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2017年12月26日,晚上十點多林月知才從醫院出來,她左手手腕上纏著繃帶,整個人看起來十分疲倦。
今晚有家屬持刀來科室鬧,起因是自家寶貝孫子在住院期間突然高燒不退,家屬懷疑是主治醫生沒有對症下藥的緣故,想要討個說法,但是被主治醫師三番五次打發,甚至威脅家屬再鬧要趕他們出院,這也是導致家屬情緒失控。
家屬本意只是想嚇嚇主治醫師,沒想真的做什麼,只是沒有想到對方竟然還敢言語挑釁,一怒之下失去了理智,這才揮刀追著主治醫師一路砍,因此殃及了幾名無辜的醫護人員,包括她在內,不過所幸,都只是受了輕傷,無人傷亡,家屬後面也被警方帶走了。
那位主治醫師林月知聽說過,私下風評很差,還有過不少「前科」,但是因為舅舅是人民醫院的股東之一,所以才一直沒被開除。
林月知越想越覺得自己這陣子可真倒霉。
先是失戀,現在又把手腕關節給扭傷了,保險起見,今晚還是打車回去吧,水逆期間,真的不能不信邪。
她剛拿出放在包里的手機,前方驟然傳來一道怒沖沖的聲音——
「林月知!」
她心口突地一跳。
宋西亭甩上車門,快步朝林月知走去,他黑眸沉冷,雙腮緊繃,像只被踩到尾巴炸毛的老虎,氣勢洶洶。
林月知也不知怎麼了,手腳跟不受控制似的,看著越走越近的男人,下意識後退了兩步,轉身就跑。
宋西亭:「……」
他還不敢相信地往自己身後看了一眼,空蕩蕩的,沒人。
所以林月知確實是在躲他。
宋西亭氣得七竅生煙,邁開長腿追上去,一下就把人給逮住了。
他沒好氣:「你跑什麼跑……」
話未說完,林月知忍不住「嘶」的一聲。
宋西亭僵了下,立馬鬆開她的手腕,小心翼翼地拉起她的袖子,林月知想要阻止,他已經看見了繃帶,臉色難看:「怎麼回事?」
林月知掙開他的手,不自在道:「沒事,不小心弄到的。」
她放下袖子,轉移話題:「你怎麼來了?」
宋西亭深吸了一口氣,沒有追究她為什麼見到自己就跑,而是沉聲問她:「我給你打電話為什麼不接?」
他今晚聽說人民醫院這裡發生嚴重的醫鬧事件后,莫名慌神,給林月知打電話也沒人接,來的路上擔心她出什麼事差點闖紅燈,剛剛下車就看見她完好無損地從醫院出來,緊繃的神經才終於鬆了下來。
林月知怔了下,臉上浮現出一絲茫然。
她打開手機看見通訊錄里宋西亭那十幾通未接來電,每一通電話前後相隔才不到兩分鐘,心情十分複雜。
這人怎麼回事。
都拒絕了她的表白為什麼還要做出一副很擔心她的樣子?
這樣她還怎麼放下他?
林月知鼻子一酸,覺得委屈,還有點惱火。
她忍不住瞪了宋西亭一眼,兇巴巴的。
宋西亭:「……」
他愣了下,一臉莫名。
兩人大眼瞪小眼片刻,林月知突然就泄氣了,悶悶不樂道:「我在錄口供,沒看手機。」
並不是故意不接他的電話。
宋西亭鬱悶一整天的情緒頓時消散了。
「手真沒事?」
「嗯,養幾天就好了。」
宋西亭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就問她:「吃飯沒有?」
林月知搖頭。
宋西亭見她無精打採的,伸手揉了揉她懨懨的腦袋:「辛苦我們林醫生了,想吃什麼,我請你吃……」
他話音一頓。
以前他一直把姜戈和林月知放在同等的位子,比起朋友,他們三人的關係其實更像家人更像兄妹。
可是他在得知林月知對自己的心意以後,再像以前一樣隨便動手動腳就感覺哪哪都不太對勁了。
他尷尬地放下手,輕咳了聲:「走吧,吃飯去。」
林月知垂下眼睫,掩去眼底的黯淡。
雖然宋西亭表現的若無其事,但她清楚,他們之間確實發生了一些微乎其微的變化。
……
兩天後,程硯在家接到張運全的電話,說是給他找到了合適的助理。
程硯筆尖一頓,蹙眉:「我不是已經說過不需要?」
「不行,別的事可以由著你,但這件事你必須得聽我的。」
張運全這次的態度之所以如此強硬,是因為周家滅門案的真兇雖然已經落網,但網上依然還有很多不同的質疑聲,加上之前還有人寄恐怖包裹,他實在不放心程硯一個人,如果身邊有個助理跟著,要有什麼事情也能有個照應,這不挺好的。
知道程硯不會答應,所以張運全又一次先斬後奏:「我已經讓她過去找你了,到時候你記得給人家開門。」
說完就把電話給掛了,連助理是男是女叫什麼名字都沒說。
程硯:「……」
剛放下手機,外面就傳來門鈴聲。
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他揉了揉眉心,起身走出去。
