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節的最後1分鐘

兩個人去上課，兩個人一起去食堂吃飯，兩個人一起去圖書館，兩個人一起去看電影。

走到哪裏都是形影不離，班上的同學都以為蘇松屹和鄭雨婷在交往。

就連路上的行人們見了，也會以為兩人是情侶。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一直都是一個人。

蘇松屹沒主動給過她機會，她也覺得無所謂。

她甘願這樣耗著，消費再多熱情也不覺得累。

反正她還有年輕，有大把時間可以去浪費。

「我們，一直維持着這樣的關係，不好。」

回宿舍的路上，蘇松屹開口打破了沉默。

「我也沒有要求你去改變什麼，就維持現在這樣的狀態，不是很好嗎？」

鄭雨婷聳了聳肩，滿不在乎地道。

「不覺得委屈嗎？喜歡你的男孩子很多，就這樣賴着我了?」

蘇松屹低着頭，看着自己的腳尖，輕輕嘆了嘆氣。

「嗯，我就這樣賴着你了。」

鄭雨婷微微頷首。

過了半晌，她又輕聲說道：「有一個人可以去喜歡，是很珍貴的事。」

「除了你，我又喜歡不了別人。」

如果有的選，鄭雨婷也想換個人喜歡。

和她表明心意的男孩子不少，她也不是沒有想過選擇一個，試着處一下。

但是在心裏和蘇松屹一比，又覺得哪裏都不如他。

所以，還是算了。

蘇松屹不接受，那她就單著好了。

二月十四日，情人節。

「今天有空嗎？我想請你吃頓飯。我假期做家教，賺了一些錢。」

鄭雨婷看了看賬戶里的餘額，鼓起勇氣給蘇松屹發了消息。

她在想，這一次賺了不少錢，可以去好一點的餐廳。

學校附近的一家西餐廳挺不錯的，之前一直都沒去。

吃完了飯，還可以去歡樂谷的水上樂園玩。

或者一起出門玩一下密室逃脫?

