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她有名字,叫小巧兒

第二章 她有名字,叫小巧兒

中年人聽得聲音有幾分熟悉,雙眉皺攏,轉動腦筋細想之下,瞪大了眼睛,像是不敢相信,脫口而出:「公子爺?」

陳朝霜懶得去理會中年人,伸手鬆開扣在自己腰間的束帶,褪下素白外袍,拿來放在小巧兒的身前蓋好,遮擋的嚴實。

待陳朝霜做完手上的一切后,才緩慢直起腰脊,一雙大眼珠子盯住地面移動腳步,腳脖子處在小巧兒的膝蓋頭的位置,最終站定,擋在小巧兒身前,抬頭端詳眼前的中年人,最終,陳朝霜向他問道:「你是誰?」

陳朝霜很確定,在他的腦海中,並沒有任何一點關於這個中年人的記憶。

中年人見陳朝霜向自己問話,趕緊點頭哈腰,舔著哈喇子,一副奴才相。

「公子爺,我是您七大姑三兒子的女兒的表哥的遠房親戚。」中年人答道,語罷!又見陳朝霜斜著眼睛打量他,似乎是不太相信,中年人又趕緊的添了句:「去年在小主子您的五歲誕辰上,我還遠遠的向您作過揖,敬過酒呢。」

陳朝霜在腦海中想了半天,還是對他沒有半點的記憶,但能來參加他的誕辰,兩人間多多少少是沾著點親,帶著些故,眼下又當著他護衛的面,陳朝霜也不好落了他的臉面,緩和下自己的臉色,說道:「哦,是你啊。」

中年人聞言臉上笑的跟朵花似的,彎腰塌背,放低身態,湊到陳朝霜的近前,伸手捂住自己口鼻,又指住小巧兒,一臉嫌棄的對陳朝霜說道:「公子爺,您是何等的身份,怎麼能和個下人抱在一起親熱打鬧呢?她全身連皮帶肉加上骨頭,都透著股子讓人作嘔的爛臭味,這要是污了公子爺你的萬金之軀,可就不好了。」

「哪有你說的那麼誇張?」陳朝霜說道。

「公子爺啊,不是我誇張,」中年人唾沫橫飛,滔滔不絕:「下人是什麼?不過就是咱們養的玩物,貓啊狗啊之類的,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連個正兒八經的名姓都不配有。」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陳朝霜擺動雙手,對中年人解釋道:「我之前也有想過要給小巧兒添上名姓,只是後來我認真思量過後,覺得這樣不好,或許對旁人而言,賜下名姓是賞賜,可對小巧兒而言,嗯……」

陳朝霜有些遲疑,回頭看了一眼小巧兒,最終還是說道:「我和小巧兒沒有什麼主子下人之分,我認為這對小巧兒不是什麼狗屁賞賜,而是羞辱,我不想讓她對我心生嫌隙,不想讓她討厭我。」

陳朝霜一口氣說完所有的話,最後又小聲的自言自語道:「如果你要,我就給你,你是知道的,我們在一起這麼久了,你的任何要求,我從來就沒有拒絕過。」

小巧兒低著腦袋沒有言語,雙手捧起身上的素白外袍靠近鼻尖,合上秋水眸子沉息細嗅,心神融化進日夜相伴的熟悉感中,抿起雙唇,痴痴的笑了,姣好臉蛋上是笑靨如花。

老天爺是公平的,給了她很多的苦難,也給了她最大的幸福,能遇見這道站在她身前的小小背影,就是她一輩子最大的幸運。

「公子爺你是菩薩心腸,賜她名姓又如何?她的後世子孫一落地,還不是得名划賤籍,頂個下人的名聲。」

中年人一番高高在上的話聽得陳朝霜臉色鐵青,他念其親戚情分,對其步步退讓,中年人卻不知收斂,步步緊逼。

小巧兒抱緊素白外袍在懷,不是她怕沾染上了塵埃,而是因為別的,誠然!衣裳很華貴,用的料子是一寸黃金一寸錦的京南錦,但她比衣裳更值得,這是他認為的,而不是她自作多情,自己以為的。

