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一章

數日後,下起了入秋的第一場雨。

東廂的大廳,雨水順着屋檐『滴答滴答』地落,成排成串,如水做的珠簾。到了午後,雨勢漸緩,雲散秋日現,天色如洗。

元勁松從外進來,神色有些匆忙。

「爹。」

元文站了起來迎接。

元勁松擺手示意他不要多禮,自顧拍拍身上的水跡,煩躁地咒罵道,「這鬼天氣,早上出去還好好的,說下就下了。」下人們連忙送上毛布,卻被他一手推開了,大步走到裏面,「我聽說了,你那個三叔把元浩接回來了,有這回事?」

「嗯。」元文側身讓開,給他倒了杯熱茶,「聽說傷勢恢復的不錯,便接回來了。」

「嘁,這都死不了。」元勁松說着,又冷諷道:「恢復的不錯?哼,他是心痛他那點銀錢吧?」

「呵呵。」元文笑而不答。

「聽說這幾天他從帳房支了兩千銀錢出去,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

「誰說不是呢?我尋人打聽了,萬葯堂是真夠狠的,不過幾日時間就花了幾千銀錢。這哪是吸血?分明是在割三叔的肉啊。」元文笑着搖搖頭。雖然這幾天來三房各種找事,鬧得雞飛狗跳,但是一想到元浩半死不活的樣子,元文的心情就不錯。

元勁松喝了一口熱茶,「萬葯堂怎麼樣不關我們事,錢是他花的,自然是他來負責。兩千銀錢,不跟我們打招呼說拿就拿,真當帳房就是他三房的了?我們不說話,你那幾個叔祖也不會裝瞎,這會兒為了元浩,他們不好說話,等過些日子,有他好受的。」

「呵,那是。」

元文笑着附和。元家的帳房總共就一萬左右的庫銀,不打招呼就直接取走五指之一數,已經嚴重違反了元家的家規。

「今日三房沒過來找你麻煩吧?」

「沒有,應該都在忙着帶元浩回來了。」

「不能大意,現在你三叔就像一條發狂的瘋狗,逮住人就咬。」元勁松叮囑道:「這幾日你就老老實實呆在家裏,有你幾個叔祖在,諒他不敢亂來。」

「是。」元文點點頭,然後又問:「爹,關於那日的賊人……」

「我已經將外面的徐教頭請了回來,還有幾十個護院在,你就安心吧。」元勁松老神在在地說。

「我不是指這個,我是說…...」

「別的你就不要操心了,總之這些日子你就安心在家獃著,尤其是修鍊,不能落下,你境界還不穩,在這個節骨眼上更不能露出破綻。」

「是。」

元文低頭應諾,不敢多言了。

這時候,外面傳來隱約的吵雜聲。

元勁松皺皺眉,有點不悅,「搞什麼?」

元文自覺地到門口觀望了一陣,又向管家打聽了幾句,然後就轉了回來,解釋說:「好像是二爺過去三房看望元浩,下雨路滑,抬椅的摔了。」

「哦?二叔沒事吧?」

「該是沒事,已經過去了。」

「喔。」

元勁松點點頭,隨即又『哼』了一下

元文略有些猶豫,片刻后才說:「爹,我們要不要派人過去三房看看?」

「呵,你說呢?」

「讓管家拿些東西過去就是了,樣子得做好看。」元文不假思索地說。

「呵呵,你去辦吧。」元勁松笑了笑,擺擺手。

「好,孩兒現在就去安排。」

元文說罷就退下了。

元勁松目送他離去,眼神有些閃爍,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與此同時,南廂的東院,從早上起就聚了一群人。

雖然元青松只有元浩一個兒子,但他一家子人可不少,有三個已經嫁了人的女兒,還有各種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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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來了有幾十個人。

二叔祖到場的時候,院子裏已經擠滿了被拒之門外的人。眾人紛紛讓開,不敢有絲毫不敬,至少表面上是不敢。畢竟,自打太老爺死後,二叔祖就是元家最年長的老人,論資歷輩分,連兩個當家都要避讓幾分,元家可沒有人敢對他怠慢。

「元浩呢?」

老人環顧一周,見眾人齊齊看向屋裏,便走了過去。

守在門口的卻是梁元,見到老人,急忙下階迎接,「二叔祖,您老怎麼來了?三爺說了,元浩少爺需要靜養,如果……」

老人冷眼一瞪,「連我都不能進去?」

梁元一激靈,結巴了,「這……」

「讓二伯進來吧。」

忽然,屋裏傳來元青松的聲音,略顯嘶啞。

老人不等梁元應答,甩袖就走了進去。梁元趕緊過去開門,初秋雨後天氣陰涼,他的額頭上卻是連冷汗都冒出來了。

門內,元青松佇立在屏風外,沒有行禮,「二伯。」不過數日時間,他整個人都癟了,原本熊壯的身軀微微有些傴僂,臉上儘是可見的疲憊,鬍鬚茬子也沒有打理,頭髮隨便扎著……如果不知道的,說這是個落魄的草寇都不會有人懷疑。

「唉——」

老人嘆了一聲,問:「元浩呢?」

元青松指指屏風后。

老人走過去,站在屏風外看進去。裏面有幾個女人在,除了元青松的兩房夫人,還有他的幾個女兒,正圍着床山的元浩嚶嚶抽泣。再看元浩,雖然依然是緊閉着兩眼,不過看他的臉色,已有了些血氣,呼吸均勻,看樣子的確是活過來了。