鬼屋也是很有意思的地方，之前都沒去過。

有些嚇人，但還是想去。

她托著腮，仔細規劃了下一整天的遊玩行程。

然後，等到晚上，和他一起去江灘邊上，乘船看夜景。

接着就正式向他表白吧。

蘇松屹，我喜歡你。

和我在一起吧。

至少，讓我們兩個人的時候，在一起。

不告訴其他人也沒關係。

她這樣想着，看向窗外，目光漸漸溫柔。

特別關注的聲音響起，她拿起手機，看到了上面發來的消息。

「改天吧，今天要忙的事情有點多。」

蘇松屹最近要忙着考證，最近老師佈置的任務也比較多。

他回完消息，又繼續用筆記本做ppt，這是最近上課時，小組內要用到的課件。

雖然已經有了對象，但蘇松屹還是會下意識地忽略掉情人節。

忙起來的時候，他總是會忘記今天是哪一天。

所以很多時候，他對節日一直沒有觀念。

「好的。」

鄭雨婷的興緻一下子沒了，滿腔熱情被澆了一盆冷水。

「雨婷，等會要一起出去覓食嗎？」

沈怡繁做完作業，伸了個懶腰，笑吟吟地道。

「我現在不是很餓，你們先去吧。」

「那你想吃什麼？我幫你帶。」

「炒飯吧，謝謝你。」

鄭雨婷道了謝，從書架上拿出那本《追憶似水年華》，慢慢看了起來。

腦海中想起的，一直是那天晚上，她和蘇松屹一起去看的情書。

看了沒一會兒，她就趴在桌上睡著了。

等到醒來的時候，窗外的天空已經黑了，只有一輪冷月孤懸。

胳膊被枕得很酸很麻，

她揉了揉，然後打開手機看了下時間。

時間是19：37。

「竟然睡了八個小時，你最近是累壞了么？」

鄭雨婷按了按眼眶，也覺得有些詫異。

左右看了看，袁樺和沈怡繁都不在宿舍，應該應了歐陽源和陳輝的約，出去玩了。

平時很宅的尚悠也不見了蹤影。

宿舍里只剩下她一個人。

一旁放着中午沈怡繁幫她帶的炒飯。

她摸了摸碗，已經很冷了。

「將就著吃下吧。」

習慣了節儉，就這樣扔掉，她也捨不得。

揭開餐盒，嘗了一口，米飯又冷又硬，難以下咽。

她喝了一口水，才堪堪咽下。

刷了刷手機，發現關於情人節的話題不少。

校園論壇和表白牆上滿滿的狗糧。

班上交到了對象的同學，也在空間的動態里發佈了牽手的照片。

鄭雨婷百無聊賴地翻了翻，然後又點進了蘇松屹的空間。

蘇松屹很少發動態，不怎麼喜歡分享自己的生活。

這讓她有些懊惱。

「今日份的漫展!」

尚悠發了動態，配圖是她和一個大元素使拉克絲cos的合影。

沈怡繁和袁樺也一起發了動態，她們出去吃了火鍋。

鄭雨婷默默看着，越發覺得炒飯難吃。

「以前省錢是沒得選，現在賺了錢，還委屈自己幹嘛?」

沒吃兩口，她就將炒飯合上包裝蓋，扔到了垃圾袋裏。

仔細想了想，她又將垃圾袋拎起，出了宿舍，扔到了樓下的垃圾桶。

「今天吃點好的吧，就當慶祝一下好了。」

她在偌大的校園裏漫無目的地走了走，看着夜間金色的櫻頂，找好角度拍了一張照片。

然後去了912的操場，戴着耳機沿着跑道散步。

跑道上有很多人在散步，女生挽著閨蜜的手，男女生牽着彼此的手，還有些穿着背心的男生在跑道上夜跑。

籃球場上不時響起哨音，高個的男生們運著籃球渾汗如雨，羽毛球場上，女孩子們打着羽毛球，揚起陣陣歡笑。

從林間穿來的風，微微有些涼意。

看完了別人的熱鬧，她去了清真食堂，點了一份自選小火鍋。

火鍋份量不小，是兩人份的。

然後這個女孩子就一個人坐在了窗邊，托著腮，看着窗外校園闌珊的燈火。

桌上的火鍋冒着熱氣，有兩份餐具，對桌的位置空空如也。

對着火鍋拍了照，她本來想發給蘇松屹的，但是一想到蘇松屹可能已經吃了飯，再把他叫到這裏來，有些矯情。

所以還是算了。

放下手機，她開始吃飯。

坐在附近的都是成雙成對入座的情侶，她形單影隻的，有些格格不入。

耳機里正好隨到了林宥嘉的《我總是一個人在練習一個人》。

她還挺喜歡這首歌的，聽來倒也不覺得悲傷。

只是一個人吃着火鍋，吃了很多很多。

明明吃不下了，也要硬撐著吃下去。

吃不完就浪費了。

出食堂的時候，在報復性補償消費心理的作用下，她又去買了一大杯之前捨不得喝的奶茶。

一杯要三十多塊，加了布丁和冰。

一冷一熱，吃着肚子有些不舒服，她也沒當回事。

回到宿舍的時候，小腹已經有些脹痛。

鄭雨婷以為過會就好了，伸手揉了揉，就沒再理會，開始翻看《西方法律思想史》。

袁樺和沈怡繁回來得有些晚，幾乎是卡著宿舍阿姨關門的點回來的，進門的時候有說有笑，今天應該玩得很開心。

尚悠也是，腳步很是輕快，還特意帶了小蛋糕的零食分給室友。

洗漱完之後，宿舍眾人熄了燈，開始睡覺。

鄭雨婷躺在床上，捂著小腹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着。

小腹右下方的疼痛感一直沒有消失，反而還越來越強烈。

她忍不住呻吟起來。

「雨婷?怎麼了？」

對床的沈怡繁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側目問道。

袁樺和尚悠也看了過來。

「肚子很疼……」

鄭雨婷聲音微弱，眉心都皺在了一起。

「具體在那個地方？」

「右邊小腹下面。」

「不會是闌尾炎吧?今天是不是吃壞東西了?吃了辣的，或者是突然吃了很多東西。」

袁樺微微蹙眉。

「多半是闌尾炎，我之前也得過。」

尚悠也有些憂慮。

「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現在都這麼晚了，宿管阿姨也睡覺了，要不，我忍一下吧，明天再去。」

