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水月心經 第十一章 往事（上）

第五卷水月心經第十一章往事（上）

縱然柳小拙的臉上滿是傷痕纍纍的疤痕，仍無法掩蓋他內心的驚惶，他惶恐不安的眼神不斷在閃爍，伸出的雙手也不聽使喚的在顫抖，殞仍舊在激烈的咳嗽著，那咳嗽聲彷如永無休止的江水一般，一發不可收拾，兀地，咳嗽聲停了一下，殞輕輕伸出僅有的右手，把柳小拙伸過來的手推開，沉聲說：

「小拙，你不必如此，師傅此次出征原以為必死無疑，沒有活著回來的可能，如今，我卻活著回來，這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柳小拙那由於過度的悲痛而扭曲的臉微微的震動一下，嘴裡想說什麼，卻始終無法開口，悲戚的目光看著床上的殞，心裡卻是一陣陣的痛苦。此時，殞的咳嗽聲把柳小拙從痛苦中驚醒，由於咳嗽極其強烈，殞的腰彎曲得幾乎無法伸直，殞緩緩的伸出手捂著自己的嘴巴，柳小拙見此，再次伸出手，想幫他的師傅一把，可是，伸出的手被殞的手擋了下來，柳小拙微微一怔，他知道他師傅的脾性，也知道他絕不會讓自己去幫他，他伸出的手停了下來，與殞的手相互交錯在一起，突地，他見到了他最不願意見到的東西。

血，那是觸目驚心的血，它正從殞的手心一滴滴的往下流淌著，柳小拙一陣驚懼，抬起頭，帶著恐懼的眼神看著殞，痛苦地道：

「師傅，你怎麼會吐血？」說完這話，再也不顧殞的反對，伸出雙手，便要扶起過度的咳嗽而彎曲著腰的殞，就在此時，殞抬起頭，凌厲而冷漠的目光盯著柳小拙，漠然說道：

「小拙，我沒事，你不要靠近來。」語氣還是那麼的不可抗拒，讓人無法接近，柳小拙一鄂，他多想能為他的師傅殞做一些事情，哪怕只是扶他一下也好，殞好像見到柳小拙失望的眼神，繼續說道：

「小拙，我沒事，你師傅自從進入墨谷以來，便經常要面對著絕望和死亡，可是，我還是一次次的從死神的手掌中掙脫了出來，我想，這一次也不例外。」殞說出這話，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語氣中充滿了悔恨與痛苦，過了半響，才緩緩地道：

「我真不應該帶他們出谷啊。」說出這話，似乎在埋怨、責怪著自己，柳小拙看著與往日不大相同的師傅殞，心裡翻滾著一陣的波浪，看著頭髮凌亂，蒼老的殞的臉，似乎在安慰般的說道：

「師傅，你不必責怪自己了。」說完這話，也無力面對著殞，他有著令人驚嘆地悟性和洞察力，殞心裡所悔恨的東西，一絲一毫都無法瞞住柳小拙，他說出此語，只是希望能使殞師傅的內心能得到一些安慰，但絕不能解脫殞的心結。

殞看著柳小拙，似笑非笑的說道：

「你不必這般安慰我。」說完這話，便劇烈的咳嗽起來，比起之前更加的厲害，柳小拙見到殞是這般的痛苦，再也無法忍受，飛身過去，伸出雙手，扶著殞，輕輕拍了一下殞的脊背，殞，卻極力在反抗著，最後，把柳小拙重重地推了開來，怒道：

「我沒事。」柳小拙見殞在生氣，一陣的驚愕，可是，當他觸及殞滿是痛楚的臉的時候，他又開始咒罵自己的懦弱，殞師傅待自己如同兄弟一般，此刻，他雖是冷漠拒人於千里之外，可是，我也不能為此而放棄對他的關心。

想到這，心頭一陣的的衝動直往上燒，顫聲道：

「師傅，我知道我做得不夠好，也知道自己很差勁，沒能保護自己的兄弟，但是，我一定會努力，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棄。」此話，好像是說給自己聽，又好像說給殞聽，殞微微的一愣，柳小拙繼續說道：

「師傅，你為什麼就不能接受我的照顧？難道我就那麼的不堪嗎？我知道，在你身上發生過、經歷過很多的事情，又或許這些事情，令你一直生活在悔恨之中，可是，師傅，請你給我一個反哺的機會，好么？」說完這話，柳小拙的眼角流出淡淡的淚花，晶瑩而剔透，從他的臉上悄無聲息的滑落下來。

殞的心一陣的震驚，他微微的低著頭，眼神變得更加的暗淡，時間過去了好久，殞長嘆一聲，心裡暗道：

「或許，我真的不該這般對他，何況，當年叛我的不是他，這孩子生性高潔，性情純真，沒有絲毫的惺惺作態，待人接物都極其真誠，我為何還這樣對他呢？難道我是在痛恨我自己么？」想到這，殞心裡一陣的難過，柳小拙見殞沒有做聲，繼續說道：

