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2章 絕不獨活
顧清苒身子不好，卻很喜歡雪。
她也知道不能貪涼玩兒雪，只是骨子裡還是有那麼一些小心思，想要叛逆一些，放開膽子去玩兒。
上一世那麼希望沈珺陪著去雪地里走走，不過是想要與他一起淋雪。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頭。
這，便是顧清苒心之所念。
心裡想的沒有做到，算是一個遺憾。
顧清苒也還記得，在她病入膏肓之際，也是大雪紛飛，她想要去看看雪，卻被紅菱給攔住。
看紅菱為她難過，顧清苒很想說，既然已經活不久了，不如趁著還能看，便去雪地里走走。
現在記起，上一世還是有那麼一個不甘心，就是沒能同沈珺一起在雪地里走走。
總歸，還是想與他淋一場初雪的。
「小姐，到了，咱們下去吧。」
紅菱心疼顧清苒一路上都沉默不語，如今到了府中，想必她能好受些。
「好。」
顧清苒下了馬車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先前沒能見到菩提寺的住持為白蕊的護身玉開光，結果遇到沈珺過後，她給忘了。
「紅菱，你再跑一趟菩提寺，將這塊玉交給住持，麻煩他開光。那個人，應該已經離開，應該無事。」
紅菱應聲，帶著翡翠又折回菩提寺。
見著紅菱離開，顧清苒心裡又給沈珺記下一筆。
今日這麼失態都是因為他！
想著沈珺，夜晚降臨，顧清苒卻又做夢了，正是那些她本該遺忘的記憶。
……
上一世臨死前的冬天，是極冷的。
雖還未下雪，卻已是寒風凜冽。
殿中的銀絲碳燒得正旺，顧清苒卻絲毫都不覺得溫暖，她目光清冷地從偏殿的窗戶看出去，正對的便是院子前那棵歪脖子棗樹。
樹枝受損嶙峋，在寒冷的天地間，萬物都是一片慘敗景象，隱隱約約透著幾分蕭瑟和凄涼，還有那麼幾分苦楚。
這日，又是陰冷的天氣，惜花殿內已經沒有什麼宮人。
皇帝御駕親征，不在宮中，顧清苒的日子便更加難過了。
嬪妃們的擠兌和落井下石都被擺上檯面，誰都覺得她已無望，絲毫不擔心皇帝回宮會問罪於她們。
雪妃攬權，給她安上各種各樣不尊敬的罪名，將她宮裡的人都清理了一大半。
剩下的，不過是十來個小宮女。
好在，紅菱被留下了。
在後宮裡，顧清苒並不得人喜歡，自然也沒有人來看她。
本就是人跡罕至的惜花殿，又因著她生病，顯得更加涼薄凄楚。
歪脖子棗樹下，儘是枯枝敗葉。
便是角落裡的野梅嬈苒綻放，卻也只落得個悄然敗落的下場。
顧清苒躺在偏殿的軟榻上，身上蓋了一床青色的棉被，手裡還抱著一個小暖爐。
屋內銀絲碳倒是沒落下，算得上是雪妃給她的最後體貼吧，不過這銀絲碳的味道有那麼些不對。
燃燒過後，屋內洋溢著幾分溫暖，又有些刺鼻的味道，使得顧清苒咳嗽連連。
紅菱吃力地打了一盆水放在暖爐上，見著爐子里的銀絲碳快要燒燼，趕緊撿了幾塊放進去。
誰知剛一放進去，顧清苒便咳嗽不已。
「咳咳咳。」
一陣猛烈的咳嗽開始，顧清苒用手裡的絹帕掩著唇，大口喘氣。
紅菱趕緊放下手裡的火鉗，踱到顧清苒身邊。
此時顧清苒一張小臉已經煞白，面無人色。
「小姐，怎地又咳嗽了，可千萬不要嚇紅菱啊，小姐一定要快點好起來。屆時，等皇上回宮來，再去求皇上做主。雪妃娘娘太過分了，居然這般對待小姐。」
顧清苒虛弱地笑了笑，伸手顫顫巍巍地在紅菱頭上輕點。
「傻丫頭，瞧你又瞎緊張了，我沒事。」
可惜，顧清苒這話在她現在的情況下看來，絲毫都沒有說服力。
她長發肆意披散著，青絲映襯著一張巴掌大的小臉，看起來更加沒有血色。
顧清苒臉上掛著淡笑，整個身子瘦骨嶙峋，呼吸都清減了不少。
像是想到了什麼，紅菱突然神色著急，面色巨變，甚至不顧尊卑，奪下顧清苒手裡的絹帕。
下一刻，紅菱眼中蓄滿淚水。
只見那絹帕上，刺眼的一片鮮紅，目光所及之處，連顧清苒的手心都被浸染了顏色。
紅菱手裡奪來的絹帕中，血里夾雜著一些血塊，看起來觸目驚心。
「小姐都咳血了，還說沒什麼，這哪裡是沒什麼？不行，小姐你等等，奴婢馬上去找太醫，小姐的身子哪裡還經得起折騰。」
紅菱打定主意，若是雪妃不讓她去請太醫，那麼她便跪在雪妃的大殿前不起來。
「不必！」
顧清苒強撐著說了兩個字，便已經說不出口。
一股火辣辣地疼痛從胸口處蔓延到整個腹部，她渾身顫抖這，喘氣便是一陣撕心裂肺。
「小姐，這都已經什麼時候了，你還要倔。」紅菱已然泣不成聲，「若是小姐有個三長兩短，紅菱絕不獨活。」
這話帶著決然，同樣倔強。
聞言，顧清苒微微一笑。
「傻丫頭，我無事，就是有些想，吃糖炒栗子，你去，吩咐御膳房做些。」
卻不知，顧清苒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像是有人用刀一刀一刀在她身上凌遲，疼痛得棉被下的腳趾，都蜷縮起來。
紅菱哪裡敢拒絕，好不容易顧清苒終於有了些胃口，她自然欣喜答應。
「好，小姐等等奴婢，奴婢馬上就去。」
說完這話，紅菱便轉身出門。
誰知她速度快了些，一不小心殿前都摔了一跤，蹭破了皮，又心急火燎地往御膳房而去。
這一幕被顧清苒看在眼裡，心疼地搖了搖頭。
往事浮現，顧清苒苦笑。
她以為入宮嫁給心心念念的人，便能與他舉案齊眉，一生相伴。
怎奈，都是她的奢望。
顧家的破敗，是壓垮顧清苒的最後一根稻草。
本是一場小病，是在沈珺離開前感染了風寒，誰想入了肺，成了癆病。
其實雪妃也派了太醫給她開藥，大約是想吊著她的小命，結果顧清苒聽到嬪妃們故意告知的顧家消息，心中悲痛萬分吐了血。
沈珺對她好似無情，顧家接連出事，他沒有任何動靜。
顧清苒也願再治，如今已然藥石無靈。
趁著紅菱離開，顧清苒掀開棉被，像是突然有了力氣，竟掙扎著慢慢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