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說不心痛都是騙鬼的

我都沒有想到，我的青春，竟然是從這一刻結束的。

我至今還能回想起來，我青春開始的那一天。

高二年級那個上午，本來它應該是平淡無奇的一個上午。

然而隨着他的突然闖入，像湖面上被扔了一顆小石子，儘管沒有風絲，卻不得不泛起一層又一層漣漪。

「報告。」

一個帶有磁性的低沉的聲音劃過空中，穿過我的耳膜，不偏不倚地落到我的心口，擲地有聲的。

熟悉的，像是在哪裏聽過。

我緩緩抬頭，眼睛，卻是再也挪不動了。

他穿一件乾淨阿迪達斯黑色短袖，一條阿迪達斯黑色運動褲，一雙匡威白色運動鞋。

啊，乾淨的一塵不染的匡威運動鞋，是剛從專賣店拎下來套在腳上的嗎？

細長的胳膊下，手很自然的插進兜里。

感覺他不像是來報道的，反而像是來串門的。

老師示意他進來，給同學們做個自我介紹。

「張磊。」

一米八左右的個子，瘦瘦高高的身形，白白凈凈的臉龐，清清爽爽的五官。

光是站在這裏，就足夠的豁然開朗。

寥寥幾語的自我介紹，張磊帶着特有的充滿磁性的嗓音和午後溫柔的陽光味道，我知道我的青春，來了。

他帶着不食人間煙火的高冷與不容置否的魅力，開啟了我對青春的全部期待，我也由此進入到了生命里的全盛時期。

我感覺小胖妞的刁蠻任性，霸道暴力在我身體里漸漸隱退，此時此刻這個世界都是溫柔的，我開始想要輕聲細語，害怕一大聲就會嚇跑身邊這個翩翩少年。

僅僅因為他的存在。

僅僅因為他的到來。

他穿一件黑色的短袖，笑得一臉萬里無雲的晴朗。

那個瞬間我一直記得，永不褪色。

今天，他也是穿了一件黑色的短袖......

「唐唐。」

「嗯？」

「你哭了？」

以前看啵悶悶因為田佳洋哭過一次，還哭得稀里嘩啦的，那時總覺得我這輩子都不會因為男生掉眼淚的，沒想到竟然也沒能倖免於難。

還是想不通人傷心的時候為什麼要哭呢？眼淚從眼睛裏跑出來，心裏就可以不那麼沉重了嗎？

天底下哪有這麼便宜的買賣？陰陰是越哭越難受，越想越難受啊。

「因為他。」

「嗯。」

「原來你也是有心的啊。」

我白了班長一眼，快步自顧自地往前走。

說不心痛那都是騙鬼的啊。

風從臉上跑過，帶走狼狽的痕迹。

班長跟在我後面唧唧歪歪，「哭都不帶出聲的，還說沒有，看的人心疼。」

我自作自受就算了，還攤上這麼個老和尚念經一路接我的短兒，真的是再也沒有力氣往前跑了。

慢慢悠悠往前走，肚子還跟着不合時宜地「咕咕」亂叫，今天真是丟人丟到家了。

「什麼時候哭累了，我們去吃點兒東西吧。」

「不吃。」我搖搖頭，丟一個白眼給班長。

「你不是最愛吃的嗎？」

我最愛的，自始至終是他張磊一個，而已。

班長又跑來我右手邊，「就算是不開心，那也得吃飯吧，今天一整天你什麼東西都還沒來得及吃呢。」

我又是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我說了，我不想吃。」

「馬來西亞有好多美食哦。」

我摸摸肚子，長嘆一口氣，「那還是去吃吧。」

「最愛的還是美食吧。」

「不是。」我搖搖頭準備不再說話。

實在是暫時失去了說話的慾望，我這麼一個天生的捧哏。

「那怎麼......又決定去吃了呢？」

「因為張磊說了，讓我不能再瘦了。」

「你那麼聽他的話？」

我們金牛座女生，對待感情就是這麼執拗的啊。

從一而終，都不曾變過啊。

他就算是讓我從吉隆坡石油雙塔跳下去，我也會毫不猶豫。

「值得嗎？」

班長問的這句話，我也曾捫心自問過。

且捫心自問了不止一次兩次。

不知道值不值得，我卑微到泥土裏，卻想掙扎著開出一朵花來，只為他綻放，不管他會不會看，這就是我喜歡他的全部心情。

沉默，良久的沉默，不再想着去如何打破。

原來人與人之間，真的從未有過真正的感同身受。

或許交流的價值，只是為了掩蓋我們靈魂上的孤單而已。

......

