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蛆附骨

如蛆附骨

楚濟風見雨水法師沒有說話,便驅動背後的劍,彈出劍鞘,飛到半空。

雨水合掌胸前,說:「少俠,你不可如此。」

楚濟風將劍懸停在半空,問道:「法師有何指教?」

雨水說:「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這怨靈糾纏那鬼母自然有它糾纏的因,若你自恃神通阻止其糾纏的果,不但不會令怨艾減輕,反而要讓它加重,所以少俠,強行收了此魂魄,實在是錯的。」

楚濟風道心清寂,隨即有了明悟,一旁的羊合道卻兀自不解,便問:「不然,依法師之見,這世間的事都有因果,我們都不要懲惡揚善,該在一旁坐視不理了?」

雨水笑了,說:「若是那般,豈不是失了救苦救難、慈悲之心了?」

羊合道,愈加迷茫,問:「那依法師,我們該怎麼做?」

雨水的臉上現出一絲惆悵,答道:「不去按我們在人世表面看到的認識去做,而是用我們的真心感受到的,不牽連因果的方式。」

楚濟風似乎有所明白,但又明白得不透,於是對雨水施了一禮,說:「既如此,便依法師之言,只是放了這怨靈,想那鬼道高手必受其害,而做出什麼逾軌之事,我們還得進城去,隨時防備。」

說完,太極門眾人便也朝那城池走去。

雨水看那飄忽的怨靈在空中閃動了兩下,沒了蹤跡,猜它必是找那離懷鬼母不死不休去了,心中不由感嘆了一聲,道:「好在有一缽盂的因緣,卻不知解不解得了這一場因果。」

楚濟風一行走進城池,只見城裡人流涌動,百業倒甚是興旺。

羊合道看到路旁邊有一老者手持一把摺扇,在說書,一旁圍了好些個看官在捧場,只見那老者「嘩啦」一開摺扇,言道:「這一回講到《探案異聞錄》第五卷《修真的事是不能勉強的》,說的是神仙境界一株靈芝仙草的故事······」

在老者的旁邊,一個身穿紅襖的五六歲小女孩,叫這老者「爺爺」,並不住對著故事打趣,逗得一眾看官哈哈大笑,她還舉著銅鑼一面在人群中走動,便有心善的看官向銅鑼里撒兩枚銅錢。

羊合道修道日短,對這些奇聞異事還掩不住要聽的渴望,禁不住細細聽了一段,正在為書中言道靈芝仙為蛟龍重創所困心焦,忽然,街邊不知誰人叫了一聲:「管城的來啦!快跑啊!」

路邊,那些賣藝的、小攤位燒烤的、賣閑書的通通驚恐難當,那說書的老人也急忙同了小女孩,與眾看官拱了拱手撤了攤子,急急躲了去。

楚濟風說道:「師弟,你在磨蹭什麼?快些,我們還要趕緊找一個落腳的客棧。」

羊合道趕緊收了心神,應道:「是,師兄。」

雨水法師,此刻也進了城內,卻看到街上人流攢動,不知出了什麼事故。

忽然,他看到那說書的老人同那紅襖的小女孩,被人流衝散,分了開來。

那小女孩也甚是機敏,也沒有哭鬧,就沿著角落的衚衕里跑去。

雨水法師趕緊追上去,恰恰趕到小女孩的身後,抓了那小女孩的手臂。

小女孩轉過身來,神色一怔,然後,怎麼說呢,很詭異地,笑了一下。

雨水法師卻神色有些慌張,然後哆哆嗦嗦地說道:「大和尚,怎麼是你?」

小女孩把他拉到僻靜處,然後,還是那種不是純真不是純良,從表面上看還帶些壞壞的神情的笑意,問雨水:「你看出來了?」

雨水慚愧合掌,道:「沒想到大和尚,你在此處化應身示顯。弟子近來徒長了些神通,加上三十三天法會上見過大和尚宣講,所以勉強認得。」

小女孩繼續用她那壞壞的笑容,說:「嗯,你不錯。」

雨水知曉對方甚深智慧,這一句很可能是對方試探自己會不會被誇了一句就生出功高我慢之心,所以極力壓伏自己的心思,擔心對方會猛敲自己的頭。

小女孩不知有沒有看透他的心思,卻說:「你現在的修行連羅漢都離得很遠,這樣下去,註定下輩子要再入輪迴,你怎麼還有心思賣弄神通,四處多管閑事,不老老實實念佛求往生呢?」

雨水被問得十分慚愧,雖然小女孩身材矮小,他本來就要俯視,但此刻頭壓得更低,

便誠心說道:「大和尚,你教育得對。弟子,這就尋一清凈所在,一心念佛,再不與世間攀緣了。」

小女孩,說:「為時已晚了,你忘了,你還欠人一缽盂蘑菇湯呢!既種下這個因,不論惡因、善因,你心裡有這個,如何走得脫?這一行還有我們幾個同行的,你也來吧,今次要了卻的公案,恐多處還要賴你那一缽盂的因果,待這次事了,再給你指一位長久住世的彌陀弟子處修業吧。」

雨水急忙合掌領命。

然而,小女孩卻邪邪地看著他,說:「不過,也許到時候,說不准你還不想去呢!」

雨水被說的惶恐不已,急忙在心中默念佛號,壓伏混亂的心思。

小女孩見了,似乎很滿意,沒有再說什麼,引著雨水離開。

客棧,楚濟風見師弟們都安頓好了,就說:「好,大家先休息,羊師弟,我們出去一下。」

「嗯?」羊合道愣了一下,然後應道:「嗯。」

走到客棧外面,楚濟風說:「我大概已經感應到那位鬼道前輩的住處,咱們去探一探情況。」

羊合道聽了,點了點頭。

兩人走著走著,人煙逐漸稀少。

羊合道很清楚地感到一種不舒服的陰冷的氣息在逐漸加重。

羊合道心想,究竟是什麼會使人有要顫慄的冷意?莫非是荒冢?

