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閃一閃亮晶晶(四)
暴雨如注,臨街的一桌青年敲著杯子唱歌,還把酒瓶丟向馬路,行人紛紛閃避。老太拿着炒飯過去勸說:「我要收攤了,送大家一份炒飯。」
一個光頭揚揚下巴。「趕我們走?」
劉玖翻轉酒瓶,已經空蕩蕩,啪地丟到腳下,搖搖晃晃站起來,不知道為什麼,死死盯着隔壁桌。
老太笑嘻嘻的賠笑道:「我沒這個意思,就怕樓上報警,那多不好……」
糰子聽到聲音從屋裏跑出,手上拿着的削好的鉛筆,虎視眈眈。
光頭一個反手掀翻桌子,酒瓶子哐哐哐的掉在地上,桌子上的衛生紙又被大風飛快捲走。光頭說:「今天我們不喝高興,誰都別想走,拿酒!」
老太一時半會喘不過氣,吞吞吐吐:「你不要搞啊,不要搞啊……」
「年輕人啊,你消消火,算給我老人家一個面子,這單我給你免了就是。」
說到這裏,糰子拿着鉛筆,一個箭步,橫衝直撞的沖向光頭。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人還沒碰到,就被光頭踹出半米遠。
光頭不屑一顧,「你算什麼東西,我要給你面子?我是沒錢給嗎還是?」
糰子從地上爬起,早就哭的稀里嘩啦,鼻涕眼淚一抹,再次抱着他的大腿根,狠狠的一口咬住,「壞東西,壞東西,我要咬死你,欺負奶奶,不給錢我就得咬死你。」
光頭把她整個人都提了起來。「你這態度,還想收錢?」
「放手。」劉玖站起來。
「啥?你再說一遍?」光頭看向劉玖,他身後的朋友站起來。
劉玖往地上吐了口口水,腳一滑,差點沒站穩,趕緊扶住桌子,咽下最後一口白酒,指着他們說:「他媽的聾子啊,我讓你放手。」
接下來發生的事,從劉玖的視角看,所有東西都在翻滾。雨夜的天空,墨綠的雨棚,飛來飛去的酒瓶,驚慌的面孔,像畢加索畫中的旋渦,全部扭曲,全部旋轉,全部破碎。
桌子都被撞翻,他抱着光頭滾成一團。
青年們的拳腳在他身上落下,奇怪的是竟然不疼。劉玖的手腳失去控制,只是死死摟住光頭,用盡一切方法,揮空了就用頭撞,撞暈了就用腳踢。
打群架他還是有經驗的,抓住領頭人,拼了命的揮拳,揮中了算抽獎成功,失敗了也沒有關係,繼續揮就是,撐到最後的才算是贏家。
倆人在地面扭打,幾乎要滾到馬路上,他一拳轟出臉上,你一腳踹到肚子,拳拳到肉。老太一屁股坐在地上,糰子挨着老太的懷裏,惶恐著大喊別打了,糰子的眼淚滴答滴答的砸在地上,可風吹厲害,劉玖聽不到,他也根本不想停手。
風中夾雜着酒精和淚水,打濕了他整個臉,他輕輕一抹,全是鮮血,劉玖嘴裏嘶吼著,打啊!我他媽還沒打過人。
家庭破裂,爸爸出軌媽媽離家出走的時候,我不知道該打誰;感情失敗,林雨雨和別人結婚的時候,我不知道該打誰;工作失敗,給老闆當牛做馬時,我不知道該打誰,從小村裏的人說,就是因為我,這個家才會拆的拆,走的走,沒的沒,那麼,打死我吧。
劉玖的腮幫子咬死,用盡全力捆住光頭的脖子,對自己說:「死了一了百了。」
光頭的餘黨,聽到后嚇得手忙腳亂,有人操起塑料板凳,砸向劉玖的後背。
劉玖瞬間鬆開口手,喘著大氣,躺在地上,雙手緊緊抱住頭,嘴裏吼的嘶啞,打死我啊,有本事你們打死我啊,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突然青年們停了手,包括光頭,臉上都是害怕和震驚。
他氣喘吁吁,意識到自己吼出了心聲,那句心中瘋狂的咆哮,我居然喊出了口。我擦了擦嘴角的血跡,站起來,走了兩步,青年們集體後退。
劉玖伸出手,想去抓住光頭的衣領,剛抬起胳膊,一拳揮下,整個人就被緊緊按住。
「蹲下,警察,都給我老老實實蹲下!」
劉玖的傷勢嚴重,警察扣下身份證,破例送往醫院,躺在病床的他,吊著葡萄糖水,眼裏無光,慘白的嘴唇開始乾裂,一動不動的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嘴裏嘟囔着什麼,想說又不想說。
「護士姐姐,他怎麼樣了,會不會死,會不會死?」糰子趴在床頭,手指不停的做着小動作,喉嚨哽咽著。
護士姐姐愣住了,連忙解釋:「顱外肌肉組織損傷引起的,這種情況不要緊的,過些日子損傷恢復了就會好的,建議你放鬆心情,不必過於緊張,平時也應注意休息,避免勞累,注意情緒調節,保持心情愉快。」
糰子明白過來,幸災樂禍:「切,沒死真可惜,叫他拋妻棄子,叫他…凶我。」
劉玖聽到后差點沒湧出一口鮮血,護士捂著嘴笑出聲來。
「呵,你還真盼着我死啊!」劉玖艱難的伸出手,摸著糰子的後腦勺,毫不客氣的冷哼嗆了回去。
「你為什麼幫我們?」糰子扭頭頭來,下意識閃躲,指著劉玖的鼻子,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嘴裏一字一字的問。
「你聽過大動物和小動物的說法嗎?」說完劉玖就後悔了,他竟然和一個小屁孩講道理。
糰子不懂裝懂的點頭,劉玖繼續說:「我還是個小動物的時候,有隻大動物對我特別好,幫我咬人;現在大動物被咬了,趴在地上了,誰咬他,我就咬死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