梟獍

在西域的雙旗鎮，有一座很高的山，叫白駝山。時年的武林三絕之一「白駝歐陽，草木斷腸」之歐陽劍便是白駝山的主人。

歐陽鋒是歐陽劍的弟弟——在歐陽鋒的世界裏，有一座山比白駝山更高，而且永遠無法逾越，那座山叫歐陽劍。

歐陽家族世居白駝山，早年以制毒、解毒聞名武林。歐陽家族的前輩在武學造詣上平平，及至歐陽劍，武藝忽然平地青雲，並有自創武功「田雞破」，威力巨大！武藝驚人兼用毒本領奇妙，終被冠以「武林三絕」的稱謂。

25歲那年其父暴斃，歐陽劍自領白駝山主——這是武林人知道的。

沒有人的成功是偶然——歐陽劍的武功自然不是神仙傳授！歐陽劍自幼天資聰慧，對武功痴迷，更重要的是他少年老成，一直有一個重要的人在幫他——歐陽鋒。

歐陽劍很少進入中原地帶，但歐陽鋒17歲起，便經常進入中原，搜羅各個門派的武學紀要，帶回白駝山，交給歐陽劍。

年少的時候，歐陽劍對歐陽鋒說：「我們一起練好武功，將來一起勇闖天下！」

後來，歐陽劍對歐陽鋒說：「等我練好武功，將來帶你一起闖天下！」

後來，歐陽劍對歐陽鋒說：「等我練好武功，我要讓白駝山響徹武林！」

再後來，歐陽劍對歐陽鋒說：「等我成功踏平中原，白駝山就是你的---」

很多人看到一座山，就想去翻越。等到過去了，才發覺其實也沒什麼特別，回頭望望，也許這邊的風景更好；可是當再次看到一座山時，仍舊要去攀越——

而歐陽劍對歐陽鋒而言，到底是敬的成分更多還是畏的成分更多，歐陽鋒自己也不清楚。他只知道，當歐陽劍怒視自己的時候，他已然是后心冰涼，六神無主。

在西域，有一種蛇，通體銀白，只在腹部有一條金黃色線紋，此蛇劇毒不必，但凡它爬行過的地方，蟲蟻經過必亡，此蛇喚名「一線金」。

有時候，人心，是可以比蛇更毒的！

歐陽家族以制毒，解毒聞名；暴斃的可能有很多種，有一種暴斃叫中毒……

當年，時年25歲的歐陽劍和父親歐陽平，連同歐陽鋒一起進山尋找「一線金」，準備研製一種奇毒。幾人在山野間尋走了三天兩夜，路經一片碎石地時，歐陽平忽然示意眾人停下來，並道：「如果我沒猜錯，一線金應該便是在這附近了！」

歐陽劍，歐陽鋒聞言皆面露喜色。

再毒的蛇也只是動物，更何況，面對的是三個捕蛇行家。在歐陽劍等三人翻找碎石頭間，果然一通體銀白，長約八尺，酒盞粗細的「一線金」自石縫裏爬將出來！

一線金受到驚擾，瞬時蛇頭翹立，面露凶光，意欲攻擊！不等歐陽平，歐陽鋒出手，歐陽劍已然喊了一聲「著」，一枚石子不偏不倚，正中一線三寸位置！那蛇竟瞬時昏厥過去。

之所謂「打蛇打七寸」，「打蛇打三寸」，都是說打蛇要命中要害。蛇的三寸，是蛇的脊椎骨上最脆弱、最容易打斷的地方。蛇的脊椎骨被打斷以後，溝通神經中樞和身體其它部分的通道就被破壞。蛇的七寸，是蛇的心臟所在，一受到致命傷，也會必死無疑。

