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長生不死

一聲大哥哥喊的土濟身上一哆嗦，酥酥麻麻的感覺從心坎里延伸到手指尖。自從順治爺進了關，關里關外互通的比前朝要緊密的多，畢竟滿人龍起之地在關外，雖然治了漢人的江山但心裡總還是不自信，所以關外的地盤照舊還保留著，對蒙古的待遇更是優渥，甚至遠勝漢人。確實常有漢人進入草原採買些皮貨或者特產藥材帶回去賣，今年草原上的草長的不好土匪也必然比往年要多些，土濟心裡憐惜徐宓看著她的眼神又柔軟了很多。

巴圖在河裡窩了幾條狗魚，狗魚是額爾古納河裡的一霸，魚嘴大而扁平下頜突出，是冷水河裡一種異常兇猛的肉食魚，所以狗魚的體型也比一般的食草魚要大很多，巴圖今天窩到的這幾條狗魚個個都足有七八多斤重。擱平時很難窩到這麼多的好魚。今天巴圖往魚窩裡下了好料，倒了足有小半袋的酒米，再加上冰剛化開不久河裡吃的少，這幾條嘴饞的狗魚才上了巴圖的套。

晚上的時候胡蘭查用白天撿的樟子松的樹杈子架起了一個火堆，把狗魚的內臟洗乾淨以後穿在樹杈上放在火堆上烤，烤出來的魚肉不僅鮮美還帶著股松香的味道。徐宓聞著魚肉的味道饞的舌底生津口水倒流，她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吃過熟的肉了，恨不得搶過胡蘭查手裡的烤魚立時啃上幾口肉。但是面上還得繃住了，裝成一幅低眉順眼的乖巧樣子坐在小屁孩木楞身旁，有一搭沒一搭的陪木楞擺弄土濟新給他做成的彈弓。

徐宓對於這次醒來以後到了關外草原的事情一點也不驚訝，她有一個秘密，一個誰也不能告訴的秘密，每隔一百年的光景她便要睡上一覺，短則三五載長則數十上百年，每次睜開眼的時候都會在不同的地方遇見不同的人。長河落日斗轉星移，日升日落是天地間的規矩，徐宓不老不死是她的規矩，至於這規矩是打哪來的誰定的，她也不知道。

什麼盛年不重來一日難再晨，及時當勉勵歲月不待人的說辭通通對徐宓無用，她有的是大把大把的時間。飲美酒，服紈素，盡情歡娛才是徐宓的正道，所以徐宓分外珍惜每次醒過來的時間恨不得把睡著時候受的凍吃的苦捱的餓一下子全都找補回來。

只是一分錢難倒老妖怪，徐宓身無長物只有一張顛倒眾生的美艷麵皮，這回撿到她的這戶人家是吃飽了上頓下頓就得受飢的窮牧民，就算徐宓長得再好看再誘人，頂多是忽悠著土濟從自己牙縫裡省下些嚼用給她。剩下那兩個小的，年歲還太小尚不懂得人間春色為何物，徐宓的一張好麵皮在他們倆眼裡還不如魚窩和彈弓有意思，至於胡蘭查先不說他總是提防的打量著徐宓，光看著他那張眼紋深的能夾死蒼蠅的臉，徐宓對他笑的時候心裡都在犯噁心。

胡蘭查雖然對徐宓的身世還沒完全相信，但是瞧在她一個姑娘身板柔弱又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份上，總不能把她一個人扔在草原上吧，土匪還沒找來呢野狼就該先聞著肉味來尋她了，長生天在上胡蘭查干不出昧良心的事情。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徐宓先跟著他們一家人了。

徐宓是誰呀，真實的年歲說出來不知道要是胡蘭查的多少倍，眼風一掃便看出來了胡蘭查心裡的老大不情願。

但是徐宓一雙剪水杏眼一彎嘴角一翹，捏著嗓子照舊甜甜的喊胡蘭查叫大叔，大叔長大叔短叫的胡蘭查一個四十多歲的老爺們更不好意思哄人家小姑娘走了。一條狗魚烤的外焦里嫩，胡蘭查用彎刀把魚劈成兩半分給徐宓和小兒子木楞一人一半，再穿上一條狗魚接著烤。

木楞接過烤魚直接伸手去抓，還粘著泥的手合著魚肉一起送進嘴裡，徐宓看的嗓子眼一緊，胃口一下子打了折扣。她看看自己手裡的那段烤魚，再看看胡蘭查洗的還算是乾淨的手，嗓子里稍微鬆快了一些。

徐宓舉著穿著半根烤魚的樹杈，在張口之前還是忍住了，把它塞到了在旁邊石頭上坐著的巴圖手裡：「這是你窩的魚，得你先嘗嘗第一根的滋味。」

巴圖剛才一直盯著烤好了的魚肉流口水，但是等徐宓真把半根烤魚讓給他了，他反而挺起胸脯把穿著魚的樹杈子推回去：「我們草原上的男人從不和女人爭食，有了吃的得先緊著女人吃。」

木楞聽到哥哥巴圖的話，剛吞進嘴裡的一大口魚肉立時無所適從起來，張著小嘴看看手上的魚肉再看看徐宓，呆愣愣的模樣逗得圍著火堆的四個人看著他發笑。木楞看見哥哥們都笑了，反而自在了，又抱著烤魚一口一口的咬起來。

土濟也替巴圖推脫：「你吃你的，我們肉厚不怕被餓，等一會阿爸就都烤好了。」

徐宓本來也不是真心實意的要把到嘴的肉讓出去的，只是做戲做全套，人在屋檐下當然得先跟這家人搞好關係。土濟不肖多費心思，徐宓只要柔柔的看上他一眼，他半邊骨頭立刻就能飄起來。胡蘭查雖然對她一直有戒心，但是徐宓轉一圈眼睛便知道他是個實心眼愛面子的老實人。倒是巴圖十四歲出頭的年紀，卻比他哥哥土濟要深沉許多，平時不吭不響的，家裡的活卻數他乾的最多手腳也最麻利，家裡大事小情的人人都願意來問問他。

對於這種人徐宓一向忌憚，咬人的狗不叫，會叫的狗不咬人，至於徐宓怎麼總結出的這一套理論，她也早就忘了，只是隱隱約約朦朦朧朧的覺得這種平時一聲不響的人一般都極有心思。

徐宓裝作不好意思的樣子收回了手中的樹杈，秀氣的一口一口撕下魚肉然後慢慢在嘴裡嚼，冷水裡長大的魚肉質鮮美緊緻而且還很肥，雖然一點香料也沒加但是襯著樟子松的清香倒是十分的有滋味。胡蘭查烤魚的本事好，火候掌握得恰到好處魚皮又酥有焦，但是裡面的肉卻還是嫩嫩的，一口下去滿嘴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