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從未相遇的道別
電話那邊聽起來像身處候機大廳，喧囂吵鬧，可周川的聲音還是如一根冷冰冰的鋼針，撥開那嘈雜的人聲，一路穿過手機，釘進了陸湛陽的耳朵……
……
或許是機場里太吵，讓劉欣然的呼喚變得不那麼明顯。或許是感冒藥的作用，讓蘇小慧睡得格外得沉。總之在劉欣然的呼喚聲中，蘇小慧並沒有醒過來，只是極不踏實地動了動，眉心皺得更緊了。
周川也皺起了眉，不贊同地看向劉欣然。劉欣然舉著電話，一時有些語塞。
「劉庭長，要是小慧不舒服就不要叫她了。」陸湛陽深吸了口氣，努力平復著胸口再次翻騰咆哮的嫉妒和猜忌，「我就是想問問你們什麼時候能到濱海，我現在正趕往機場。要不這樣吧，請您一會兒把航班號用短訊發給我好嗎？
「還有，小慧就麻煩您了。如果她有什麼狀況，也麻煩您趕緊打電話告訴我？」
陸湛陽只表達了對蘇小慧的擔心。至於其他……他決定無論發生了什麼，都先等小慧回來再說。
「什麼時候能回濱海還真不好說。佳木斯這兒正在下雪，航班延誤。我們已經在機場等了四個多小時，也不知道今晚能不能走。小慧這兒……你就放心吧……」
劉欣然又看了眼周川，猶豫着說道，「我們來時正好和小慧的一個律師朋友遇上了。他也是來佳木斯這邊兒出差，就搭伴一起回程。小慧這兒有我們兩個人照顧著，你就放心吧。」
「您說的那個律師是周川吧？辛苦你們了，真的十分感謝。」陸湛陽的語氣沒有半分變化，似乎他對周川這個人毫無芥蒂。
劉欣然不禁暗暗在心裏鬆了口氣。她剛剛之所以提到周川，其實很有些給陸湛陽提前打個預防針的意思。萬一下飛機時這三個人遇上了，可別再鬧出什麼事兒來。不過，看樣子似乎是自己想多了。
劉欣然跟陸湛陽又客氣了幾句，並隨口提了提昨天蘇小慧用她的手機給陸湛陽打過電話的事。她不知道，這隨口一提給陸湛陽帶來了多大的歡喜和安慰。原本堵得不透縫兒的心彷彿立時照進了一縷陽光，讓他說話都輕鬆了不少。
掛斷電話，他舉着手機翻了翻。果然，有劉欣然的一個未接來電。陸湛陽不禁長長地舒了口氣……
……
蘇小慧一行三人到達濱海機場時，已經半夜十點了。陸湛陽看着周川關照着蘇小慧走出航站樓，還時不時地扶上一把，心裏的那股子酸意便又冒了上來。可他卻強忍着擺出了一張歡喜的笑臉迎了上去。
她回來就好，知道她在哪就好……
「我愛人來了，我就先走一步。」劉欣然看到陸湛陽便放下心，轉頭和大家道別，「明後天正好是周末，小慧你在家好好休息。實在不行我給你報病假。好啦，大家再見……」
這一趟出差實在有點折騰，她現在最想做的就是趕緊回家洗澡睡覺。至於這三個人之間涌動着的那股若有似無的暗流，她全當沒看見。年輕人的感情糾葛，還是讓他們自己去處理吧。
「小慧，你現在怎麼樣？我帶你去醫院吧。」陸湛陽緊蹙著眉頭，完全把周川當成空氣，伸手想去拉蘇小慧的手。卻不想，蘇小慧竟明顯地猶豫了一下。
蘇小慧的猶豫其實很簡單。陸湛陽眼見着自己和周川從航站樓里走出來，現在又一臉陰鬱，她不禁心裏打鼓，不知道一會兒會不會因為這事兒又要吵。而她又要怎麼去解釋周川的出現呢？
想到這裏，原本就嗡嗡哄鳴的頭立馬像挨了一錘，眼前金星亂冒。
陸湛陽對蘇小慧的猶豫卻是誤會了。原本他情緒多是因為擔心蘇小慧此刻的狀態。可此時看到她對自己竟疏離冷漠，他的心頓時狠狠地絞痛起來。彷彿有一隻手攥住了心臟，正用力地擰著，很疼很疼，疼得他眼淚都要掉下來了。他沖蘇小慧努力地牽了牽嘴角，似乎想要笑一下，卻沒能成功。
「小慧生病了，不能再着涼，我先送她回去。」周川適時地插了進來，上前一步將蘇小慧半掩在身後。