開門看見姜戈,程硯停滯了一秒:「怎麼是你?」
「張哥沒有告訴你嗎?」姜戈無辜地眨著眼睛:「我是你的新助理,程作家,以後請多多指教!」
她鄭重其事地伸出手。
程硯面無表情,拍掉她礙眼的手:「你又想做什麼?」
姜戈摸了摸自己的手背,格外真誠的笑:「沒想做什麼呀,你就當我閑著沒事找份兼職。」
「上別處找去。」
「不行,我就喜歡這份工作,特別特別喜歡。」
「……」
僵持片刻,程硯壓下唇角:「姜戈,我沒功夫陪你玩。」
姜戈頓時收斂笑容。
「我是認真的。」
為了表明自己的決心,她掏出一個小本本,朗讀詩歌似的,聲情並茂道:「程硯,年齡27,身高1米86,體重134斤,生日是5月12日,粉絲名叫硯石,情感歷史為零……」
程硯眼皮一跳,打斷她:「行了!」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這些都是姜戈面試助理的時候從張運全口中打聽來的。
沒辦法,她思來想去,覺得成為程硯的助理是目前唯一能夠接近他、並且尋找兇手的方法和捷徑。
當然,還有很多粉絲不知道的比較隱秘信息,她就不念了,收起本本,又掏出手機,邀功似的懟到他面前:「我昨晚還申請加入了你的讀者群和粉絲後援會,功課都提前做好了,不信你看。」
還真是有備而來。
程硯神色複雜,實在搞不懂姜戈一個攝影師跑來做他助理的理由是什麼,但他有強烈的預感,肯定又是跟她口中所謂的平行時空有關。
他斂了斂眉,突然開口:「想做我助理可以,但是有個條件。」
姜戈來之前都已經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了,沒想到他這麼快就鬆口了,不由一喜,高興地不經大腦脫口而出:「別說一個,十個都行,只要讓我待在你的身邊。」
「……」
程硯在她期盼的目光注視下,幽幽開口:「你先去醫院看看腦子。」
2019年12月25日,零點剛過,又到了聖誕節。
姜戈睜開眼就發現自己站在一條幽靜的街道上,四周都是破舊的樓房,黑漆漆的沒有一盞燈火。
這個地方她記憶中是沒有來過,可是卻莫名的感到熟悉和恐懼。
姜戈環顧四周的環境,等等……
她的眼睛居然能看見?
還沒搞清楚是怎麼回事,口袋裡的手機響了一聲,是簡訊。
林月知:姜姜,你到了沒有?我一個人好害怕。
姜戈以為她出什麼事了,很擔心,飛快問她在哪,剛準備按下發送鍵,手指忽地一僵。
不對,這不是去年的事情嗎?
還有這條簡訊……
這不是林月知發給她的簡訊,是兇手,害她失明的兇手。
姜戈背脊一陣發寒,猛地抬頭看向前方。
腦袋裡閃過一些血淋淋的畫面。
她想起來了,再往前走,就是她出車禍的地方。
姜戈臉色倏地發白,緊緊攥著手機不敢前進。
如果現在原路返回,是不是之後的事情就不會發生了?
可是這樣的話,她可能永遠也想不起這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又是誰千方百計想要置她於死地。
姜戈有預感。
往前走,或許就能找到線索了。
她站在原地掙扎了很久,方才挪動腳步,決定前進。
詭異的是,街上一個人也沒有。
她走的很慢。
每一步都小心謹慎,生怕車禍的場景再一次重演。
終於,眼前變成了熟悉的馬路。
周圍荒無人煙,姜戈的視野里除了面前這條空蕩蕩的馬路是清晰的,其它的東西都是模糊的,如同被黑霧遮擋。
她揉了揉眼睛,還是一樣,看不清。
就在這時,姜戈聽見了一聲微弱的貓叫,她定睛一看,小貓就在馬路中央,似乎還受了傷,地上淌著已經幹了的血跡。
姜戈站在原地與小貓對視了幾秒,聽著它痛苦的叫聲,終究是於心不忍,快步上前。
小貓的腿被壓斷了。
她小心翼翼地把貓抱在懷裡,想帶它離開危險的馬路,誰知剛轉身,就看見一輛熟悉的黑色轎車朝這邊橫衝直撞,一如過去無數次夢見的場景,躲都躲不掉。
「啊!」
床上,姜戈猛地驚醒,嚇出一身冷汗。
如同劫後餘生,她大口大口的喘息,心臟一陣一陣的抽痛。
眼前一片黑暗,她緊緊攥著被子,縮在角落裡,身體微微發顫,臉色蒼白又茫然,一下分辨不清現實和夢境。
緩了好一會兒,姜戈才逐漸平靜下來。
房間里很安靜,靜到能清楚地聽見她自己的呼吸聲。
夢醒以後,她的世界又變成了是黑色的。
什麼也看不見。
沒有人能幫她,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