「二伯。」元青松攔住想要進去的老人,搖搖頭:「我接元浩回來時,曲掌堂說過了,元浩需要靜養,不能被打擾。」

老人站住,朝着元浩看了好一會兒,爾後又是一聲長嘆,「唉——」

元青松心有所動,道:「二伯您不用擔心,曲掌堂說了,多則五天,少則兩天,浩兒就會醒過來,到時候我會親自過去請您。」

「唯有如此了。」

老人點點頭,退了出來。不過他並沒有就此離去,而是示意元青松一起回到前堂,提醒道:「前兩日,勁松過來找我,說你……唉,我理解你此時的心情,但這事還未有定論,兇手也未抓到,怎可因為一些流言蜚語就意氣用事呢?」

元青松的臉色瞬間就變冷了,「流言蜚語?哼!那天當我到場時,只有元文在場,結果他一問三不知,如果不是做賊心虛,又作何解釋?為何那賊人偏偏跑向他東廂,他又偏偏追來這裏?我又沒曾說他是兇手,只想問個明白,他元勁松倒是好,嘴上說清白,卻多番阻攔調查,他不是心裏有鬼又是什麼?哼,浩兒出了這事,他大房定然脫不了關係!」

「這,這全是你個人揣測,無憑無據,哪能作數?」老人皺緊了眉頭。

「哼,做賊的難道還額頭貼字?行兇的也不會坐以待斃,是與不是,拿元勁松父子一問就一清二楚。」元青松冷冷地道。

「青松,你不要胡來啊。」老人正聲道:「這種事可大可小,大可事關我元家存亡,切勿衝動。再說,元浩他已無性命之憂,雖然傷了心脈,日後修鍊……」

元青松的額頭凸出數條青筋,憤然打斷他,「二伯!你不必多言,我自有分寸!您請回吧,我得照看浩兒,就不送了!」

老人臉色有些難看了。然而,當他看到元青松的表情,知道一時半刻是勸不住了,只得一聲嘆息,搖著頭離開了。

這元家,還能不能好了。

老人有些心力交瘁。若是當年接下了大哥的位子,獨掌元家,現在就不會有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他嘆息著,揮退左右,獨自回到了書庫。唯有在這處於元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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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角的一小塊地,老人才能找到一些寧靜,才能卸下長輩的架子,稍作放鬆。

然而,今日卻是連這一簡單的獨處都落空了。

書庫里,已有人在。

老人看清是誰后,愣了一下,訝異地道:「聞悟,你怎會在此?今日沒去葯堂嗎?」

「喔?二叔祖。」

聞悟放下手裏的書,點下頭算是見禮了,說道:「老師吩咐我幫三伯送元浩回來,我見天色還早,便順便過來找一本書。」

「哦,原來如此。找什麼書?」

「醫本經,找到了。」聞悟揚了揚手裏的醫書。

「甚好。」老人點點頭,「日後你想要什麼書,大可讓下人過來說一聲,若是有的,我會讓人送過去,免得你來回走。」

「那就謝謝叔祖了。」

聞悟稍停,又問:「叔祖是去三房見元浩了?」

「嗯。」老人倒了一壺茶水,不想多說話的樣子。

「如果有時間,叔祖不妨多去探望,這樣或許能讓他早些醒來。」聞悟拍拍書上的灰塵。

「哦?」

老人斟茶的動作一頓,問:「為何?」

聞悟走出來,略微驚訝,「啊?三伯沒跟你說嗎?元浩雖然還未醒,卻已恢復了些許意識,這兩日還會不時念叨您的名字呢。」

老人皺起眉頭,「有這種事?」

聞悟點點頭,簡單解釋了一下:「老師說了,這是心裏挂念,思切成夢了,所以您多去看看他,想必會對他有所幫助。」

「喔,原來如此。」老人微微頷首,表示明白,「我知曉了。唉,聞悟,這次真是多虧有你,不然元浩這孩子恐怕就……」

「叔祖言重了,元家於我一家有恩,這次不過是還一個順水人情罷了,不足掛齒。」聞悟搖頭,揖手告退,「叔祖,我還得回葯堂,沒有別的事就先告退了。」

「哦!好,好,你且去吧,路上小心些……」

老人欣慰地點着頭,慈祥地補了幾句,「聞悟,我知你心善,不過我元家絕不會知恩不報,你只需記得那日我說過的話便是。」

「呵,那聞悟就告退了。」

聞悟不置可否地一笑,轉身離開。但是,只走了幾步,他又停住了,回過頭來,「吖,差點忘了,叔祖,您在元家德高望重,應該認得元家的所有人吧?」

老人正端起茶杯,聞言動作一頓,自然地點點頭,「當然,怎麼了?」

「喔,是這樣的,我昨日撞見一個人,他特意來葯堂指名道姓找我,還說自己是元家的人,可我卻從未見過他,所以特此一問。」

「他可有說他叫什麼名字?」

「有,他說他叫元歸宗。」聞悟沒有保留,直接說了。

乒。

老人手裏的茶杯捏裂了。

聞悟一怔。

老人抬眼看他。

聞悟歪歪頭,繼續說:「難道叔祖認得他?不過,對方只是個八、九歲的孩子,我問過三伯,他說從未見過這個人……」

老人的目光陰冷,打斷他,「孩子人呢?」

聞悟聳聳肩,「三伯說這孩子八成是哪家的騙子,不用理會,只喊人將他教訓了一頓。」

老人的表情沉了下來。

聞悟接着說,「不過,有個護院下手太重,失手將他打死了。」

老人一僵,然後雙眼瞪大了。

聞悟卻笑了。

「吽——」

兀然,老人一聲怒吼,猛地一砸,將茶杯與茶几一同砸碎。霎時間,他鬚髮皆張,雙目赤紅,彷彿一頭被踢了蛋的老年雄獅。

「嘖,還以為你多能忍呢。」

聞悟撇撇嘴,低聲嘲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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