我還沒來得及和他說上話。無暇思考,我追了上去:「太子!」

見我過來,人群又立刻聚作一團,把太子的背影遮得嚴嚴實實。我顧不上太多,對着人牆大聲喊著:「太子,太子!你不想知道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麼嗎?你不想知道于思梅死前說了什麼嗎?于思梅和我情同姐妹,你不想知道我為什麼要殺她嗎?……」

太子頭也不回,一點機會都不留給我。

唐夫人和我一樣歇斯底里,她又跌坐在地上,還扯著唐德的袖子:「唐德,你說句話啊,你不會真讓祁充帶走欣兒吧?那可是大理寺啊,欣兒怎麼能去那種地方?她受不了的啊!你可是驃騎大將軍,難道連自己的女兒都保護不了嗎?」

唐德毫不猶豫地甩開唐夫人:「我真後悔生了唐欣這麼個不知好歹的東西。最好她一輩子待在大理寺的牢房裏不要出來,這樣我們唐府就清凈了!」

幾個人走到我身後,把我圍了起來。祁充的聲音還是很平淡,但我聽上去卻像蛇蠍一樣陰毒:「唐小姐,跟我回大理寺慢慢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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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生花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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