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就像換了個人
趙成風轉過頭，笑着對趙木英說，「沒事，姑奶奶，我這就走了，並不想喝茶。」
他為桂芝解圍，謝雲瑤卻沒多說什麼，只是走過去，接了桂芝手中的托盤，同時不動聲色地打量了她幾眼。
桂芝大概二十左右的年紀，雖然面黃肌瘦，但長相卻很周正，屬於那種典型的小家碧玉。
只是她穿的衣服着實寒酸，不但是粗布的料子，竟還打着補丁，可見這人的待遇有多差了。
「祖母，喝茶，小心燙。」
謝雲瑤將托盤放去土炕邊的桌上，親手倒了兩杯茶。
趙木英接了茶杯，轉而繼續呵斥桂芝。
「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去做飯！」
剛還臉色冷寒的她，轉頭看向趙成風，又變回慈愛的老奶奶。
「你難得來一趟，先別急着回去，陪我這老太婆吃頓飯可好？」
長輩都這麼說了，就是趙成風想走也不好抬腳了，他只得點頭，淡笑一聲，「好。」
趙木英高興了，臉上終於有了笑意。
謝雲瑤看着，不禁暗暗好笑，一分鐘而已，老太太臉色變了三變，這功夫，也是登峰造極。
桂芝挑簾出去沒片刻，院子裏忽然響起一陣小孩兒的哭聲。
謝雲瑤驚奇地愣了愣，誰家孩子？難道是自己小侄子？
「你們喝茶，我去看看。」她喝了半杯茶就起身出去了。
院子裏沒人，哭聲從東廂房傳出，謝雲瑤走出屋門，正想過去看看，卻見桂芝背着一個大約一歲又哭又鬧的孩子走了出來。
「孩子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餓了，我這就去做飯。」
桂芝背着孩子，匆匆走向一個小屋，剛到門口，她忽然轉身對謝雲瑤說：「瑤兒，去把你換下的衣服拿過來，我做完飯就去洗。」
帶孩子做飯洗衣服，還得被罵掃把星？桂芝哪是「將軍府少夫人」，她連個奴婢都不如。
謝雲瑤看着桂芝背着孩子進廚房的身影，哀嘆一聲，轉身，默默回去了西廂房。
此時此刻，她再次踏進自己「奢華」的房間，心中一陣五味雜陳。
整個謝家，包括老太太在內，就數自己過得最好，然而這種最好的待遇並不是她想要的。
翻看衣櫃里所有衣物，她挑了兩套顏色素凈的留下，其他的都給拿出來，一股腦扔去床上。
謝雲瑤又將屋子掃蕩一遍，將所有看似值錢的東西也全都放去床上，然後她出門去了廚房。
「把孩子給我，跟我來。」
謝雲瑤二話不說，直接動手解下桂芝背上的孩子，抱起來就走。
孩子嚇一跳，哭聲更大了，桂芝也嚇一跳，連忙追出去。
「瑤兒，你這是要做什麼？」
謝雲瑤沒說話，抱着孩子進屋，走到裏間，蹲下就把孩子放在長毛地毯上。
桂芝看不懂她的意思，追進屋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還別說，孩子乍一換了環境，還真慢慢停止了哭泣。
他坐在地毯上，看了看謝雲瑤，又看了看自己娘親，最後，小手一伸，抓住地毯的長毛就好奇地摸了起來。
桂芝嚇壞了，連忙阻止他，「小寶別動，你會把白毯弄髒的！」
眼看着孩子又癟了嘴，謝雲瑤一屁股坐在地毯上，扭頭就笑眯眯地和他說：「沒事，玩吧！臟就髒了。」
抬頭對桂芝交待着：「你把床上所有的衣服都拿走，願意穿的你留着，不願穿的剪了，改一改給孩子做幾身衣服，還有，你看旁邊那些東西還值錢嗎？如果典當的話，能當多少錢？」
謝雲瑤一番話說完，站在原地的桂芝已經完全傻掉了。
她震驚地看着和自己兒子坐在一起的小姑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還是謝雲瑤嗎？
這還是和祖母一起罵她掃把星的謝雲瑤嗎？
這還是一看見親侄子就討厭的謝雲瑤嗎？
她今日不但和顏悅色，竟還幫她帶孩子？這怎麼可能？
桂芝心裏的想法，謝雲瑤也猜到了八九分，但她不想多做解釋，只用淡淡地口氣繼續說：
「以後你要是做飯，若我有空，就幫你照顧孩子。」
她看了眼大床，想了下又說：「算了，你先去做飯吧！等吃完飯再過來拿衣服，還有這些東西，你若估不出價，就拿給……拿給哥哥看看，然後典當了，貼補家用。」
謝雲瑤卸了平日裏的花魁濃妝，在透進窗口的陽光照耀下，一張小臉清絕秀麗，神態淡然恬靜，直讓桂芝以為自己彷彿認錯了人。
謝雲瑤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別傻站着了，快去做飯吧！」
桂芝習慣了被人吆五喝六，此時聽到命令，她機械性的轉身，機械性地去了廚房，直到燒火淘米做飯時，她還一副沒回神的樣子。
半個時辰后，飯菜做好擺去了主屋。
謝雲瑤抱着孩子進屋，趙木英看見異常驚訝，就連被趙成風推著輪椅過來的謝雲迪都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
然而謝雲瑤卻並未在意他們的目光，只是看着桌上的飯菜有些無語。
青菜、蘿蔔、土豆，還有一盤唯一的葷腥：肉末燉豆腐。
天！這些菜別說什麼色香味了，就是肉末和油水都少的可憐，她能吃得下去嗎？
看來趙成風說的真沒誇張，她若再揮霍，家裏就真要吃不上飯了。
默默將孩子交給桂芝，默默坐在桌邊，默默拿起了碗，謝雲瑤沉默著吃飯。
也不知是不是情緒感染，一桌子人看着她，面面相覷，不約而同地拿起碗筷無聲地吃飯。
他們都覺得，謝雲瑤安靜的樣子就像變了一個人。
晚飯後，趙成風走了，桂芝聽話地將西廂的衣物抱去東廂房。
全家依次洗過澡，天就徹底黑了下來。
趙木英將謝雲瑤叫去主屋，把趙成風留下的荷包遞給她。
「省著點兒，別一下子都給花光了。」
所有的錢都給了她，家裏是否還有家用？難怪原身被慣壞，這奶奶寵孫女，連趙成風的話都不管，寵得真是沒邊了。
深深看着眼前瘦弱卻慈愛的便宜祖母，謝雲瑤一陣感動。
她沉思片刻，伸手接過荷包，瞥了一眼趙木英的腿，狀似無意地說：「祖母，你的老寒腿好像又嚴重了。」
「呦，咱家瑤兒也知道關心人了？呵呵……到底是沒白疼。」趙木英呵呵一笑，隨後便是一聲嘆息，「我這腿呀，老毛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