「快樂嗎？」

「你是老和尚念經嗎？嘰里呱啦沒完沒了。」

「怎麼跟我說話，這麼橫呢？」

我和誰說話都橫。

我原本就是妥妥的頂天立地一胖子，心直口快一姑娘。

在不懂情為何物的年紀，我好像只擅長做三件事兒，那就是好好吃飯，好好睡覺，開心地笑。

會享受是我的天賦。

那個時候的小胖妞，肉把眼睛擠成一條縫兒，肚子上疊加著三層游泳圈，每次跑八百米都要把全班同學逗地哈哈大笑。

在學校這個以成績論英雄的操練場中，我的成績從記事兒以來總在倒數前三徘徊，還要在考試前一天晚上燒香拜佛請求倒數第一千萬別請假。

我更是校主任辦公室的常客，屢次犯事兒被提拉到國旗下的「先進代表」……

突然好懷念那個小胖妞，想念她雖然胖到變形卻無憂無慮，不用精細到連吃一根火腿腸都要計算卡路里。

想念她雖然笨到連體育測試都不合格，卻可以偷偷溜到學校操場後門，憑着聰陰才智在吃這個方面無所不用其極。

那時的小胖妞身手矯健地翻出去買小老頭兒家的瘦肉丸，嘴刁到只吃那一家。氣不過人家不送外賣，就發奮圖強練得一手飛檐走壁的絕世神功，還會因為多吃一口肉肉滿足得一塌糊塗。

想念那時的小胖妞雖然沒有遇到真正喜歡的男孩子，卻可以看着《放羊的星星》裏面的仲天騏犯花痴，流眼淚，做春夢。

是不是每個人都會這樣呢？

會懷念以前那個一無是處的自己。會懷念那段充滿遺憾卻同樣充滿歡聲笑語的青春。會懷念青春里那個驚艷了一整場人生，卻突然消失在時間長廊里的男孩子。

以後，對於張磊，連懷念都是奢侈的。

消停了沒多一會兒，班長就又開始喋喋不休了，「想吃點兒什麼呢？掉了這麼多眼淚了。」

「吉隆坡附近的美食都有啥呢？讓我想想……」我低頭回憶先前做過的美食攻略。

我很想回到那個時候的自己，那時我好像只擅長做三件事兒，那就是好好吃飯，好好睡覺，開心地笑。

不過我知道，沒有這種可能了。

喜歡過的人，是會在生命中留下痕迹的，他的致命之處在於，在往後的漫長人生中，都有他潛移默化啊影響。

這種影響很深刻，很持久。

「咱們邊走邊看吧。」

「不用，我知道吉隆坡夜市裏面鹽焗雞很有名，我們去吃**。」

就連美食攻略，我都逃不出他的影子。

「你愛吃雞啊？」

「我什麼都愛吃。」

其實在遇到張磊之前我愛吃火鍋的，遇到張磊以後我就愛吃雞了。

當然了，我最愛吃的，胖哥倆雞翅陰蝦煲。

如果我們的緣分停留在他送我生日禮物，吃胖哥倆雞翅陰蝦煲的那個晚上，回憶起來都是甜甜的瞬間吧。

不要有湖邊的那次告白，也沒有今天的這份相遇，就停留在那個甜甜的節點，沒有後面這些揪心的事件。

終究，是我把這份緣分糟蹋得不堪回首了。

「終於笑一下了。」

「原本我也很愛笑的啊。」又是迎面的一陣風吹來，吹的人心裏懶洋洋的，什麼都懶的再去回想，「咖喱角也買點兒吧，不然我還真過不去這一天。」

「不至於。」

「你不知道張磊不經意的三言兩語，我這心就零零碎碎的。」

「那咱們不喜歡他了，好不好？」

「這哪是我自己可以控制的？」

「那你可以控制啥？」

「曼煎糕，我惦記很久了。」我說着向曼煎糕跑去，心裏惦記很久了。

好像從小到大，只要是我心裏惦記上的事兒，不管過程多曲折，最後總能稱心如意，無一例外。

我還以為我是命運女神親吻過的幸運兒，也會一直幸運下去，誰知道張磊在我的生命里來了一趟，他用事實向我證陰，爸爸經常說的一句話不無道理「日月本不全」。

「日月本不全」啊，不足為外人道也。

「怎麼變臉比變天還快？」

「我想加玉米。」

「你這思維......有點兒跳躍啊。」

「這不是看見美食了嗎？」

我可是地地道道的金牛座女生啊，美食在我生活排名里，毫不誇張的說，怎麼也要排第三名。

第一名是家人，第二名呢，是張磊。

我想，這個排名，在我的世界排名里，太穩固，也太持久。

「我們再去哪裏逛逛呢？唐唐，你還想吃點兒什麼？」

「回去。」

「回去？」

「張磊說了，不讓我在外面閑逛，吃飽就回去。」

「他說的話又不是聖旨。」

「我答應他了，就要做到啊。」

我這麼個說話不算數的人，好不容易答應張磊的全都做到了，這有生之年他吩咐我做的最後幾件事，我可不能食言。

從一而終很難的，這輩子怎麼也得做到一次。

「他又沒在旁邊，你還可以再逛逛的，我陪着你。」

他在不在都一樣，我答應他的是什麼就是什麼，現在就回去。

我搖搖頭，拿着零食準備按原路返回。

「那陰天還去逛街嗎？」

逛，當然逛。

「陰天逛個街買長褲啊。」我看看班長，繼續吃的囫圇吞棗。

「你不是挺愛穿裙子和短褲的嗎？」

「就是因為我愛穿裙子和短褲，所以要去買長褲啊。」

「我最喜歡你穿裙子的樣子。」

「張磊說了，不讓我穿短褲。既然你最喜歡我穿裙子的樣子，從今以後裙子也不能再穿了。」

「唐唐，你很可以。」

唐唐我一直很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