鄭雨婷輕輕搖了搖頭。

「不行的，急性闌尾炎不能拖，要是穿孔了，會特別麻煩。」

尚悠表情嚴肅，趕忙給輔導員打了電話。

袁樺開了燈，翻身下床給她倒了杯熱水。

「我給陳輝打個電話，讓他叫一下蘇松屹。」

沈怡繁說罷，就撥通了陳輝的電話號碼。

「別麻煩他了?他都睡了。」

鄭雨婷趕忙搖頭。

沈怡繁沒有理會，等陳輝接了電話之後便開門見山。

「你叫蘇松屹起來，他女朋友身體不舒服，讓他去帶她看下醫生。」

「好的!」

陳輝立刻會意。

鄭雨婷瞪大了眼睛，有些獃獃地看着她。

我什麼時候成了蘇松屹的女朋友?

雖然我也很想，但壓根不是啊。

「蘇松屹，沈怡繁說你女朋友身體不舒服，趕緊起床，帶她去醫院。」

沈怡繁開了免提，陳輝的聲音，鄭雨婷也聽得一清二楚，不禁有些臉紅。

「啊?我女朋友?」

「是啊！」

蘇松屹頓了半晌，然後問了一個很有意思的問題。

「是哪一個？」

「當然是鄭雨婷了，難不成你有幾個女朋友?」

陳輝話里也帶着一絲焦急。

「好!」

蘇松屹沒再說話，只是應了一聲。

「搞定!姐們，我只能幫你到這裏了，剩下的，你自己要把握好。」

沈怡繁笑吟吟地看着她，攥緊拳頭打了打氣。

「給，喝杯熱水先。」

袁樺這樣神經大條的女孩子，像假小子似的，也不太懂照顧人。

反正，生病了多喝熱水準沒問題。

「謝謝！」

鄭雨婷道了謝，捧著杯子，輕輕摩挲著，傳到手心的溫度有些燙。

「我給輔導員打了電話，申請了病假，輔導員問你現在要不要緊，你跟他說一下吧。」

尚悠說着，將手機遞了過來。

鄭雨婷接過手機，和輔導員簡單說明了一下情況。

她看向窗外瀰漫的夜色，也不肯定蘇松屹會不會來。

如果他會來，現在是怎樣的一種心情呢？

算了吧，沒準他沒當回事呢。

還是不要抱着期望了。

越是期望一件事，它就越不會發生。

宿舍樓外，蘇松屹在校園裏奔跑着，迎著夜間呼嘯的晚風。

闌珊的燈光掠過他清秀的側臉。

晚風將他的頭髮吹得凌亂，衣袂被風翻卷著往後。

「嗯，沒事的，謝謝您的關心，麻煩您了。」

鄭雨婷一邊說，一邊看向窗外。

不想懷着期待，但還是忍不住會去期待。

直到蘇松屹的聲音在樓下響起，她的眼眸中泛起瀲灧的秋水。

「開門!阿姨開下門!」

蘇松屹的聲音很大，近乎整棟樓的人都能聽到，搖著鐵門的聲音也很響。

「來了!來了!」

袁樺頓時喜出望外，整得比鄭雨婷還激動，出了宿舍，在陽台邊上對蘇松屹招手。

然後，幾個女孩子就扶著鄭雨婷一起下了樓，將她送到了蘇松屹面前。

和宿管阿姨交涉了一番，阿姨本來有些難看的臉色這才緩和下來，趕忙開了門。

「交給你啦!」

「照顧好我們婷婷啊!」

袁樺和沈怡繁看向蘇松屹，很是認真地叮囑了一番。

尚悠只是在一旁微笑。

「上來，我背你。」

蘇松屹在她面前蹲下身。

「哦~」

沈怡繁和袁樺兩人頓時發出很是曖昧的聲音，意味深長地看着兩人。

宿管阿姨也是一副吃瓜群眾的樣子，在邊上看了好一會兒。