「師傅，我能感覺到你這些年過得很苦，可是，這也不能成為你拒絕我關心你的理由啊。」殞的身軀微微的震動一下，柳小拙的話說到了他的心坎上，這麼多年來，他無時無刻不生活在夢魔之中，十年前的那個場面是如何的刻骨銘心，讓他從此都揮之不去，也是從那時起，他的心裡便結下了一個永遠都無法解開的疙瘩，直到此刻，他才發現，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人是真心待他好，還有人在乎他。

廂房的空氣在頃刻中停止了流動，龐大的房間中聽不到一絲的響聲，柳小拙靜靜的在旁邊看著殞，他見到殞的神情不斷在變換著，也能感覺他內心的變化，就在此時，殞的咳嗽聲打破了這種平靜，柳小拙見此，再次伸出雙手挽護著殞，這一次，殞再也沒有推開柳小拙的雙手，柳小拙扶起殞靠在床頭上，低聲問道：

「師傅，你還好嗎？」殞微微地點了點頭，似乎他的內心是一片的坦然，說話的語氣已經沒有往日的冷漠，取而代之的是一陣的暖意，他的眼神變得堅定而溫暖，殞看著柳小拙，心裡暗道：

「或許，這世界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麼混濁吧，這人生本就應該持有得之坦然，失之淡然，順其自然，爭其必然的態度，我何必那麼執著呢？鉅子不是常說，唯有愛才能長存么？」心裡想著，想著，便是一片的坦然，轉而，對柳小拙說道：

「小拙，扶我出去走走。」聲音是那麼的平靜、溫暖，已經失去了往日的霸氣，有的是一片的溫情，柳小拙一怔，縱然是傻子，也能感覺到殞的變化，何況，柳小拙擁有天人一般的感知力，柳小拙彷彿在夢境之中，一陣錯愕，用敏感的眼神看著自己的師傅，殞見柳小拙沒有反應，輕輕的喚了聲：

「小拙，扶為師出去走走。」柳小拙一陣的失神，似乎想起了自己的遭遇，曾經，一個老人也這般和自己說過這些話，只是，現在他再也不能聽到那老人的聲音了，想到這裡，心裡是一陣的難過，驀地，又想到殞的話，馬上回過神來，朝著殞歉意的點了點頭，雙手挽扶起殞，往著門口走去。

殞此次出征歸來，雖受傷累累，也斷了一臂，可能在死亡的邊緣撿回來了一條命，已屬大幸，柳小拙挽扶著殞，走出神牧谷，在神牧谷後山的一個小山崖停了下來，只見此處到處是怪石嶙峋，坐落在媧神谷的最高處，殞挑了一個巨石，坐了下來，目光眺望著遠方，神情是一片的肅然，讓人不敢驚擾。

忽地，一陣冷風吹過，柳小拙不禁打了一個冷顫，此時正值深秋，天氣雖是清爽，可在越是在高地空氣便越是稀薄，因此，雖然此時太陽高掛，可是柳小拙仍舊是感到一陣陣的寒意。

緩緩地，殞把目光從遠方拉了回來，認真的上下地打量了一下柳小拙，輕聲喚道：

「小拙，我教你的功夫，你可曾好好練過？」柳小拙感到一陣的意外，殞的問題有點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微微一怔，接著便恢復了平靜，他看著殞，堅定地點了點頭。

殞好像得到了一個滿意的答案一般，也點了點頭，把目光飄得更遠一些，讓人看不清他心裡所想的事，更讓人讀不懂他的內心，柳小拙看著殞，心裡暗嘆：

「好深沉的心思，他的一生應該經歷了許許多多的波折以及危難吧，若不，他的目光不會如此的深邃、如此的幽長。」柳小拙的道心已成，對外界的感知能力已經到了天人合一的地步，他能看透人的心思，現在卻無法看懂殞的心思，可見，殞的內心有著多少的愁情與往事。

過去了好一會兒，殞慢慢的把目光落在柳小拙的身上，這麼多年來，他從沒有今天這般的輕鬆、自在，眼前這個滿是疤痕的小子給他太多的震撼，他看起來是那麼的平凡，甚至，在墨谷中，隨便都能找出這樣一個人，可是，他的心卻是那麼的清澈無比，如同溪水一般，透明而沒有摻雜著半點的雜質。

「小拙，你知道師傅為何變得這般的不近人情么？」殞輕聲地問道。柳小拙一愣，有點錯愕，他完全沒有想到殞會向自己說這樣的話，有點受驚若寵，接著，便搖了搖頭。

殞深邃的目光此刻有點迷離，好像沉溺在多年的忘事裡面，就如同一個入定的老僧，沒有半點的雜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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