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形狀

花園，金色的宮殿，滾滾的黑色濃煙中，一個煙霧中很熟悉卻看不清面貌的身影伸出手，遞過一把淡金色權杖。

悅耳動聽，卻有一些沙啞與疲憊的聲音自煙霧中傳來：「你已經做得夠多了，拿上這把權杖，將它扔到天空上，永遠也不要再回來……」

一雙被盔甲覆蓋的手掌接過權杖，煙霧中的聲音陡然變得溫柔下來：「去吧，尋找屬於你的希望和自由，我將永遠祝福你。」

身影略微一怔，轉身向著外面走去。

身後，大火猛然沖向天空，巍然瑰麗的金色宮殿在一片陳舊腐朽的沉重呻吟聲中，化為漫天的火星，沉眠於熊熊大火之中。

文京區一處老舊的出租屋中，神田司驟然從夢中驚醒。

床單和枕巾已經濕透了，他起床倒了杯水，喝下去之後，坐在床上望着黑暗的房間發獃。

已經不知道是第幾個這樣的夢了。

每次醒來，都會感覺到心臟有些抽痛。

那隱藏在煙霧後面的身影他是如此的熟悉，如此的溫柔，卻在每一次夢境之中，睜大眼睛都是看不清楚。每當這時，他的心臟都是被一股濃濃的憂傷所籠罩，想要驅散，去只能讓其更加濃郁，惶惶然彷彿喝醉了淡淡的酒，連呼吸都感覺難過。