兩人走到一間昏暗的房子前,只見門上蒙了灰塵的牌匾上寫著「義莊」二字。

楚濟風看了羊合道一眼,羊合道隨即會意,便兩人一同躬身施禮道:「太極門門下楚濟風(羊合道)求乞前輩一見。」

回蕩著陰冷風聲的義莊久久沒有一絲回應。

羊合道顯得有些不耐煩,然後對師兄說:「我們是闖進去,還是闖進去,或者是闖進去。」

楚濟風看了他一眼,然後說:「或者,前輩有事出去了,我進去探探,你在這裡等著,我沒叫你,千萬不要進去。」

羊合道點點頭,然後說:「嗯,你沒叫,我一定不進去。」

楚濟風點了點頭,稍提了一口罡氣,輕推開門走了進去。

羊合道便在外面愣愣地等著。

楚濟風先是看到了許多棺材,一些沒有來得及走的陰靈,感受到他心底散發的清靜罡氣,都紛紛嚇得逃逸開去。

楚濟風又在光線昏暗的義莊里轉了轉,都沒有見到離懷鬼母的蹤影。

可是,此地陰氣這麼重,楚濟風猜測,一定應該有鬼道高手在棲身才對,突然,他想到了一件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他想到,過去曾聽本門的師叔伯們講過,有些鬼道高手,為了吸收陰氣便於施法,通常會睡進死人的棺材,在裡面冥想修鍊。

楚濟風想到,離懷鬼母是有可能睡在某一具棺材里。

突然心裡生出了幾許害怕。

他想,看看棺材裡面有沒有。

他剛要掀開一扇棺蓋,忽然,不遠處一具棺材的棺蓋被推開,離懷鬼母從裡面探出頭來,眼睛的顏色完全不分瞳孔和眼白,通通都是濃郁的黑色,十分不滿地對他說道:「隨隨便便就掀人家的棺材蓋,你懂不懂要尊重亡者呀?」

處在這種陰森的環境下,看到離懷鬼母這個可怖的樣子,楚濟風心境也有些不穩,口中也變得訥訥,莫名地口氣弱了幾分,答道:「前輩還不是掀了別人的棺蓋,還自己住了進去?」

離懷鬼母霎時惱羞成怒,濃黑的眼珠似乎深不見底,麵皮猙獰作一團,彷彿要吃人,勢若奔雷地詰問:「你說什麼?」

楚濟風被嚇了一跳,禁不住「啊!——」了一聲,然後聲音逐漸變小說:「······沒,沒什麼。」

這時候,突然傳來一聲巨響,只見義莊的門被劈碎了,一個少年手持一柄明晃晃、閃著紫色電光的長劍,從門被劈碎了的門口闖了進來,口中還念念有詞:「師兄,我來啦!」

離懷鬼母,已是怒不可遏,直接從棺材里爬了出來。

這一幕,把本來很有威勢的羊合道,驚得瞬間轉為頹勢。

鬼母周身瞬間陰氣加重,全身的骨節都在「噼啪」作響,太極門兩師兄弟哪裡見過這種,全嚇在那裡篩糠。

楚濟風忍不住問羊合道:「我沒叫你,你進來幹什麼?」

兩腿不住打顫的羊合道答道:「沒有啊,你剛才不是『啊』了一聲?不是說好了,你叫了,我就進來嗎?」

離懷鬼母把義莊當做自己的家一樣,沒來由被打破了「家門」,早已狂暴到了極點。

一雙瘦得猶如雞爪的手猛地伸出去,朝楚濟風抓了去,蒼白得猶如白骨。

楚濟風多年修鍊,對這場面,怕是怕了些,但比武應對,身法絲毫不慢。

離懷鬼母的手才要碰到他,忽然被凌空飛來的劍擋住。

楚濟風朝一邊閃身躲開,飛劍朝另一個方向緩緩打了個迴旋。

離懷鬼母兇惡地再朝楚濟風抓來,那飛劍正穩穩繞到她背後。

楚濟風劍指捏訣,飛劍自后朝鬼母襲來,劍尖淺淺地抵在了她的後背上。

楚濟風看到她猙獰的臉孔,露出幾許不忿、不屑,狂暴的身軀也緩緩停住。

忽然這時,那城外見過的怨靈突然自她頭頂出現,眼中滿含悲怨和憤怒,用力扯住她的頭髮,狠狠地向後拽去。

離懷鬼母慘叫了一聲,長劍透體穿過,一股腥氣逼人的鮮血濺到了楚濟風臉和清潔的衣服上。

離懷鬼母倒在地上,一口鮮血從口裡湧出,眼睛恢復了常人的顏色,卻滿是灰暗和絕望的神情,口裡默默念叨:「還是不肯放過我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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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沙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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