死去的「一線金」對歐陽家幾乎毫無用處，歐陽劍所用力度只不過是將此蛇擊暈而已。

歐陽父大喜！道：「好大的一條一線金，總不枉費我父子三人這幾日辛勞！」

言畢，歐陽平小心翼翼用手杖將一線金小心翼翼地挑起，緩緩放入歐陽劍背上的蛇簍，又將蓋子仔細蓋好，說道：「劍兒，此蛇劇毒無比！你小心提防！我們這便回白駝山！」

歐陽劍微微一笑，道了一聲好。

有此巨大收穫，父子三人一路談笑風生，好不痛快！

眼見白駝山已隱約可見，歐陽平口渴難捱，行走也感覺吃力，便道：「本想回到白駝山再痛快飲酒美食，卻不料實在口渴難忍！鋒兒，你去尋些水來。」

歐陽鋒剛欲動身，歐陽劍卻道：「此地我熟悉，還是我去！你們在此等候就是。」言畢，將蛇簍遞與歐陽鋒，一躍而出，潛入山林。

時間過去良久，卻未見歐陽劍翻返！歐陽平及歐陽鋒也都有些倦怠，便索性依靠在樹底打起盹來。

忽聞山林傳來一聲怪音，歐陽平微微睜目，放眼望去卻是瞬間面色巨變，大叫一聲，隨即一躍而起，便向歐陽鋒後背處飛來！

歐陽鋒也隨之驚醒，回頭一望，瞬間面色慘白——不知何時，那昏厥的一線金已然從蛇簍鑽出，正朝自己面門撲來！以此年歐陽鋒的武藝，萬萬是躲閃不及！

那一線金原本是要攻擊歐陽鋒，卻見有人飛來，便超歐陽平咬去——可憐歐陽平自空中躍下腳尚未沾地，一線金蛇口已結實咬住其後頸處。

歐陽平大叫一聲——此蛇非比尋常毒物，咬住歐陽平，竟毫無鬆口跡象！

歐陽鋒也瞬間清醒，拔劍出鞘，只將那一線金削成兩段！

歐陽平按下自己的穴道，急急說道：「鋒兒，速去尋你大哥！解毒的蛇毒散在他身上！。」

正說話間，歐陽劍趕至二人面前！手裏握著一羊皮袋水。

歐陽平急急道：「劍兒，速拿蛇毒散——為父給這畜生咬到了……」

歐陽劍聞言掃了一眼已然斷成兩截卻仍然在地上蠕動的一線金，放下水袋，便伸手摸向自己胸口——卻又發出一聲「啊」的驚叫，面色突變，怔怔地望着歐陽平，汗從額頭滲出，說道：「早間還在身上，怎麼尋不到了！不知道是不是方才尋水時遺落……」

臉色蒼白的歐陽平聽到這話，眼神里閃過一絲惶恐——歐陽鋒怔怔地呆立在那裏。

「快，鋒兒，你速速回去白駝山，取蛇毒散……」歐陽平深知一線金的毒性，知道自己即便封住血脈，也只能延緩毒性滲透——倘若歐陽鋒趕回白駝山取來蛇毒散，自己還有一線希望；多消耗片刻，自己必亡！

歐陽鋒聞言當即撇下手中劍杖，施展輕功，急速向白駝山奔去……

飛奔十里處，忽有人從背後趕到，按住歐陽鋒肩膀，歐陽鋒竟動彈不得！

歐陽鋒回頭一望，卻是歐陽劍！

「鋒弟，我輕功比你好，你回去照料父親。我回白駝山取葯！」說話間，已甩開歐陽鋒幾丈之遠。

歐陽鋒望着歐陽劍遠去的身影，徘徊了良久，轉往深山歐陽平處。

歐陽平望見歐陽鋒，凄然一笑，淡淡道：「你哥哥追上你了？」

「是。大哥輕功比我好，回去取葯應該會快些!」

「回不回白駝山取葯，現在已經不重要了……」歐陽平望了一眼地上的一線金，道，「這畜生毒的很，只怕你取葯回來，也見不到我了……」言語里，歐陽平滿是絕望悲戚。

歐陽鋒默然不語。

「如果我在劫難逃，答應我，鋒兒！若你母親還在，你便留在白駝山，若你母親不在了，你也離開白駝山，自己尋一個去處吧……」

歐陽鋒依然默然不語。

歐陽平望着木然的歐陽鋒，笑道，「鋒兒，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的蠍子和青蛙的故事吧？」——歐陽平說的蠍子和青蛙的故事歐陽鋒自然記得——從前有一隻蠍子到了河邊想過河，但不可以，因為它不能下水。之後他見到了一隻青蛙，就問青蛙：「你可以背我過河嗎？」青蛙說：「當然不行了！如果我背你，你就會在我背上攻擊我.」。蠍子說:「不!我一定不會那樣做.如果我那樣做，我們兩個都會死的.因為我不會游泳」青蛙聽了這話，就說:「好吧!」於是青蛙答應了蠍子背它過河了。到了河中央，青蛙忽然感到後背一陣劇痛麻木——蠍子到底襲擊了青蛙！當他們沉進水的時侯，青蛙問蠍子了，為什麼那樣做？！蠍子回答：「對不起，那是我的本性！」

見歐陽鋒獃獃發怔，歐陽平嘆了口氣，說道：「用毒，解毒，嘗毒，是我們歐陽家的宿命！」

歐陽鋒望着歐陽平，他很想自己聽不懂這個故事，腦海的思緒卻回到了和歐陽劍的一次對話——

有次從中原回白駝山途中，歐陽劍藉著酒力半醉對歐陽鋒說道：「鋒弟，你知道過去有個皇帝叫李世民嗎？」

「知道，大哥。」歐陽兩兄弟很少有輕鬆愉快的談話氛圍，歐陽鋒通常只敢認真小心地回復。

歐陽劍又問：「你認為他是個怎樣的人?」

「一個了不起的皇帝。傳聞他的武功也很了得——算的是個英雄吧！」歐陽鋒回道。

「好皇帝也好，英雄也罷，都是要付出代價的——他殺了兄弟，軟禁了李淵，這才有了他的貞觀之治……」

聽完這話，歐陽鋒頓覺后心陣陣發冷——儘管歐陽劍說話時眼神里，透出的是慈愛的光芒。

末了，歐陽劍又道：「英雄和梟雄的分別是什麼？」

歐陽鋒不能答。

「其實我們歐陽家族的人，更適合成為梟雄----」

一直有一種傳說中的動物——「梟」、「獍」——梟為惡鳥，生而食母；獍為惡獸，生而食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