小巧兒抬起腦袋,秋水眸子越過陳朝霜的頭頂上,隔著幾步的距離,遙遙張望了中年人一眼。

人都希望自己會被別人所在乎,被別人所在乎的人也一定不會成為其軟肋,而是跟做賊似的悄悄成為鎧甲,默默的保護在乎自己的人。

小巧兒一把將素白外袍揣進懷裡,曲起雙腿坐在冰冷還硌屁股的青石子上,雙手整理被陳朝霜解開的圍扣和胸兜子,動作熟練的會讓某個小傢伙臉紅,額前散落下的幾縷頭髮絲垂在眼前,掩蓋住她的姣好面容。

陳朝霜這個時候才沒有什麼心思去管小巧兒在幹些什麼,他不知是什麼時候,喝了口涼風,惹的胃寒,腹中有股股火氣穿過他的心肝肺,順著他的嗓子眼往外爬。

陳朝霜攥著拳頭吞咽了很多次,咬牙切齒,面容猙獰,使出渾身的解數,可這口卡在嗓子眼裡的火氣就是咽不下去,奈何不了,像是在故意同他做對般。

陳朝霜想要索性作罷,徹底的不管不顧,按照自己腦袋裡的決策來辦,可話又說回來了,不管怎麼樣,到底還是打斷骨頭連著筋,以後這要是給傳出去了,他自個,他的爹娘就得背個六親不認的名頭了。

陳朝霜吞下火氣,抬頭看向身前的中年人,面無喜怒,目無哀樂,語態干硬又無波,道:「喊你長輩還是親戚?」

「哎呦呦,」中年人怪模怪樣亂叫喚,說道:「我哪裡敢當公子爺你的長輩啊,你喊我親戚都是在抬舉我了。」

「那就喊你親戚了。」陳朝霜說道,中年人點頭稱是。

「親戚,我娘說過人沒有高低之分的……」陳朝霜張嘴吐言語,一隻纖縴手對著他的后脖頸抓了過來,看其勢頭,是想要一把攥住他的衣脖領子。

陳朝霜身有所覺,心有所感,急忙轉身回頭,敞開胸懷迎去,結實的膝蓋頭在他的眼中急速放大,帶著呼呼聲響,對著他的腦門子就頂了過來,陳朝霜搖首定睛一看,如槌般的膝蓋頭離他的腦門子只不過是短短寸許間的距離,嚇得陳朝霜肝膽亂顫,冷汗瞬間濕潤了脊背。

陳朝霜從地面上躍起,環臂死死抱住對他頂過來的膝蓋頭,又如枝上猢猻吊椏般,雙腿盤起,緊緊勾住救命稻草,坐在膝蓋頭下的腳背面子上不肯下來。

原來是不知何時已經整理好自己圍扣、胸兜子的小巧兒起身,來到陳朝霜身後想要張嘴喊停他,只是小巧兒卻不曾料想到,陳朝霜會突然的回頭來看她。

小巧兒她抬起來,還未落地站定的腿腳就那樣的擋在陳朝霜的眼前,堅硬結實的膝蓋頭對陳朝霜的腦門子就砸了過去,小巧兒大驚失色,慌了神,一時獃滯在原地,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到底還是陳朝霜聰明些,知道抱住她的腿腳,將她拌倒在地,小巧兒來不及反應,猝不及防的被摔倒在地,苦苦掙扎的陳朝霜則成了她的鋪墊,被她壓在身下。

一雙手臂從小巧兒的雙腿間伸出,雙臂各自發力,一左一右,分開壓在身上的雙腿,陳朝霜從胯下鑽出腦袋,伸手掀開搭在自己腦袋上的裙布,掄起巴掌,對著小巧兒腰肢下的滾肥圓潤就是惡狠狠的一巴掌,喊道:「你謀殺親夫啊!」