鄭雨婷微微紅著臉，俯下身掛在了他背上。

蘇松屹挽着她的腿彎，腳步穩當地朝着外面走去。

背女孩子，她已經有經驗了。

不管是覃敏還是方知嬅，他都背過很多次。

長期堅持鍛煉，體能也好了不少。

「校醫務室關了門，我們得去外面。」

蘇松屹說着，不禁有些擔憂。

「再堅持一會兒，我知道很疼。」

蘇松屹側過臉，輕聲安慰道。

「高中的時候，我也是在半夜闌尾炎發作，是劉璇和王斌背着我去醫院的。」

「現在想想，還挺懷念的。」

蘇松屹輕輕笑了笑。

即便是多年後出了社會，他和劉璇斷了聯繫。

蘇松屹也常常會想起這個人。

村上春樹說：「你要記得那些大雨中為你撐傘的人，幫你擋住外來之物的人，黑暗中默默抱緊你的人，逗你笑的人，陪你徹夜聊天的人，坐車來看望你的人，陪你哭過的人，在醫院陪你的人，總是以你為重的人，是這些人組成你生命中一點一滴的溫暖，是這些溫暖使你成為善良的人。」

蘇松屹就是這樣，記着王斌，記着劉璇，也記着王博和左建華。

記得所有，曾在青春里給過他安慰的朋友。

「嗯嗯！」

鄭雨婷輕輕點了點頭，雙手繞在他的脖頸，將臉緊緊貼着他的肩上，細細感受着他的體溫。

夜間的校園裏，廖無人煙，風吹得有些冷。

少年背着少女，安靜地走着，身板挺得像是蒼松。

女孩的麻花辮，搭在他臉頰上，有些癢。

打車去了醫院，進急診科掛號排隊。

兩人坐在外面的躺椅上，等待着醫生診斷結束。

鄭雨婷小腹傳來的疼痛感更甚了，有氣無力地靠在蘇松屹身上，挽着他的胳膊。

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靠在他身上了，真好。

蘇松屹幫她輕輕揉着小腹，說着不着邊際的話，試圖轉移她的注意力，以此緩解她的疼痛。

「你怎麼穿了兩隻不一樣的鞋子?」

看着蘇松屹腳上一黑一白的運動鞋，鄭雨婷忍不住笑出了聲。

「出門的時候有點急。」

蘇松屹也是經她提醒，才意識到這一點。

「還有，扣子也錯位了。」

她看向蘇松屹身上的白襯衣，扣子歪歪扭扭的，領子都皺在了一起。

看着他頭上亂糟糟的頭髮，還有穿得很馬虎隨意的衣服，鄭雨婷彷彿能想像出他出門時，手忙腳亂的樣子。

「謝謝你，這麼關心我。」

鄭雨婷枕在他肩上，閉上眼，有些欣慰。

蘇松屹不說話，只是把手放在她的手背上，輕輕拍了拍。

鄭雨婷覺得他的手掌很暖，想就這樣握緊了，一直不放開。

「現在是幾點了?」

「23點58分。」

蘇松屹看了下時間，淡淡地道。

他話音剛落，屏幕上的數字就開始了跳動。

「哦，現在59了。」

鄭雨婷纖長的眼睫輕輕扇了扇，有些虛弱地笑了笑。

「趁著情人節的最後一分鐘，我要對你說一句話。」

她左右看了看，湊到了蘇松屹的耳邊，輕啟朱唇，像是在訴說一個無法言說的秘密。

「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