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我兒子貴不可言

2. 我兒子貴不可言

「什麼人在外面?」

曹錚一個骨碌站起來,活動着健壯的肱二頭肌。

他住的這個地方偏,平常沒什麼人經過,第一反應就是遭賊惦記了。

「兒……孩子,沒事,你坐下。」

曹操也敏捷地站起來,手抓着曹錚的手,用一種想看又不敢細看的眼神打量着他。

十一年前,曹昂在張綉發起的叛亂中陣亡。

很多人都以為曹昂死在了宛城。

但其實曹昂那夜只是在宛城受了重傷。

他真正的死亡地點是距離宛城一百多裏外的穰縣。

但這是一件秘密。

所以這麼多年,曹操一直宣稱曹昂在宛城那晚就死了。

這世上知道真相的只有四個活人:曹操、曹昂的母親丁夫人、張綉、還有此刻在門外的裨將軍李通。

不,或許還有一個人活着!

曹昂自己!

曹操長長地吸了一口氣。

看着眼前這個清澈明凈的年輕人,已經五十知天命的曹操頓覺自己一身的塵埃。

其實在看到曹錚的第一眼,曹操就認出來這是自己的兒子了。

這世上有誰認不出自己的兒子呢?

即使過了十一年,容貌和氣質都發生了改變,但血管里流淌的血液沒有改變。

但曹操固執地相信曹錚只是長得像曹昂而已,他不是真的曹昂。

因為曹昂在十一年前就已經死了啊。

更重要的是,如果兒子還活着,曹操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

他這輩子內疚的事只有兩件。

一件是成皋避難的夜晚誤殺了呂伯奢一家。

另一件就是長子曹昂的死。

世人都以為曹沖是他心目中的繼承人,其實他只是把對長子無處釋放的愛都給了曹沖而已。

畢竟是那麼相似的眉眼,還有同樣踏實的性格。

曹操沒敢想過長子有一天還會活着站在自己面前,如果他還有記憶,會不會埋怨自己這個父親?

……

「你還記得你爹是什麼樣子嗎?」

許久,曹操抬起眼睛,輕輕地問道。

曹錚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篤定地說:

「依稀記得好像把我騙慘了。」

這個評價很中肯,曹操眯着眼睛,胸口被重重地錘了一下。

曹錚撓撓頭,靦腆地說道:

「我開玩笑的。」

「其實十一年前的事情我都忘得差不多了,以前還能有幾個模糊的畫面,現在是一丁點也記不起來了。」

「真的?」

曹操認真地盯着曹錚,抬頭紋都皺出來。

「真的。」

曹錚一臉肯定地說。

不過說的是自己家的事,這個老頭難受什麼?

曹錚莫名其妙地想着,臉龐忽然感覺一陣溫熱。

他垂下眼睛,發現魏叔正緩慢地摸他的臉,那麼仔細,似乎是怕把他摸壞了一樣。

曹操的腮邊已滿是眼淚。

兒子已經什麼都不記得了,連自己這個親爹站在他面前,他也毫無感覺。

不過沒有關係。

有生之年能夠再見面,已經是上天垂憐。

他願意用餘生所有的代價來彌補。

「跟我走!」

曹操不由分說地抓起曹錚的手。

「啊?去哪兒啊?」

曹錚問。

「回家!」

曹操堅定地說,他的手很涼,但有狂熱的力度。

曹操回望着這個昏暗老舊的小院,這裏除了必備的生活用具外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

陳設用度也是極盡簡樸,足以見得曹錚的日子過得有多清寒。

這十一年,他都是怎麼捱過來的啊?

曹操想想,就覺得眼睛酸澀。

從今以後,要把世上最好的東西都給他。

給他錦衣玉食的生活、最精英的教育、最忠實的僚屬。

還有父親親手為他打下的江山。

曹操步伐飛快地往前走着,意氣風發地計劃着以後的日子,然而曹錚卻縮回了手。

「我說了,給你當養子的事情,你就當我沒說過吧。」

曹錚站在掛滿鹹菜咸瓜的廊下,他的臉在半明半暗的陰影中異常寧靜。

曹操怔住,轉身驚愕地看着他。

曹錚垂着眼眸,不好意思地搓搓臉:

「我是一個流民,托你的福,我才能以農民的身份去種地,有一個院子住。」

「不然我現在不知道在哪裏做苦力。」

「我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會得寸進尺的。」

曹錚語無倫次地說着,也不知道魏叔聽明白了沒有。

這個世界的等級森嚴程度匪夷所思,一個屁大點的戶籍問題,就把他掐得死死的,讓他在困頓中過了十一年。

現在他的身份改善了,但在整個社會體系中仍然屬於極其低下的地位。

平民百姓在日常生活中根本就接觸不到士子,更別提像魏叔這樣的大官了。

等級問題冰冷地擺在面前。

就算他不在意,魏叔不在意,但不代表魏叔的家族也不在意。

養子是要上族譜的,一個身份低微的養子,會降低社會對整個家族的評價。

人家救了他,他不能給人家添麻煩。

曹操聽懂了,然後他的眼底閃過難以言說的刺痛。明明是乾爽的好天氣,他卻難以抑制地胸悶了。

曹錚的每一句話都像刺一樣往他心裏扎。

曹錚是嫡長子啊,他本該是這鄴城最尊貴的貴人。

然而他卻把自己的身份放得這麼低,低得讓他心生愧疚。

曹操忍着眼淚說:

「孩子,我不是把你當養子,我是你親……」

那個『爹』字剛要說出口,卻被曹錚打斷了。

曹錚揣着手走過來,眼神里是滿滿的誠懇。

「雖然我的身份不配做你的養子。」

「但我會把你當成親爹一樣孝順……」

「別這麼說。」

曹操飛快地打斷。

心裏翻滾著絞痛,曹操仰起臉讓眼淚風乾。

愧疚幾乎要把他淹沒。

他必須趕緊結束這個話題,否則兒子在他面前表現得越低微,他就會越難受。

「我明天再過來看你。」

曹操輕聲說了一句,快步逃開。

……

小院外。

收起短暫的酸澀,曹操臉上的表情逐漸由剛毅取代,他又變成了雷霆萬鈞的曹司空。

裨將軍李通持劍尾隨在後。

剛才無意在對話中聽到『穰縣』『火海』這兩個信息,李通震驚至極,甚至連手裏的鐵劍都沒握住。

原來裏面住着的真是曹家大公子啊。

可是十一年前,他明明看着大公子斷了氣,才把屍體丟進穰縣的荒地里,然後點了一把火。

只是火剛燒起來他就走了。

因為他不忍心看着好戰友被燒成飛灰。

「難道這世上真有死而復生?」

李通低低地說着,忍不住咂舌。

曹操慣常地在前面走,眼圈微微地泛紅:

「就算是華佗也沒有起死回生的本事。

「因為我兒子當初根本就沒有死,我這個爹當得失敗啊。」

「啊?」

李通聽得眼皮直跳。

他沉默地跟在曹操後面走了一會兒,鼓起勇氣問道:

「那現在大公子身上……應該沒毛病了吧?」

曹操猛地站住,五月上旬的暖風輕輕吹拂,他的聲音如同風一樣飄忽:

「這麼多年都過去了,應該沒事了。」

「呼~」

李通長舒了一口氣,頗為激動地詢問道:

「您打算什麼時候告訴大公子他的身份?」

「明天。」

「明天就跟他說。」

曹操意氣風發地說着,臉上洋溢着為人父親的滿足和自豪。

啊,曹司空打算在明天攤牌。

李通也頗為期待。

但問題是,他能如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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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我是曹魏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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