小巧兒手撐著地坐起,單臂攬住陳朝霜,雙頰紅的厲害,貼在他耳邊低聲細語,說著悄悄話:「我想喊住你,自己來說的,只是沒想你會轉身的。」

陳朝霜站起身拍拍身後塵埃,又伸手要去拉起小巧兒,小巧兒將自己手遞給陳朝霜時,聽他說道:「給臉不要的人,咱們就拿大耳刮子掄他,掄的他肉疼,自然就老實了。」

「嗯。」小巧兒點點頭,起身讓過陳朝霜,幾步走到中年人的面前,也不知道是不是陳朝霜的話給了她莫大的勇氣,小巧兒揚起腦袋,挺直脊樑,好看的秋水眸子無所畏懼,直視中年人。

中年人氣態不減半分,面容陰鷙,口鼻間呼出口重而緩的吐息,頭顱緩慢低下,狼一樣的目光閃動狠戾,以高高在上的高姿態俯視這一雙秋水眸子。

「把你的腦殼給我低下去。」中年人手上捏個法訣,突然的張嘴一聲暴喝,如平地生起驚雷,嚇得陳朝霜、小巧兒兩人的心肝像是被人握住,又狠狠的用力一攥。

陳朝霜還好,畢竟他在小巧兒的身後,加上中年人又不是特意的在針對他,可小巧兒就慘了,站在中年人的面前首當其衝,一雙耳朵被暴喝聲震的嗡嗡直響,腦袋裡也成了團漿糊,秋水眸子失去了靈動,小巧兒張大嘴巴,獃頭獃腦的望著中年人。

