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唉，咱爹到底什麼時候死呀？」

「不知道呢，明明都快死了，可是總有那麼一口氣在吊著，也是醉了，每天都躺在病床上浪費我們的錢，嗚嗚嗚……我家的小寶寶都快買不起一千塊錢一袋的奶粉了。」

「呵呵，我看啊，這老頭子就是故意拖着呢，吊著最後一口氣，就是噁心我們！」

「故意不故意的我不知道，但是我聽說啊，這糟老頭子還藏了不少的私房錢呢，他當兵多年攢下來的退伍金，說不定已經有十萬塊錢了呢！」

「嘖嘖，明明有錢，還偏偏讓我們出手術費，心真黑啊！就這，還是當過兵的？」

「十萬塊錢？那麼多？妙啊，那大嫂，咱們一人五萬，你看如何？還有這房子，你看要不也分了？一人一半？」

王老爺子的病床前，

兩個年輕的女人喋喋不休，正在爭論着他的遺產。

旁邊的兒子王忠聽不下去了，開始勸道：「老婆，大嫂，你們就少說點吧，咱們做兒女的，現在應該盡孝啊，咱爹還健在呢，你們怎麼就開始惦記起來遺產了呢，實在是不應該啊，咱們還是得想辦法救……」

然而，

還沒有說完，一個巴掌便是落在他的臉上。

「啪——！」

「滾，這裏哪有你說話的份！回家給我跪搓衣板去！」

老婆馬小蓉一個巴掌惡狠狠扇來，瞪了他一眼，身為妻管嚴的王忠頓時嚇得一哆嗦，害怕的連連退後，不敢再吱聲了。

病床上，

王老爺子還在閉着眼休息的狀態。

雖然渾身無力，兩眼昏花，但他還算有意識，甚至覺得自己糊塗了一輩子，此刻才是最清醒的。

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可旁邊子女的一言一語，他都聽見了。

頓時，鼻子一酸，感覺自己這輩子都白活了。

自己辛辛苦苦把他們給拉扯大，結果他們都在盼著自己去死，惦記着私房錢和房子？

難道，這便是所謂的久病床前無孝子嗎？

呵呵……

一時，王老爺子也不知哪來的洪荒之力，

他憤然心血上涌，撐著身軀起來，他在一片嘈雜之中緩緩拔着手腕上的針管。

「咳咳……」

此刻，一口老血頓時咳出，落在了潔白的床被上，鮮艷如花。

「哎呦，爹，你怎麼醒了？你這是幹啥啊！快躺下！」

兒子王忠看到了，連忙上前一步，勸阻道。

可是話音剛落，

身後的馬小蓉就立即甩了王忠一巴掌，「放肆！咱爹想起來，你還要攔著！逆子！」

「老婆，你……」王忠捂著被扇紅的臉龐，一陣目瞪口呆，眼神之中，滿是複雜之情。

旁邊的大嫂頓時錯愕了。

但很快就明白了馬小蓉是什麼意思。

這老頭子天天躺在病床上花錢根本不是個事啊，而現在他卻起來了，說明了什麼？

很有可能的是，剛才兩個人之間的小聲議論被老頭子聽見了，所以老頭子就懷憤起來，想要自力更生了。

這……

是好事啊！

只要不花錢，那就隨着老頭子來！

嫂子立即會意后，便連忙附和道，「是啊，咱爹現在還能起來，說明身體還硬朗的呢，真是皆大歡喜啊！」

可王忠也不是傻子，都特么吐血了，還身體硬朗，硬朗個毛線啊！

「可是老婆，咱爹……」

雖然很怕老婆，但王忠也是孝子，他用了很大的勇氣，正想要辯解點什麼，卻還是被打斷了。

只是，

這一次是被爹打斷的。

「好了，別吵了。」

「我沒事……」

「我……我就是想自己一個人出去走走。」

「孩他媳婦，這……這醫院，咱也不住了。」

王老爺子一邊支撐著病懨懨的身軀起來，一邊奄奄一息的說着。

此刻，他更加堅定了一個決心。

自己一定要讓自己死的更加自由，清凈一點。

「爹，要不我就陪着你一塊出……」

「啪！」

「混賬……那爹，那你慢走，我們這邊還得趕緊上班掙錢呢。」

王老爺子苦笑一下，

也沒有多說什麼，在眾人的冷嘲熱諷之下，步履蹣跚，緩緩而去。

……

漢江北郊，白場陵園。

此刻，天已入秋，肅殺之氣，瀰漫於空。

王老爺子孑然一身，

那滿是佝僂的背影，立於一座墓碑前。

他的眼前，皆是蒼涼。

不屈的肩膀上，緩緩飄落的楓葉像思念。

他的目光，緊緊盯着墓碑，

一時間，綳不住了，不禁老淚縱橫，似若河水決堤。

因為那墓碑上，

刻着的正是他那生死作戰相伴多年的戰友的名字。

「老弟……」

言語一出，顫顫巍巍。

烈士暮年，也不禁雙眼通紅，一時無語凝噎。

「我……我馬上就要來找你啦……」

一個將死之人，此刻卻是滿心歡喜。

因為在這個世界上，除了那些從前當過兵的美好時光，他已經不想要再去留戀其他什麼的了。

包括，親情。

……

看望了戰友之後，他嘆了口氣，轉身離去。

出了陵園，步入小巷之中。

厚重的霧靄和故紙堆的氣息在兩旁的商鋪之間來回縈繞瀰漫，讓王老爺子的鼻尖更添了一分沉重。

他緩緩前行，

看到林蔭樹下的孩童玩耍，跳皮筋，捉迷藏，不亦樂乎。

這讓他頓時鼻子一酸，怔住了。

目之所及，皆是回憶，心之所想，皆是過往。

這多像小時候的自己啊！

可是，

一切都回不去了！

老了啊，這把廢骨頭，不中用啦！

哈哈哈……

被自家的人給嫌棄了，也是啊，畢竟是肺癌晚期，沒得治了。

多支撐一天，自己也就多難受一天。

花著錢，買著痛，這滋味還真是不好受。

想到這裏，他也看開了。

這人嘛，終有一死，天道有輪迴，蒼天繞過誰。

死就死了！

……

而就在這時，

他的眸光一撇，發現了旁邊店鋪門前，豎着一塊閃閃發光的牌子。

只見上面寫道：

【你是想要帶着遺憾，人死燈滅，還是想要在臨死之前，完成一樁未了遺願？】

眼前的這一句話，讓王老爺子着實一愣，說到他心坎里了。

遺憾。

自己又怎麼可能沒有遺憾呢？

病魔纏身，原本自己的堅持，與病魔做鬥爭，可是在子女的眼裏，是賴皮，是蹭吃蹭喝，是故意的。

他嘆了口氣，眼眸黯淡。

屏幕上的內容還在流動着，已經到了下一行：

【你是想要碌碌無為，終此一生，還是想要讓人們都記住你，從此萬古留名？】

【只需支付一百元，便能為你打造神秘葬禮，讓你的葬禮，有個神秘過往！】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將死之人，活於心間】

【你好！這裏是遺願公司，歡迎你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