他靠在床上，深吸了一口氣。

「如果夢是真實的，為什麼不讓我回憶起發生了什麼？」

「如果夢是虛假的，我為何經常做這個夢？」

神田司伸手，稍稍拉開一些窗帘，窗外遠處的燈光頓時照進了屋內，雖然並不明亮，卻意外的給人一些安心感，讓人感覺還活在塵世之中。

神田司的情緒稍稍平靜了一些，躺下望着天花板，以期待自己能夠儘快入睡。

在辛苦的學習時代，睡眠一定要保證充足。

但過了一會兒，出租屋裏便傳來神田司罵罵咧咧的聲音：「我為什麼非要喝那杯水，好不容易快睡著了，還要上廁所！」

……

第二天一早。

神田司在例行早上的運動之後，背著書包前去上學。

——他的體質一向不怎麼好，所以他深知運動的重要性，並且將之實踐。

這也是神田司一直引以為傲的事情，平常人即便是能夠發現自己的缺點，卻總是因為懶惰的原因不肯改變。而他神田司卻能夠克服懶惰與不適，讓自己變得更完美。

電車上有不少學生，神田司站在門的後面看着窗外飛逝的風景。

也可以藉此打量一下自己的面貌以及玻璃鏡中的人們。

正在小聲討論下課後去哪裏逛街的普通高中少女，打switch的少年，打扮的有些文藝氣質的上班族年輕女子正用手機屏幕看自己臉上的妝容。

電車運行的聲音將這些聲音全部加上了底噪，很多帶着煙火味的氣息，也並不是那麼顯得令人煩躁了。

下了電車之後，神田司走在行人路上。

快接近淺川的道路旁，種滿了黃色的菊花，不得不說，再過幾天就是換下夏季校服的日子，菊花也似乎不甘寂寞，提前對人們綻放了它的身姿。

忽然之間，眼前似乎有淡淡的橘黃色花瓣飄了過來。

雖然不曾仔細觀賞過秋菊，但神田司確定這花瓣絕對不是屬於菊花，更像是一種梔子花瓣，白中透著淡淡的黃色。

他瞬間扭頭看過去，便見到菊花對面白色欄桿下的大理石墩上，一個少女靜靜站在那裏。

她一頭如海藻般茂密的白色長發，眼睛如琥珀般淺黃晶瑩，皮膚如雪，穿着一身黃白色的公主裙，小腿纖細、潔白、筆直，腳下踩着一雙白鞋，隱沒在菊的遮掩中。

此刻，那一雙晶瑩而略顯的有些失神的眸子正在緊緊盯着他，如聚光不足的瞳孔上，清晰的倒映着他的影子。

「你想變成什麼形狀？」少女開口，聲音空靈而清脆，彷彿遙遠的天空上傳來。

神田司怔了怔，不明白這個少女為什麼這樣問自己。

他搖了搖頭道：「如果非要說的話，那就是更美好的形狀吧，我要變得更加優秀。」

「美好的形狀？」

少女歪了歪頭，一雙水晶一樣澄澈的大眼裏寫着微微的疑惑。

神田司連忙扭過頭去。

他敢肯定，如果班上那幾個喜愛acg的傢伙見到，絕對會直接跪在地上，仰天流淚感謝上天的恩賜。

他往前快走幾步，看了看手錶道：「同學，我沒法和你多交流，我要去上學了，再晚一點就遲到了。抱歉。」

神田司快步離去。

這也是神田司引以為傲的優點之一，當斷則斷。

這樣的女生太過於超越現實，乃至給人一種不真實感。即便她真的是人間的煙火，那也與神田司無關。

他現在只是一個高中學生，一個並沒有多少錢的高中學生。

如果因此遲到，沒有任何好處。

淡淡黃白花瓣飄過，少女看着神田司離去的背影，一雙眼睛若有所思。

……

一年一班。

早晨的教室有些喧鬧，三三兩兩身着制服的學生聚在一團交談打鬧，神田司走進教室，便見到兩個人起身向著他走來。

一胖一瘦，相得益彰。

「嘿神田君，昨天我見到股神了，他給我推薦了這個牌子的可樂，還告訴我這是它的摯愛之選！」

他悄兮兮的過來，遞過一瓶飲料。

神田司狐疑的接過這瓶紫色外皮包裝的可樂，翻來覆去看了幾遍，確認這應該是新出的一種口味飲料。

百樂公司總是搞這些噱頭，每年都會新出一些新的口味品種來試水，保持其旺盛的企業生命力。

不過這小子向來不是那麼大方的人，這次突然送飲料過來，怕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的作業又沒寫？」神田司抬眼問了一句。

「怎麼可能，我有這麼庸俗么？」有馬風之拍著胸脯說道。

「有。」神田司落下眼瞼，繼續盯着瓶子。

有馬風之頓時顯得有些泄氣，氣呼呼的將神田司手裏的飲料瓶擰開，說道：「這就是我請你喝的，現在，看到我的誠意了吧？」

呲。

伴隨着瓶蓋扭開的出氣聲，他的大臉上寫滿了真誠。

神田司將信將疑的看了有馬風之一眼，又看了看一旁眼中有着期待之色的良田，遲疑的喝了一口。

一股汽油味撲鼻而來。

「這什麼東西？」

神田司差點沒把它吐出來，一想到身在教室的他不得不強忍着咽了下去，他怒視着有馬風之，櫻桃味的可樂，這是櫻桃味的嗎，明明是汽油味！

如果不是因為這東西的確沒開封，神田司絕對會認為這東西是已經打開並且風乾了一個月的過期可樂！

見神田司如此，有馬風之頓時大笑道：「這就是櫻桃味的可樂啊！」

隨着這句話的落下，一旁的良田頓時將瓶子搶過去。

有馬風之擠眉弄眼道：「這傢伙可是很愛喝。」

「你們懂什麼，這才叫真正的美味，所謂的櫻桃味可樂！我的至愛！」良田像極了一個打扮了大半天期待丈夫誇讚卻發現丈夫大失所望的怨婦，帶着一股濃濃的怨氣與氣憤。

「至愛？」有馬風之不屑的嗤笑了一聲，用充滿中二的口氣道：「吾之至愛，乃是原味可樂，輔以冰塊，伴之雞排，觀之老婆，其美味不可衡量，其生活別無所求。」

神田司與良田兩人頓時以鄙視的目光看向他，這貨的老婆大家都懂，而且這傢伙的老婆經常換，屋裏都快放不下了。

只不過，這傢伙長得有些胖了。如果繼續這樣下去，很有可能衝擊淺藍「最強候補相撲選手」的稱號。

良田幽幽道：「原味可樂可是容易讓人發胖的，但櫻桃味可樂則不是，你看我喝櫻桃可樂，一直都是這麼正常的體重。」

有馬風之愣了愣，看向良田手中的可樂，喉嚨動了動道：「真的？」

不過不等良田回答，他的臉上便露出不屑之色，道：「即便如此，衝擊相撲選手又如何？若真有那麼一天，我有馬風之定會成為島國相撲之英豪！櫻桃味的可樂，嘖嘖，吾輩便是死去，也不會……」

這時，一個正與同伴交談的女生轉過頭來，面露嫌棄道：「噫，好噁心，這就是死肥宅的夢想嗎……」

正驕傲的有馬風之頓時如同一隻被扎漏氣的塑料大公雞，整個人萎靡了下來，向著座位走去。

良田在一旁安慰他說道：「有馬君不要灰心，紙片人也不會喜歡死肥宅的。」

神田司彷彿聽到了刀插在心臟上的殘忍聲音。

——噗。

隨着時間的逐步推進，神田司來到座位上，翻開書本。

驟然間，一股濃濃的孤獨感浮上心頭。

他看向窗外的網球場，悄然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