中年人心中不屑,他只不過是使了個小小的神通術法,就能嚇得這個使喚丟了魂。

「還不低頭,你是想以下犯上?」中年人趁熱打鐵,自顧自的點頭說道:「看來你是要挨板子才會老實了。」

「嗯?」小巧兒晃晃自己暈乎乎的腦袋,雙手搖擺,連連說道:「沒有沒有。」

陳朝霜挪動步子擠進兩人中間,背脊貼住膝蓋頭,把小巧兒往後推去,又抬頭看著中年人,說道:「親戚,對一個普通人賣弄你的神通術法,這是件讓你覺得很得意的事情嗎?」

「還有,你也別嚇唬小巧兒,」陳朝霜推著小巧兒退到一定的距離外停下,雙手叉腰大口喘氣,頭也不回的對小巧兒說道:「把你的身份牌牌亮給他看。」

小巧兒聞言抓起垂在自己高聳峰巒上的身份牌牌來亮給中年人看。

中年人看著小巧兒手中的白玉牌,除了是塊好料子和做工不俗外,他就沒有看出任何的特別之處。

「什麼?」中年人問道。

「嚇你一個大跟頭。」陳朝霜心中正得意呢,小巧兒的身份牌牌那可是他給的,在這府裡頭比尚方寶劍和丹書鐵卷還好使呢。

陳朝霜猛然聽見中年人問他,疑惑的偏頭看去,小巧兒站在身後,一隻手舉起身份牌牌的正面給中年人看。

陳朝霜感覺自己腔中血氣都凝滯了,喘不過來氣,他恨鐵不成鋼吼道:「你當自己是魚啊?背面,我說的是背面。」

「哦哦。」小巧兒連連點頭,轉過身份牌牌,把背面亮給中年人看。

「什麼?」中年人重複道。

「小巧兒,把上面的字念給他聽。」陳朝霜老氣橫秋,指使小巧兒把字念給中年人聽。

小巧兒秋水眸子盯著身份牌牌在發獃,陳朝霜等了半天不見動靜,就想回頭看看她在做些什麼。

陳朝霜才剛一偏頭,小巧兒也恰好的彎腰俯身,兩人的臉都快貼在一起了。

小巧兒低垂腦袋,雙頰紅潤,顯得難為情,沒有臉面去看陳朝霜。

「咋了?」陳朝霜問她,小巧兒貼在他耳邊低聲細語:「你忘啦?我不識字的。」

「怪我怪我,」陳朝霜恍然大悟,也不去管小巧兒彎落下的腰肢,徑直拿過身份牌牌握在手中,對中年人道:「我說,你聽著。」

陳朝霜也不管中年人是不是願意,徑直張嘴說道:「這上邊寫的是小錯大赦,大錯特敕,棍不加身,鞭不責體,明白了吧?所以別拿你的架子來嚇唬她,不好使。」

「你也長點腦子吧,我以前就跟你說過,這牌牌上邊寫的是什麼,從現在開始你記住了,以後誰要再敢嚇唬你,你就把牌牌亮出來給他們看,順便再上去抽他幾個大嘴巴子,給他長長記性。」陳朝霜教訓小巧兒,小巧兒撅著嘴應和,有些不願意。

陳朝霜從袖兜里掏出來塊香巾在手裡搖旗吶喊,又對小巧兒說道:「你剛才想說什麼就繼續說,放心大膽的說,反正天塌下來了,有高個子幫你頂著。」

陳朝霜話一說完,眼睛就瞅見小巧兒那比他脖頸子矮了幾寸的一對膝蓋頭,當先就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憋的身體都在打顫,到底還是沒有憋住,撲哧變成了哈哈,大笑了出來,也不知道小巧兒是被陳朝霜的話給逗樂了,還是她天生就喜歡笑,竟也張大嘴巴,傻乎乎的跟著陳朝霜笑了起來,笑的太過忘乎所以,小巧兒雙手捧腹彎了腰,眸角都掛上了幾顆晶瑩的淚珠子。

「我有名字的,是……叫……叫小巧兒,是大夫人替我取……取的,而……而且,我不臭,我每天都有……很……很認真的在……在洗澡,朝霜……也……經常的盯著我…看…流口水,說我身上香噴噴的。」

小巧兒話說的不利索,磕磕絆絆的,卻又十分的認真,陳朝霜兩隻手在身前拍的歡快,扯起嗓子大聲叫好,沖小巧兒比出大拇指表示贊同,但同時,他還是很想知道,什麼叫他盯著你流口水?我明明流的是哈喇子好不好。

「你說什麼?」中年人故意裝作沒有聽見,俯低身體,將頭歪向小巧兒,一隻手貼在耳畔,像是希望小巧兒能再說一遍似的,只是中年人空出來的另外一隻手,不知道是從什麼地方,抽出來把明晃晃的大刀片子握在手裡舉起,閃耀寒光的明亮刀鋒離小巧兒的脖頸不過是區區幾指間的距離。

中年人心中打定了主意,只要小巧兒的嘴裡敢蹦出來半個字眼,他就手起刀落,快刀斬下這顆頭顱。

「我……,」小巧兒就像是沒有看見那把明晃晃,寒光燦燦的長刀般,居然真的伸長脖子,湊到中年人近前,要將她之前所說的話,再一次的重複出來。

陳朝霜本來在一旁低著腦袋自言自語,嘴裡說的是什麼都成習慣了,我肯定會轉身回頭之類的,眼角餘光就瞟見小巧兒居然真的傻乎乎的伸出腦袋,湊到長刀冷刃下。

「蠢婆娘。」陳朝霜暗罵一句,伸手抓住小巧兒系在腰上的飄帶,一把將她拽回到自己身邊,然後他自己走到中年人身前,踮起腳尖,盡量的想要湊到中年人耳畔前。

陳朝霜一口氣沉在胸腔中,雙手籠放在唇角,算是當作喇叭來使,然後他幾乎是用出以前吃奶的勁頭來大聲叫喊:「她有名字,叫小巧兒,是我母親為她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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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霜暮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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