「你走開。」陸湛陽依然連眼神都吝嗇給周川一個，只看着蘇小慧，眼中似乎盪著一點水光。他的語氣並不激烈，卻透著徹骨的寒意和壓抑的怒火。
原本昏昏沉沉的蘇小慧，聽到這三個字，猛然警覺起來。她忙抬起頭去看陸湛陽的臉色，仔細辨別着他的喜怒。陸湛陽竟在她的眼中尋到了一絲慌恐。
自己到底都做了些什麼，竟讓蘇小慧對他產生了這樣的恐懼？她竟然在害怕自己？！這個認知讓陸湛陽心上的那隻手攥得更緊了，彷彿下一刻心就會被絞碎。
「那……也好……」
陸湛陽突然的平和，嚇了周川一跳。他忍不住挑了挑眉，重新審視起眼前這個男人。
陸湛陽越過周川去看蘇小慧，紅着眼微笑，柔聲細語，沒有一絲不滿。
「小慧，我只想要你高興。你知道嗎？我什麼都不在乎！我，我只要你開心……」
說到這裏，陸湛陽眼睛裏的那層水霧更濃了，似乎下一刻便會化成雨滴，滴落下來。他扭過頭，抬眼望了望機場的天棚，以拳抵唇掩飾地乾咳兩聲，方才又慢慢轉回頭來：
「既然感冒了就快點回家休息吧。我……我的車可能，可能壞了……不然，不然，你坐……」
「我們打車回家吧。」蘇小慧把手遞向陸湛陽，虛弱的聲音裏帶着一絲絲撒嬌的味道。
陸湛陽愣住了，可隨即便笑了起來，笑得滿臉滿眼的開心，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他一把握蘇小慧的手，如獲至寶。
「嗯！」他用力地點着頭。流着眼淚傻笑的樣子真的很滑稽，可蘇小慧卻有些心酸。
「包里有感冒藥和退燒藥，晚上別忘了吃。小慧今天已經吃了兩次退燒藥了，這葯24小時內不能超過四次。」周川的聲音陡然又插了進來，顯得那樣的突兀且不合時宜。
陸湛陽抬起眼睛很認真地看向周川。蘇小慧又是一驚，下意識地握緊了他的手。
陸湛陽感受到了蘇小慧的不安。他收回目光朝她笑了笑，然後接過周川手裏的包，平靜地說了句，「我知道了，謝謝你，再見。」
隨後他擁著蘇小慧，就像擁著舉世難尋的珍寶。此時再沒有第二個人或事能分走他半點兒心神。
「我們走吧。」他看着她輕輕說道。
「好。」她笑着點了點頭。
「再見，周川。」蘇小慧向周川告別，卻彷彿也是在向自己曾經的青春告別……
……
回到家，蘇小慧便倒頭躺下，隱隱感覺又要發燒。陸湛陽跑去健身房簡單地拿了幾件換洗衣服回來。他這兩天準備住在這裏照顧蘇小慧。
果然，凌晨時分蘇小慧又發起低燒來。這一夜陸湛陽很憂心，當他第八次換下蘇小慧額頭上的冷毛巾后，她的體溫終於降了下去。陸湛陽看着迷迷糊糊的蘇小慧，忍不住長舒了口氣。
「小慧？」他輕輕地握著那隻微熱綿軟的手。
「嗯？」蘇小慧兩頰緋紅，烏黑的長發散落在枕畔，看向陸湛陽的眼神半夢半醒，懵懂而迷離。陸湛陽的臉不禁也微微燒了起來。
「我能在你身邊躺一會兒嗎？」
「嗯。」
「小慧，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嗎……」
十二月末的隆冬，陸湛陽大半夜跑去衛生間沖了個涼水澡。在凍得瑟瑟發抖的同時，忍不住咬牙切齒地罵了自己一句：「禽獸！」
……
從機場出來，周川開着車漫無目的地在路上遊盪。蘇小慧剛剛對他說的那句「再見」，他聽懂了。
是在向過去的他和她道別嗎？
不，不，蘇小慧。我們還從未真正地相遇，又怎能就這樣輕易地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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